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琅西街頭。


    百裏初迴的雪夜船舫寂寥無聲,緩緩歸家的行人步履艱難。


    天地縞素中唯見一抹絳紅身影,是鵝毛大雪掩不住的豔色。


    漆紅柱頭掛了盞破損的燈籠,早已燃盡了的燈芯在寒風中瑟瑟,結了冰柱的屋簷其下立了個少女,因天寒而不住的哈出陣陣白霧。


    聽著身旁漸近的腳步聲,白知柒輕笑一聲,這一聲如佩石相撞響在寂寥的雪夜裏顯得更加清晰,令人生畏。


    “如今可不是刺殺我的好時機,我尚且還醒著呢。”


    那腳步聲一頓,白知柒素手輕巧轉著已點燃了的香條,香煙縷縷盤旋而上,頓時席卷了一方天地。


    是香殺!他竟忘了這一層,那殺手急忙掩住口鼻卻為時已晚,那香毒早已侵入他的脾肺。


    “猜猜看你會是今夜被我殺死的第幾個殺手?”


    那人應聲倒地,屍身頓時散去,融入風雪之中不見蹤跡。


    不遠處的宣平侯府張燈結彩,喜色照亮了一片雪白的地,燈影朦朧,在除夕夜裏呈現出一股團圓的暖意。


    而白知柒站在昏暗的地段裏,一張小巧的臉上裹了半麵紅色的絨巾,襯得那張白淨的臉越發白皙,烏溜溜的杏眼在暖燈照耀下如琉璃般剔透,輕掀眼簾,看不清眼底神色。


    她將手中信件收進衣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直到臉上發熱,隱約感覺有了喜慶的紅意。


    如今是元泰五年的除夕夜,家家歡慶團圓的時候。而她方才處理完仇殺,不可避免的在這一天晚歸了。


    佇立了一會,白知柒才抬腳邁進了雪地裏,一步深一步淺的跨入宣平侯府的大門,沒幾個下人注意到遲遲歸來的她,幾個下人滿臉喜悅的捧著個鼓鼓囊囊的荷包打鬧而過,在見到她時行了個不怎麽規矩的禮又匆匆的跑遠了。


    如今這個時候,團圓飯也早已吃完了。


    白知柒繞過冷清的前廳迴到臥房,大丫頭畫意見她一身都要被雪浸的濕透,急的拿棉被將她整個裹上,眼中是藏不出的心疼。


    “七姑娘要當心身子。”畫意替她擦著濕冷的發,在白知柒開口前輕聲道:“三夫人去看望大公子了,說是大夫人去的早,怕他一個人在除夕夜裏過的孤寂。”


    白知柒似是早就知曉了一般微微點頭,她伸手接過毛巾自顧自的搓著頭發,畫意轉身替她倒了杯熱茶暖身。


    白知柒眼中湧上笑意,一雙杏眼一瞬不瞬的將知意瞧著,畫意是她幼時撿迴宣平侯府的小丫頭,比她大上幾歲,如今也出落的亭亭玉立知人冷暖了。


    “畫意,不如你去攬月閣吧,伺候我這個七姑娘的薪水太低了些,終究不是個好去處。”


    白知柒說的真誠,她是侯府最不得寵的庶女,取名為知柒也隻是因為宣平侯知道她是自己的第七個女兒罷了。畫意跟著她的確討不到多少好處,明裏暗裏也沒少被其他下人欺負,她雖然不說,但白知柒心知肚明。


    真要論起宅鬥,她的確不是這些個人的對手,平日裏雖不招惹是非,但不代表是非不會自己找上門來。


    何況攬月閣如今勢頭正大,她若是去了一定會輕鬆不少。


    “七姑娘平日裏賜給畫意的物什不少,何來不好一說?”


    畫意並未將她的話聽進耳裏,隻是拿了幹淨的衣物來伺候她寬衣。


    “能跟在七姑娘身邊,畫意已經知足了,伺候七姑娘畫意高興,能看著七姑娘長大畫意更高興。”


    見她不願,白知柒也不再勸,她柔聲道:“給我備個手爐,我去接阿娘迴來。”


    白知柒方說完,門外便傳來動靜。


    “哎哎,錦睿送到此處便是,這黑燈瞎火的你可千萬當心腳下,當心莫摔了去,不然三娘該心痛了。”


    “三娘待錦睿好,錦睿自當牢記,今日便送三娘到這,還望三娘代我向七妹妹問好。”


    門外婦人笑聲不斷,忙道好,院內下人此起彼伏的討好聲響起,皆是在向大公子問好的聲音,原來都還醒著,也不知有多少是從睡夢中驚醒趕來的。


    待門外的腳步聲近了,白知柒臉上升起笑意,臉蛋也因身體迴溫而變的紅撲撲的,她從換下的衣袖裏掏出了一個玉簪,這是她專門學來的手藝,刻了娘親喜歡的玉蘭花。


    畫意連忙推開門來,垂首恭敬喊道:“三夫人,七姑娘迴來了。”


    “快快快,把錦睿送來的首飾都送來我屋中,這孩子一向孝順,我要是有這麽個又有能力又孝順的兒子就好了,當心莫要給我摔著,否則唯你們是問!”


    林月浣高高興興的路過了白知柒房前,臉上是藏不住的喜悅,就連一向低順的眉梢也跟著洋洋得意的翹起,像是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告白錦禹對她的在乎。


    畫意還要再開口,卻被白知柒叫住。


    “算了,難得見阿娘這般歡喜。”


    白知柒細長的柔荑一下又一下拂過暖和的手爐,嘴角升起笑意,就這樣坐在位上靜靜的注視著門外欣喜難掩的婦人,她身上是一年到頭都少見的朝氣與得意。


    “七姑娘,屋外寒,莫要凍壞了身子。”


    畫意合上門,掩住了那道忙前忙後卻始終不曾靠近這扇門的身影。


    “今個兒府裏可發生了什麽樂事?”


    白知柒起身走至床頭,伸手一挑在枕下的暗屜裏拿出了個木盒來,她打開木盒,裏麵安然躺著數十件精致的首飾,她將那玉簪輕輕放了進去,再次合上。


    畫意沉思片刻,輕聲道:“並未有什麽樂事,隻是聽聞近日宮中選秀,三姑娘也被點了名。”


    她這位三姐姐向來愛慕那位將軍,想必定是鬧得不可開交。


    白知柒默了默,道:“結果如何?”


    畫意搖搖頭,道:“三姑娘不樂意,和老爺鬧得很不愉快。”


    白知柒聞言沉吟了片刻,天家的命令的確不容抗拒,她這位三姐姐恐怕定是要入宮了。


    但如果她不願入宮,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宮外的美人她見的差不多了,倒是好奇起了宮裏的…


    “迴去歇息吧。”


    白知柒說著,又從袖中取了個銀製的山茶花來。


    “明日是你的生辰,我怕是起不來為你慶生,畫意莫要怪我今晚便將生辰禮物給了你,行行好容七姑娘睡個懶覺。”


    畫意驚喜的說不出話,眼裏溢出了歡喜的淚來,她原打算明日為自己下一碗麵慶生就算作罷,卻是忘了自己每一年的生辰七姑娘都不曾落下過。


    “七姑娘近日為攬月閣的事費了不少心神,自然應該好好休息。”


    畫意說著便快速抹去淚花,吹滅了蠟燭。


    “七姑娘安。”


    白知柒笑著應了一聲,門外腳步聲逐漸遠去,她靠在床頭凝視著天邊月色,朦朧的夜空被紛紛落雪彌漫,看不真切。


    待門被掩上的聲音響在寂寥的夜裏,白知柒才起身換了套夜行衣跳出窗輕巧的翻出了府。


    “客官,攬月閣可不是什麽風流場所,這裏隻接待風雅人士。”


    “我管你什麽東西南北風,小爺大老遠趕來這就是為了你們這的美人,快把你們的美人安排上來,價格好說!”


    一個滿臉油光的男人站在攬月閣門前,挺著發福的大肚,一副無賴模樣,緋兒哪見過他這樣的客人,偏偏近日閣裏的看守不在,她心中害怕又不得不板著臉來趕人。


    那男人見她遲遲不肯動身,一雙淫邪的眼在她身上掃視了片刻,隨後他大笑一聲,搓著一雙肥大的手步步逼近驚慌失措的緋兒。


    “算了算了,你也不錯,算是個清麗的美人,來和小爺快活快活吧!小爺保證讓你欲仙欲死。”


    男人說著就要撲向緋兒,緋兒驚的朝後跌去,一雙纖細的手臂趕在那之前扶住了她,隨即那手臂的主人轉身給了那男人一腳,直把那男人踹得飛出一條直線,慘叫一聲跌在地上不起。


    緋兒嚇的花容失色,緩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微微抽泣著,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美人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人看了好不心疼。


    白知柒心中怒氣更甚,她蒙著半邊臉隻露出一雙帶著薄怒的杏眼,安撫完驚慌失措的緋兒才提步走向那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男人,一把抓起他的衣領,語氣森然。


    “若是動了我攬月閣的人,就別想再活著走出這京城,我說的。”


    朦朧月色下,少女纖細的身影裹在黑衣裏,高高紮起的頭發上係了條紅色的發帶,被融了的薄雪浸濕,顯得越發豔麗,仿佛是隻存在於夜色裏的妖精,隻是眸中殺意難掩,更像是夜色中殺人不眨眼的惡鬼。


    而一旁的閣樓裏,兩道人影將這一幕收進眼底。


    “小丫頭下手挺狠,皇兄選秀時可要擦亮眼,莫要挑了這樣一個悍婦,有挑戰難度的女子自然是要留給皇弟我來。”


    身邊男子眼裏溶了半笑,頎長挺拔的身影被月色拉的修長,他負手而立,清冽的聲音響起:“朕認為,如今不是談論此事的時候。”


    戚長愉無奈一笑,自認為風流的搖起了折扇,卻在那人投來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訕訕收迴,他不過是在攬月閣多待了幾日,誰叫這攬月閣的姑娘們長相絕佳又各有所長,實在是讓人流連忘返。


    “好好好,我跟皇兄迴去便是,還望皇兄莫要克扣皇弟的零用錢。”


    戚長愉小心討好,萬般不舍的和人一同離去。


    跟在他身後的那男子眼神頗有興味的落在黑衣女子身上,半晌後唇角微不可查的揚起一個弧度,眸中星河瀲灩,望著人時更像是居高臨下,意味深長。


    這攬月閣的主人,倒是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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