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血色從階上蔓延而下,顧寒舟身軀一震,他低頭苦笑著,喉內的股股腥甜,胸前淌著血的傷口他似乎都感受不到了。


    他試圖抬手卻換得白知柒錯身而過,那隻沾滿血漬的手也不敢觸及她一片幹淨的衣袖。


    曾經他不以為然,毫無悔意,現在呢?


    畫意見她一人出了七坊急的要拿起傘去追她。


    “讓你家姑娘一個人靜一靜吧。”溫眠攔下她,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一時有些恍惚。


    即便她在自己跟前永遠都是往日裏那副讓人頭大的跳脫性子,但經曆過一些事後,她又怎會如以往般無憂無慮呢?


    白知柒一路踹著雪堆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她撩起衣袖在昏暗燭光下看清了自己臂上的疤痕。


    情不自禁憶起一些往事。


    幾年前她在街上錯認顧寒舟,在他狀似不經意的言語下為他建了暗網收集各國情報,為了他所謂的抱負四處奔波替他招攬人心,幾次勞損心神而不顧。


    結果呢?


    那年的冬天湖水冰冷刺骨,她與戶部尚書之女起了爭執,幾番推搡下她二人紛紛跌進冰湖中,白知柒本是不怕的,因為顧寒舟在一邊,他水性極佳,她信他能救自己上岸。


    如她所想,顧寒舟的確跳進了湖水中,可卻不是來救她,他攬著戶部尚書之女與她擦肩而過,甚至,朝她刺來一劍。


    那之後顧寒舟得到了戶部尚書的青眼,而她則在奄奄一息爬上岸時得到了一道抹不去的疤痕和一身寒毒。


    恨嗎?說是恨也談不上,顧寒舟的野心抱負她也不是真的傻到一無所覺,她知道他謀劃的一切,而他不信她的忠心。


    可顧寒舟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明白,她從前心甘情願對他付出的一切皆不是源自什麽狗屁忠心。


    白知柒歎了口氣,她抬頭望著天,想一下子栽進雪堆裏不起,可她還有許多事尚未完成。


    在雪中長眠的人很多,但絕不能是她。


    路過宣平侯府時,裏麵喧鬧一片,通明的燈火驚擾了夜間的平靜,出於好奇白知柒站在門外好奇的張望了一會兒。


    難道是府裏進賊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白知柒幾乎是瞬間花容失色,她在宣平侯府裏藏了不少金銀珠寶,這要是給賊人發現了去!


    白知柒想也沒想一下翻進自己所在的院內,冷清的院落空無一人,想必是全去前院裏抓賊人了。


    上天保佑賊人不要摸到她這寒酸的小院裏。


    白知柒走至自己屋前,剛一推開那扇門她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再反應過來時自己早已被人壓在了合上的門前。


    脖頸處的利刃緊貼著她細嫩的肌膚,冰涼瘮人,這使得白知柒連簡單的吞咽都做不成。


    她怎麽不知道還有人不點燈抓賊人的?!


    白知柒嚇得連忙抬起雙手以示清白,“是我啊,我是你的七姑娘,宣平侯如今最疼愛的七姑娘!當心你的爪子!別害怕啊!喏,千萬別抖!”


    早在白知柒開口的前一秒那柄利刃就被人丟擲到了一邊,而白知柒依舊一無所知,一張小嘴說個不停。


    戚玄遲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緊閉著不斷發顫的雙眼,和與之完全相反的絮絮叨叨的嘴,他散漫走至床邊慢悠悠的處理傷口,一雙眼眸依舊盯著白知柒不放。


    身前的人依舊沒有動靜,白知柒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聲音都已經帶上了哭腔,“你別害怕啊,我大人有大量不會罰你的,你走開成不成?”


    “七姑娘不妨睜開眼看看?”


    清冽的男音響起,白知柒這才卸下心防緩緩睜開了眼,麵前果然空無一人,那持刀的人如今正坐在她的榻上處理著傷口,他麵上帶了層黑紗,隻能看見露出的那雙銳利的黑眸,夜裏如墨一般濃稠。


    白知柒卻是一瞬間就把他認了出來,“登徒子?!”


    戚玄遲依舊平靜的看著她,直到她眼裏的恐慌完全被震驚取代,他譏誚一笑,對她施加的稱唿表示不屑。


    “還望閣主莫要毀了我的清譽。”


    他還有清譽可言?!


    白知柒放下早已酸軟了的胳膊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榻上,“這是我的屋子我的床,你闖進我的閨房該是你毀了我的清譽才對!”


    戚玄遲冷冷地道:“這屋內久久無人居住,滿室灰塵,也難為閣主住的下去。”


    白銀翎自然不會虧待自己搬進她這小破屋裏,林月浣也早早就被宣平侯接去了別院居住,因此這座小院裏已空置了許久,戚玄遲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躲進這座院內,卻不曾想會遇上她。


    戚玄遲目光漸冷,帶著幾分審視和試探的意味重新落迴白知柒身上,她竟然這般不想乖乖待在宮裏,當初又何必進宮?


    白知柒沒了話說,她裝傻充愣的撇過頭,下一秒又像是想起了些什麽。


    “你怎麽會在宣平侯府裏?”


    戚玄遲漠然道:“閣主既能在此,我為何不能?”


    “這不一樣,我是宣平侯的七姑娘。”白知柒試圖將自己與他劃分開來。


    “可我方才卻看見宣平侯的七姑娘在前院站著。”


    “那我現在走到這來了成不成?”


    戚玄遲睨她一眼,淡漠道:“那便該誇讚閣主不畏生死。”


    白知柒又想起自己剛進門時那瀕死的體驗,她在戚玄遲似笑非笑的眼神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好沒斷,不然死相該多難看啊。


    既確定了他的身份,白知柒索性質問道:“你缺錢花?”


    戚玄遲將臂間傷口包紮完全,神情淡漠,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閣主何故這般認為?”


    “你不是上宣平侯偷東西的嗎?”


    戚玄遲眼裏溶了半笑,眼中寒光更甚,他俯下身目光落在白知柒疑惑的臉龐上,語氣帶了些蠱惑,“那閣主且說說,我是來偷什麽的?”


    白知柒甚至能聞見他身上時不時傳來的血腥味,隱約夾雜著一股龍延香,奇異的好聞,她雙手抵著他逐漸靠近的滾燙身軀,眼神躲閃,小聲嘀咕道:“誰知道你是來偷錢還是偷別的什麽。”


    少女臉上布了層紅霞,像是豐收時節樹枝上顏色最為豔麗的紅果,誘惑著人將其摘下細細品嚐,或是毫不客氣的拆吃入腹。


    戚玄遲向後退了半寸,直至靠上床沿,屋內沉寂了一瞬,半晌白知柒才聽見他的聲音從床頭傳來,語氣悠長,“現在我倒真想偷些別的什麽了。”


    白知柒抬眸望去,頓時陷入那人幽深的眼底,裏頭似乎夾雜了些別的什麽情緒,她不敢細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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