“凝兒可是生了什麽事端?”


    戚長愉看著他的臉色,摸著下巴,不由得肺腑了一陣,別看他表麵問著自己妹妹做錯了什麽事,其實內心裏已經盤算好該如何發落那些參奏的官員們了。


    戚玄遲不耐的翻著奏折,眉宇清冷至極,再加之眼下的青黑,顯然是夜裏久久不能眠導致的。


    戚長愉似有所悟的盯著自己皇兄略顯疲倦的麵容,突然由衷的想要感歎自己皇兄的盡職盡責,這美人計可不是一般人能把握的。


    顯然,戚玄遲並不知自己如今這副模樣落在旁人眼裏是個什麽情形,他伏案提筆,眼神迅速瀏覽過奏折上的內容並給予評價。


    “不過是過於得意忘形,以為自己勝券在握。”


    看著他臉上嘲弄的笑意,柳允南大抵是明白了些什麽,他從齊煒抱著的那堆奏折裏取出一本簡單掃視了一眼。


    折上所訴無非不是想借雲安郡主流產一事影射凝兒德不配位,隻可惜這些人操之過急,還沒得到準確的口信就遞交了奏折,平白增添笑料。


    柳允南拋了那折子,清明的眼眸裏翻湧著騰騰殺意。


    他這人雖看上去一派溫潤如玉,眉目儒雅,戚長愉卻知道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溫和的謙謙公子。


    “先帝曾教導過微臣,試圖左右帝王之意的臣子,是為佞臣,有害於朝政者,可立除之。”


    戚玄遲停筆不語,筆尖的墨汁瞬間浸透了那本奏折,留下一個顯眼的汙點。


    “清君側,穩君政,是微臣之職責所在,還望陛下恩準。”


    乾清宮內靜了半晌,戚長愉這次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平日裏那些大臣們上奏參貴妃的不是,柳允南最多派人在他們後頭各種使絆子弄得他們分身不暇,朝堂之事屢屢出錯,還從不曾見他親自動過手,現在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親自動手暫且不說,連命都不想給那群官員們留了,看來是真動了怒。


    戚玄遲並未給予迴複,他垂眸,手中動作不斷,讓人猜不透他如今心中所想,像是不以為然,又像是韜光養晦。


    “下去吧。”


    慈寧宮內,一身素衣的少女乖順的坐在椅上,她盡可能的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可抵不住麵前坐著的美婦人時不時打量她的眼神,眼裏頭的不滿隔著段距離都能被白知柒察覺到。


    作為一個時不時就被太後召進慈寧宮喝茶的妃嬪,白知柒覺得自己真是十分的走運,走在禦花園裏都能給人捉到。


    太後接過宮女遞來的薑茶,開口道:“哀家聽聞皇上最近幾夜翻的都是你的牌子,喝點薑茶吧,聽太醫說你前些日子裏受了寒,這薑茶喝了能驅寒。”


    皇上什麽時候翻了她的牌子?她最近幾夜可都是和美人抱著睡的啊,皇上難不成是孤魂野鬼?


    一想到和美人睡安穩覺的時候會有個鬼魂趴在一邊偷看,白知柒就覺得背後瘮得慌。


    心裏雖這麽想著,白知柒卻是十分乖巧的接過了那薑茶,輕聲道:“謝太後。”


    “謝什麽,你能有空來陪陪哀家,哀家該謝謝你才是,已經很久沒有人願意來看哀家了,老了,總是容易惹人嫌。”


    一邊的掌事姑姑聞言神情不變,白知柒卻記得就是她派人把自己從禦花園抓過來陪太後的。


    白知柒和那掌事姑姑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直到眼睛發澀,這才收迴視線溫順的衝太後笑了笑,隻是細看,卻可以發現她乖乖捧著薑茶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


    “我想著太後娘娘一個人住在這偌大的宮殿裏頭,也該是會感到孤寂的。”


    “本宮有不少宮女太監陪著,何來孤寂一說?”


    太後逗弄著桌上那隻被關在鳥籠裏的白鸚鵡,眉梢漸漸有了笑意。


    那鳥籠製作的十分精細,雕刻著藤蔓和春花,裏頭關著的是皇上特意尋來供太後解悶的白鸚鵡,時不時會發出幾聲類似樹葉窸窣的聲響,像是在叫著什麽人的名字。


    “窣窣窣窣。”


    太後臉上的笑意愈發濃厚,她揮揮手,示意白知柒上前。


    “你娘她從小就喜歡這種稀奇的小動物,哀家平日裏都碰不得,隻能她一個人寶貝著。”


    白知柒這才憶起白銀翎的生母——晉靈長公主,是太後的長女,聰穎單純,也是太後最喜愛的一個孩子,隻可惜因愛生怨,鬱結於心,早早便撒手人間,獨留下一個還未學會說話的女兒。


    如今看來,太後之所以以刻薄的語言教導著她、警示著她,也隻不過是不想再培養出一個同晉靈長公主一般單純天真的姑娘,她不想讓自己步入長公主後塵。


    可會因愛失了理智從而搭上性命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白知柒輕輕挨著太後坐下,太後明顯有些手足無措,她手上的動作停了片刻,逗弄著鳥兒的手突然換了個方向,帶著些試探的握住了白知柒冰涼的小手。


    她身處高位多年,多得是敬她懼她的人,她已許久不曾被人這般親近過了,更何況身邊這人還是她的外孫女,她那個苦命的、早逝的女兒的孩子。


    太後如何不想好好疼惜她,可她的蘇蘇便是因為她的過度溺愛,被自己天真的性子害死在了別人的後宅裏,太後這麽想著,握著白知柒的手漸漸鬆開了。


    太後眉宇肅然,又恢複了先前那個高高在上的樣子,方才眼神裏一閃而過的疼惜仿佛隻是白知柒的錯覺。


    “你該好好調養身子,早日為皇上誕下一個健康的皇嗣,皇上如今雖寵著你,但嬪妃總要有子嗣傍身。”


    白知柒低眉順眼的應著,模樣乖順至極。


    太後隨後賞了她不少補品,可語氣依舊冷淡,像是在例行公事,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在無形之中又拉遠了許多。


    離開前,白知柒迴頭望了一眼那坐在位上的女人,她神情蕭瑟,明明隻是個年紀不過半百的女人,卻早早就白了發。


    她孤零零的坐在位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著籠裏的鳥兒,四周的人物都被她無形的隔離開,友人背叛、子嗣分離,她早已經不起人生再一次的打擊。


    唯有保持清醒,不與任何人深交,她才能有勇氣繼續獨自麵對這人生漫長的歲月。


    太後望著那道纖細的背影漸漸走出了慈寧宮,這才轉身繼續撫摸著那隻小鸚鵡。


    “小家夥在念叨些什麽呢?”


    “窣窣窣窣。”


    可這樣寒冷的冬天,空落落的枝頭,哪來的樹葉窸窣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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