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逸清緩緩地伸出手接過碗,小口的喝了起來,眼睛卻還是死死的看著母親,片刻不離,生怕一眨眼兒母親就不見了。

    糙米煮出來的米湯呈淡黃色,米香味很淡,喝進嘴裏還有些許土腥味,何逸清卻一點兒都不嫌棄,這種味道她有許多年不曾嚐到了,咕嘟咕嘟的,不多時,一碗米湯就見了底。

    喝完了放下碗,何逸清才有些從這巨大的變化中迴過神來,但她還是不放心,仍緊緊地攥著沈氏的手,聲音沙啞地問道:“娘,我有些睡迷糊了,今兒是幾時?”

    沈氏的唇角微微揚起的一抹笑,伸出手指點了點何逸清的額頭,嗔道:“你啊!生個病整個人都糊塗了,前天才剛過了三月初三上巳節,你還和莫大娘家的慧姐兒兩個人偷偷溜到隔壁的王家村去看戲來著,怎麽這麽快就忘了?”

    提起這個,沈氏就板起臉不悅道:“你一身不吭地就溜出去玩,害我擔心了好半天,等你病好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何逸清聞言,心裏一動,莫大娘家的慧姐兒?

    三月初三上巳節溜出去看戲?

    她在腦中飛快地思索著,時隔多年,許多事她都記不太清了,過了良久,她才終於從記憶深處挖出了這段迴憶。

    這約莫是在她八歲那年發生的事,記得當時娘親十分生氣,氣得整整三天都沒跟她說話,不過那時候的她並沒有發過高燒。

    莫非自己是迴到了八歲那年?何逸清又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自己黝黑枯瘦的小手,在心裏暗自點頭,身量也對的上。

    思及此,何逸清稚瘦的小臉上漾出了一抹笑意,她拉著沈氏瘦弱粗糙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緩緩地摩挲著,不甚熟練地撒著嬌,“娘,這次是女兒錯了,我保證下次一定會不這樣了!”

    看著女兒這樣,沈氏本來怪責的話便去了七八,也生不起氣來了。

    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何逸清的身子才好全,而她也徹底接受了自己一夢間從二十八歲重迴到了八歲的事實。

    憑白得了二十年的時光,何逸清是既激動又惶恐。二十年啊!她能改變多少事?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不管是莊生曉夢亦或是蝶夢莊周,何逸清還是感謝上蒼能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的。

    何逸清記得小時候家裏的條件並不好,雖不至於吃了上頓沒下頓,但也貧窮的很,從這幾日的飯食上就可以看出來,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何逸清的父親何成富是家中老二,有一個哥哥叫何成財,在他成婚後父母做主便分了家。家中財產七成歸老大,三成歸老二,而父母則跟著老大家過,老二家每年給一份贍養銀子便是了,對此兄弟兩個也並無異議。

    分家後何成富夫妻倆便到村裏找了塊地建了房子,搬出了何家,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夫妻倆和和美美的,兩人又都有勞動能力,日子過得並不艱難。

    可惜好景不長,沈氏懷女兒時不小心在田埂上摔了一跤,孩子差點沒保住,生孩子時還難產大出血,雖然當時救了迴來,但沈氏的身子卻虛弱了下去,不僅做不了重活,還經常胸悶頭暈,不得不喝藥調養。

    直到前年,沈氏自覺身子養好了不少,才又咬咬牙懷上了一個,生下了安哥兒。

    而長期的與藥為伍讓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家裏的勞動力隻剩何成富一人,沈氏隻能靠在家喂雞和幫人縫補來補貼家用,聊勝於無。周遭的親戚朋友也被借了個遍,雖然大家都知道何家情況,不急著催債,但這麽多債背負在身上,何成富與沈氏也著實心裏難安。

    何逸清既然僥幸重迴了八歲這年,自然是想幫爹娘分憂,改善家裏環境的,她這幾天也一直在琢磨這事兒,如何賺錢能既符合自己的年齡又不讓爹娘起疑呢?真是頭疼啊!

    這日黃昏,晚風徐徐,何逸清坐在正對院門小凳上幫母親剝豆子,沈氏坐在一旁納鞋墊,兩歲的何逸安手裏拿著一把穀子,在院子裏撒歡,一群雞仔圍著他咕咕咕的叫喚。

    “姐!姐!”何逸安歡快地叫著。

    何逸清手上動作不停,嘴角卻彎彎地笑了笑,脆聲道:“安哥兒,你小心點別摔了!”

    何逸安咯咯地笑著,豆芽似的小身板跑得更歡,還衝何逸清招了招手,“姐!快來!快來!”何逸清無法,隻能丟下手中的活計去陪弟弟玩耍起來。

    沈氏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滿眼含笑地半倚在門欄上看著姐弟倆,心中總算放下了最後一點擔憂。

    清姐兒自病好以後,整個人就沉鬱了不少,滿腹心事的,一點也不似以前活潑,但好在慢慢恢複過來了,看來還是被一場大病給嚇著了。

    不多時,何逸清的父親何成富就扛著農具從田裏迴來了。

    沈氏迎上去問道:“迴來了?地裏弄得怎麽樣?”

    何成富放下肩膀上的農具說道:“放心吧,地裏的草都除的差不多了。”

    沈氏點了點頭,“快去洗把臉準備吃飯吧!”

    何逸清進屋端了一碗溫水遞給何成富,關切道:“爹,累壞了吧?快喝點水。”

    何成富接過水,用結實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何逸清的頭頂,笑了笑,“清姐兒真懂事!沒事,爹不累!”

    感覺到父親堅實有力的大手在自己的頭頂上摩挲,溫熱的觸感一點一點傳到了她的心裏,何逸清又忍不住鼻頭一酸,但好在克製住了。

    何逸安也終於放過了那群幾隻雞仔,蹬蹬蹬地跑了過來,抱住何成富的腿不撒手,“爹!”

    “哎!”何成富笑了兩聲,一把抱住何逸安就朝臉“啪啪”親了兩口,又把他架在肩頭進屋去了。

    沈氏已經在桌上擺好了晚飯,一小碟自家醃的醬黃瓜,一碟小蔥拌豆腐,一大盆糙米粥,還有兩個孩子一人一個水煮雞蛋。

    安哥兒拿到雞蛋就很乖巧地遞給了何逸清,何逸清摸了摸弟弟的小腦袋,跑到廚房將兩個雞蛋對半切開,給爹娘一人分了半個。

    何成富和沈氏看著被放到自己麵前的雞蛋,又是欣慰又是心酸還有自責。若是自家條件再好點,也不用孩子跟著他們一起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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