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齋。

    傅老夫人端坐在軟榻上…

    她本就端肅的臉這會更是黑沉得厲害。

    而偌大的屋中也靜謐得厲害,除了王家的諸位主子沒有半個丫鬟,就連半夏也隻是守在簾外候命。

    傅老夫人合著眼,她的手中握著佛珠一句話都未曾說。

    紀氏便坐在一旁抹著眼淚,卻也不敢哭出聲,隻是無聲的流著淚。

    待過了一會…

    李嬤嬤從裏屋走了出來,她低著頭朝傅老夫人走去,在她耳邊低聲附了一句話。

    傅老夫人握著佛珠的手一頓…

    她睜開眼,往日裏還算平和的眼睛這會卻隻餘厭惡,聲音冷厲帶著遮掩不住的怒火:“讓那個孽畜滾出來!”

    她這話一落…

    屋中幾人的麵色也越發不好,紀氏更是抑製不住哭得越發大聲了。

    傅老夫人見她這般更是厭惡,她抬了手中的茶盞就往地上砸去等紀氏的哭聲漸弱,她才開口說道:“哭什麽?你的女兒做出這沒臉的事,你還有臉哭!”

    她這話說得太急,沒一會便咳嗽起來,底下人紛紛起身勸慰,口中或言“母親息怒”、或言“祖母息怒”。

    待傅老夫人擺了手,眾人才又坐下。

    王媛由她身邊的兩個丫鬟扶著走了出來,她如今麵色慘白、唇畔上也毫無血色,就連往日明亮的眼睛這會也仿佛失神一般…而她身邊兩個丫鬟更是顫顫巍巍,要不是強撐著仿佛下一瞬便能摔倒。

    她們扶著王媛跪下,自己也跟著跪下,口中是顫聲說道:“老,老夫人。”

    傅老夫人直直盯著底下跪著的王媛,見她往日的鮮活氣盡失,整個人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她的心剛剛軟了一瞬便見到王媛脖子上的幾處曖昧的痕跡,這個孽畜!她的麵色勃然一變,連帶著聲音也更添了幾分暴怒和冷厲:“孽畜!我王家的名聲都要被你糟蹋完了!”

    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說!你與言家大公子究竟是怎麽迴事?可是他逼迫於你?”

    王媛眉心一動,連著眼中的神采也恢複了幾分…

    她抬眼看著傅老夫人,見傅老夫人的臉上是遮掩不住的暴怒,王媛止不住瑟縮了下身子好一會才哽咽說道:“我,我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就這樣了。”她這話說完,心下越發委屈起來,先前李嬤嬤看著她的

    眼神,李府中人看著她的眼神。

    歎息與鄙夷,可憐與嘲諷…

    仿佛是一副又一副的畫交織在她的眼前一般,讓她頭暈目眩。

    傅老夫人見她這般更是止不住氣,先前李家送來的書信中已明確寫道“未曾查出房中有東西…”

    這話隻差打著她王家的臉說,你孫女行那事的時候是清醒的!

    偏偏這個不中用的東西,除了哭旁得竟是什麽都不會。

    傅老夫人越想,心下便越氣…

    她緊緊握著手中的佛珠,而後是朝那兩個低著頭打著顫的丫鬟看去,聲音陰冷而狠厲:“五姑娘出事的時候,你們在哪?”

    兩個丫鬟身子一顫,跟著是答道:“五姑娘不準我們跟著。”

    兩人這話剛落,紀氏就跟瘋了一般,她徑直衝上前全無往日的儀態狠狠掌了兩人的嘴瓜子,口中跟著一句:“你們兩個賤蹄子,我王家養著你們是做什麽用的?出門在外為什麽不跟著主子!”

    “二夫人…”

    兩個丫鬟被她一頓拳打腳踢皆倒在了地上,她們也不敢躲口中卻還是摻著哭音:“五姑娘的脾氣您是知道的,她不準我們跟著,我,我們…”

    “你們還敢狡辯!”

    紀氏見她們這般說更是氣急,她剛要再動手便聽傅老夫人沉聲說道:“夠了!”

    這個聲音太過淩厲…

    紀氏剛剛伸出去的手忍不住便縮了迴來,她迴頭看著傅老夫人直直跪了下去,手上握著帕子一麵抹著淚,一麵抑製不住得哭道:“母親,您要為阿媛做主啊!今日之事肯定是有人害阿媛的,母親,阿媛的清白不能就這麽沒了!”

    “清白?”

    傅老夫人冷著臉,譏嘲看著紀氏:“你要清白?我王家的清名都快被你的好女兒折騰沒了!”

    “今天是什麽日子,李家大小姐的生辰,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著…清白?你倒是問問你的好女兒,為什麽好端端得會和那言大公子出現在廂房?”

    她說到這稍稍緩和了些口氣,才又說道:“燕氏親自寫了信,房中並沒有東西。”

    紀氏麵色一白,她看了王媛一眼,見她依舊還是一副怔楞失神的模樣…她咬著牙、梗著脖子開口說道:“那燕氏與那言大公子本就有姨親關係,自然是幫著自己人說話。”她這話說完又跟著一句:“母親,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我的女兒不能就這麽

    被欺負!”

    “母親——”

    說話的卻是王冀。

    王冀起身朝傅老夫人拱手一禮,而後是看著紀氏開口說道,麵上帶著不讚同:“母親,事情已經發生了,何況這事即便傳出去對妹妹的名聲也不好。”

    紀氏一愣,她看著王冀仿佛不認識這個兒子一般…

    她走上前伸手抱著王媛嘶啞著聲說道:“這是你親的妹妹,你妹妹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難道就這麽算了?”

    “母親!”

    王冀這會的心情本就算不上好…

    原本這個時候他應該坐在這兒看熱鬧,以及等待言庚替他鋪橋引線。

    可如今呢?如今什麽都沒了。

    他得罪了言庚,得罪了言家…這官場怕是他這輩子都進不去了。偏偏母親卻一點事都不通,這會還在追究誰對誰錯?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阿媛已非完璧之身,她不想著早點抓住言家,竟然還想去指責人家的錯。

    王冀換了好幾個唿吸才不至於氣急出聲,他看著紀氏溫聲說道:“兒子並非不關心阿媛,隻是如今金陵城的大半世家都已知曉此事。”

    “阿媛除了嫁給言庚,別無辦法。”

    “嫁到言家?”

    紀氏聞言更是大怒,她本就是內宅婦人,自然知曉一個貞操對女子意味著什麽:“言家那個小畜生今日這樣對阿媛,等她嫁過去能討到什麽好?不行,我的阿媛還這麽小,我不能讓她嫁到言家!”

    若是婚前沒了貞操的女子嫁到婆家,別說公婆,即便底下的奴仆怕是都會看不起。

    她怎麽能讓阿媛嫁過去?

    傅老夫人看著紀氏麵上的癲狂,她眉心一攏,好一會才開口說道:“阿媛的身子已被人看過了,不嫁去言家又能嫁給誰?”她這話說完是看向紀氏懷中的王媛,見她依舊一怔一怔得,心下也有幾分疼惜。

    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女,她自然也知道這樣的阿媛嫁到言家代表著什麽。

    即便有王家在背後撐著,可那個中苦楚往後也隻能自己嚐了。

    她想到這忍不住心下一歎,聲音也有幾分緩和:“阿媛還未至及笈,等再過一兩年,別人忘記得也差不多了…等到那時再嫁,阿媛也不會受太過的苦楚。”

    “母親!”

    紀氏冷著臉,厲聲與傅老夫人說道:“若是今日出事的是

    陶陶,你也會這樣打算嗎?”

    她這話一落,屋中先是一靜…

    王珵與程宜的麵色皆不好,王允更是站起身走上前狠狠打了紀氏一巴掌,他麵容低沉著,口中是言:“你個蠢婦在說什麽話,你自己的女兒教養不好竟然還敢攀咬別人,快跟大哥大嫂道歉!”

    “不必了…”

    說話的卻是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麵上原先的緩和盡消,一雙眼睛雖然依舊平和卻夾雜著幾分陰沉:“今日無論是誰行這樣的事,我都隻會給她們三個選擇,要麽嫁,要麽剃發做姑子,要麽死…既然你不肯讓你的女兒嫁人,那麽為了保全她與我王家的清名,便從餘後兩個選吧。”

    紀氏麵色一變,她也察覺出自己先前說了什麽話,這會自是麵色慘白朝傅老夫人磕著頭:“母親,兒媳是胡言的,兒媳…”

    “夠了…”

    傅老夫人手中握著佛珠,聞言是淡淡笑道:“你是胡言,我卻不是亂語…這是你女兒的未來,自然該你這個生她養她的好母親來挑選。”

    她這話剛落…

    王允便直直跪了下來,他朝傅老夫人拱手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母親切莫與這個蠢婦置氣,阿媛的婚事還要勞母親出麵。”

    女兒已經這樣了,再辨什麽是非曲直又有什麽用?

    他倒是慶幸,今兒個是那言太師之子…言家如今是朝中新貴,宮中有貴妃娘娘寵冠六宮,朝堂又有言太師位居一品,若是能扯上言家的關係,他這止步不前的官途總應該動一動了。

    他想到這,內心也有幾分激動澎湃之情。

    紀氏一麵是看著自己的夫君與兒子,一麵是看著依舊失魂落魄的女兒…她隻覺得心腸都跟揉碎了似得,待過了好一會她才開口說道:“兒媳無狀,請母親切莫怪罪。”

    她說到這攬著王媛的手更是收了幾分緊:“阿媛的婚事還要麻煩母親。”

    傅老夫人麵色平淡,聞言也未有什麽變化…

    待過了好一會她才開口說道:“明兒個言家會過來一趟,阿媛就好好在家中將養身子,沒什麽事就不必出門了。”

    這話卻是變相得軟禁了。

    紀氏身子一顫,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可是她又能說什麽?女兒如今這幅樣子,即便出去受到的鄙夷與嘲諷也隻怕更多,還不如就待在家中。

    “至於這兩個丫頭…”

    傅老夫人銳利而淩厲的眼睛淡淡滑過兩人,見她們身子止不住又一顫抖,才開口說道:“你們身為五姑娘的貼身丫鬟,未曾跟緊主子…”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下,而後才又冷聲一句:“尋個由頭,打死吧。”

    兩個丫鬟聞言忙磕頭求饒:“老夫人饒命,老夫人饒命啊…”

    可她們也未說多久便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拖了出去,混雜著那一聲聲哭叫與板子聲。

    屋中的人麵容卻很沉寂。

    這樣的事終究是醜聞,而隻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王昉的麵上一直很平靜,她的手中握著一碗茶,眼卻一瞬不瞬地看著王媛…沒有什麽值得同情的。

    她的哥哥既然夥同外人做出這樣的事,那麽自然該有人來承擔這樣的結果。

    可憐嗎?

    這個世上誰不可憐?

    但凡她有一絲心軟,如今躺在那的,受他人鄙夷的就是她王四娘。

    而她會有什麽結果?

    就如祖母所言,要麽嫁人,要麽剃發做姑子,要麽死…

    王昉握著茶盞的手有幾分輕顫,她不能心軟,她隻能比別人更狠…她的手撫至袖子,微微抬起的眼瞼看著王冀的背影。

    王冀自是察覺到身後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視著他,隻是轉頭看去的時候卻又未曾察覺到有恙…他的眼滑過王昉低垂品茗的眉眼,眉心微微攏起了幾分。

    他這個四妹究竟是怎麽離開的?

    究竟有什麽人在背後幫她?

    …

    翌日。

    王昉坐在軟塌上,手上握著一隻玉瓶。

    外頭陽光正好,而她輕輕抬了手中的玉瓶比照著外頭的光亮,好一會才開了口:“這東西當真有用?”

    “是…”

    流光低著頭,低聲答話:“這東西名叫見血封喉,隻需把裏頭的汁液塗勻在匕首上便成…”她說到這,麵上也有幾分躊躇跟著是又輕聲一句:“主子,這種事還是讓奴去吧。”

    “不必…”

    王昉的麵上帶著幾分笑意,柔聲說道:“我不希望你和寒星會受傷,何況你們擅長的是近攻…王冀到底是府中的三公子,身邊也未必沒有人。”

    何況…

    王冀的命,她想親自取。

    “主子…”流光的聲音帶著幾分動容,她單膝下跪

    口中是言:“這一次若不是陸公子救得及時,您…是奴無用。”

    王昉放下手中的玉瓶,她伸手扶起流光:“傻丫頭,這並不是你的錯…就連我也未曾想到。”

    未曾想到王冀那個畜生比起前世還會陰狠…

    其實該想到的,前世的王冀向來一帆風順,若不是最後她嫁給了衛玠,怕是他還能襲慶國公府的爵位。而這一世的王冀,他早早就飽受了清名盡損、受人鄙夷的日子…是她輕敵了。

    原本留著他也沒事…

    不過如今看來,有些人終究是留不得。

    珊瑚在簾外輕聲稟道,口中是跟著一句:“主子,七姑娘來了。”

    “阿蕙來了?”

    王昉把手中的玉瓶交給流光,待擦拭過手才笑著說道:“快讓她進來…”

    珊瑚笑著打了簾子…

    王蕙身披繡佩蘭的嫩黃色鬥篷從外頭走了進來,今兒個外頭風大,她一張小臉即便有兜帽遮擋著卻還是泛起了幾分紅。王昉見此心便疼了一瞬,她朝王昉招了招手,一麵是伸手解開了她的鬥篷交給流光,一麵是與珊瑚一句:“去把小廚房煨著的雪梨湯取過來。”

    “是…”

    珊瑚笑著屈膝退下。

    流光便也屈膝一禮,而後是拿著鬥篷往外間去熏香了。

    王昉把身上的白狐毯子往人那處移了幾分,又把一旁的手爐放到了王蕙的手中,握著她有些冰冷的手,麵上帶著幾分不讚同:“這會外頭冷得厲害,有事遣人過來說便是,何苦跑這一趟。”

    王蕙的麵上也掛著笑,聞言便柔聲說了一句:“隻是想來瞧瞧阿姐。”

    待這話說完…

    她才又開口說道:“我先前去見祖母,看到言夫人與永安侯夫人也在…五姐的這一樁婚事應該是定了。”

    永安侯夫人年歲已高,膝下兒孫環繞,是個有福氣的…但凡由她說過的親,皆是夫婦和睦,因此金陵城的貴人們結親,大多是會請她出麵。言家既然能請她過來,可見這麵上的功夫還是做足了的。

    珊瑚領著丫鬟端來雪梨湯和糕點,待在茶案上擺好便又屈膝一禮,領著重人退下。

    王昉知曉王蕙的習慣,便取過一旁放著的牛乳放進雪梨湯中,而後是拿著湯勺輕輕攪了幾下才遞給王蕙…她的麵上未有什麽變化,口中卻是問道:“二嬸不在?”

    “不在…”

    王蕙接過湯碗,手貼著那碗壁傳來的熱度,才又輕輕歎了口氣:“聽說昨兒夜裏五姐起了熱,二嬸照顧了一宿…何況,即便五姐沒事,二嬸怕是也不會想來。”

    兒女結親,原是求個兩姓之好。

    可如今這幅模樣,隻怕兩家心下都有怨。

    紀氏為人雖算不上好,可待自己的兒女卻也是用了心的…比起王允那個沒有心腸的東西,卻是好多了。

    王昉想到這也取過一碗雪梨湯,她微微斂了幾分眉目,手握著湯勺飲下一口甜湯…待過了許久她才輕輕歎了一聲:“索性五妹如今年紀還小,等再過個兩年,這金陵城中的風波也該吹散了。”

    王蕙清雅的麵上也帶著幾分哀歎。

    王媛與她雖不親昵可到底也是同脈而出的姐妹,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她輕輕一歎:“隻希望那位言大公子日後能好好待五姐吧。”

    言大公子?

    王昉依舊斂著眉目低頭飲湯。

    她握著湯勺的手用了幾分力道,隻要想到自己的清白差點就會毀於這個男人的手中,王昉就恨不得對他千刀萬剮以瀉心頭之憤。

    王昉暗自換了幾個唿吸才不至於在麵上流露出憤懣的情緒。

    她把手中的湯碗放在茶案上,取過一旁放著的娟帕拭了拭唇,麵色如常,聲音如故:“隻要王家還在,那位言大公子自然會好好待五妹。”

    隻是這個好字如何定義…

    卻是難說了。

    等王媛嫁過去,即便表麵受不了多大委屈,可這私下的苦楚誰又說得好?何況那位言大公子可從來不是個好說話的,如今他既然認定此事是王冀聯合王媛騙他,那麽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即使他想善罷甘休,她也不會準得。

    王昉的唇邊泛起幾許薄涼的笑意,好戲才過半,還沒演到那最熱鬧的時候,這會要是散了那該多可惜。

    她想到這,卻還是忍不住想起陸意之…

    昨日之事,秋娘之事,他幫了她這麽多,她已不知該如何謝他才好了。

    王蕙看著王昉麵上的失神模樣,不知她在想什麽,卻還是柔聲又喊了她一遍:“阿姐?”

    “嗯?”

    王昉迴過神,她把娟帕放在一旁笑著問道:“怎麽了?”

    王蕙麵上依舊掛著輕柔的笑,聞言便道:“阿姐在想什麽?我喚了你好幾聲

    都未曾見你應…”她說到這便又跟著一句:“過幾日阿衍便要迴來了,祖母總該高興幾天了。”

    “是啊…”

    王昉聽到王衍的名字,麵上總歸也露出了幾分真切的笑容:“阿衍總算要迴來了。”

    …

    言家位於東望巷,此處大多是朝中新貴的住處…

    這會天已大黑,言家門口卻很是熱鬧,紅色燈籠高高掛起,小廝看著眼前之人麵上已是不耐煩,也顧不得什麽主仆之分直言而道:“王三公子,小的已跟您說了許多遍了,我家少爺不在家。”

    王冀麵色有些不好…

    他身邊的奴仆更是怒聲說道:“你個狗奴才,這個時候你家少爺不在家會去哪裏?何況我家小姐是你言家未來的少夫人,我家少爺和你家少爺不僅是故交,往後還有姻親關係…莫不是你這個狗奴才不肯做事,才胡亂掰個由頭。”

    言家小廝聞言麵色一變,跟著心下卻又止不住啐了幾聲。

    別人不知道,他們言家上上下下可知曉得清清楚楚,要不是這位王三公子使計陷害了少爺,他家少爺能娶王家的小姐?

    小廝想到這,忍不住又在心中把這王冀唾棄了幾迴…為了自己的前程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哪裏還有半點士族風姿?也是,這人都能竊徐先生的詩,為自己的前程賠了自己的妹妹又怎麽不可能?

    “王公子,小的已經和您說了許多遍了…我們少爺就是不在家,您怎麽說他也不在。”

    小廝這話說完也不再理會王冀主仆,徑直關上了大門。

    “少爺,這…”

    王冀看著那已被合上的朱紅大門,麵色已是沉怒之色,不過一個卑賤的小廝竟然也敢如此對他!隻是,年關將至,若是沒有言庚的幫忙,他就隻能跟隨王岱出去行商…他苦讀詩書十餘年,難道往後竟要與那群下三濫的人為伍?

    不,不行!

    他想到這,先前沉怒的麵色漸緩幾分:“走吧,今夜太晚了,明日再來吧。”王冀這話說完最後看了眼那“言府”二字,大紅燈籠下的門匾透著幾分嚴肅之氣,若不是他當真沒了辦法,哪裏會願意在這吃閉門羹?

    王冀麵色微沉,他不再說話徑直翻身上了馬。

    而此時東望巷的小巷之中。

    一輛看起來很是尋常的馬車停在一株梧桐樹下。

    而這清冷月色之下,王昉卻坐在馬車之中,車中

    並未點燭火,她便依著那外頭的月色低著頭把玩著手中的袖弩…流光在馬車外輕聲稟道:“主子,三少爺隻帶了一個小廝,這會正往這處趕來了。”

    “嗯…”

    王昉聞言也未曾抬頭,她依舊低著頭看著手中的袖弩,裏頭的銀針已被她勻滿了毒汁。

    見血封喉…

    隻要這個銀針刺進王冀的肌膚裏,不需片刻他就會沒了生息。

    王昉聽著外頭的馬蹄聲,馬蹄聲離這已經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甚至已經可以透過月色看到王冀的身影倒映在地上。

    她落下了手中的布簾,隻留了一角的樣子…

    王昉側耳聽著那馬蹄聲,手放在袖弩的機關上,她的麵上未有什麽變化,而那顆心卻恍如身處萬馬奔騰之中快要跳出她的喉間…這是她第一次親自殺人,殺得還是王冀,她同出一脈的堂哥。

    她甚至可以想像到祖母的傷心…

    可是她不想再忍了,這個王冀性子陰狠,留著他隻會成大患。

    王昉屏住了唿吸,一瞬不瞬地透過那一角布簾注視著外頭,清冷月色下,她看到的首先是馬的身子,而後是那幾片隨風飛揚的衣角…她的手放在袖弩的機關之上,隻要按下這個機關,針就會刺進王冀的皮膚,而他必死無疑。

    她的臉上仿佛也帶了幾分癲狂之色,就連那雙素來平和的眼中也帶了幾分瘋狂,似是已經想到了王冀死去的模樣。

    王昉已經看到了王冀的身影…

    他坐在馬上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手中的馬鞭在這夜色中劃出一道又一道墨色的影子。

    王昉的手剛要往下機關,就被人抓住了手…她心下一驚,機關未曾按下,銀針也未曾射出,而王冀的身影卻已經離開了她的視線。

    馬車外傳來小廝帶著幾分驚懼的聲音:“少爺,你有沒有察覺到有人在看我們?”

    王冀側頭往身後看去,月色之下有輛馬車停在那處…他的唇邊泛了幾分譏笑,口中是一句:“許是哪兒來的野鴛鴦吧。”他這話說完便迴過了頭,手中的鞭子照常揮起,沒一會便消失在了這靜寂的巷子之中。

    月色透進那一角布簾…

    王昉卻是適應了一會才看清眼前人,她的麵上有幾分怔楞,好一會才呐呐而道:“陸意之,怎麽是你?”

    “主子,怎麽了?”

    外頭傳來流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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