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度貼吧看到的一篇帖子,寫的不錯,分享一下,純屬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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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傀儡師能做出和人幾無差別的傀儡,而付出的代價,是遠離凡塵。他們會在死的時候,刻一隻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傀儡,將生命延續下去。


    |重逢|


    沒有誰的箭比謝洛白更快,沒有誰的槍比唐寅更強,也沒有誰,敢和景天比眼睛的銳利。


    對於風行於晉北軍中的這一說法,景天多半是苦著臉做一個噤聲的手勢:“噓——千萬莫讓老白聽到了。”


    老白自然就是謝洛白。他每攻下一座城池,都會威逼利誘景天出關畫圖。因為景天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眼前這個鹵味店。


    店麵不大,不過兩三張桌子,外頭油膩膩的一張案板,色澤非常誘人。


    有客經過,吆喝一聲:“來半斤豬耳朵!”


    “好咧——”


    聲才入耳,就迎出粗布衣裳的少女,年不過十八九,素白的一張麵孔,十指倒是俏如青蔥,握一把油光可鑒的刀,摘半隻豬耳朵摔在案板上,輕描淡寫切了十餘下,切片薄如紙透如鏡,仿佛上好的瓷片,齊齊整整碼在案板上。


    客人唱著小曲遠走,景天的身形就再也遮不住,少女看見了,微微一怔,才叱道:“還不快滾進來!”說罷出去將匾額翻下來,以示小店打烊,不接外客。


    景天自然不是外客,他熟門熟路地揀了兩塊鹵排骨,刀工竟也不差,又抱來兩壇上好的竹葉青,方要放下,隻聽“當”的一聲,殺豬刀如雪片飛來,正正紮在眼皮下的桌麵上,少女冷冷道:“酒壇子放迴去。”


    景天笑嘻嘻將泥封一拍,待少女氣急敗壞衝上來,半壇酒已落入腹中。少女歎口氣,另開一壇,給自己滿上。想了想,又倒了半碗給景天。


    景天仰首灌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說:“我迴來了。”


    久別重逢,千言萬語,都抵不上這一句。


    少女揚一揚眉,問:“什麽時候走?”


    景天微微一笑,道:“不走了。”


    這樣說,仿佛這個小店便是他最終的家。這樣想,原也不算錯,再離京,景天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眼前這個少女,洛晚。


    像一個傳奇話本的開頭,一個白雪茫茫的清晨,饑寒交迫的景天餓昏在小店門口,為洛晚所救,之後便留下做店小二償還救命之恩。


    他無意中發現洛晚的刀法與自己如出一轍,於是確認了是兄妹的身份——洛晚是歸夢廊的棄徒,而景天,被傀儡師放逐,如果不能找到歸夢廊走失的一具傀儡,他也不必迴去了。


    景天還記得那些艱難的日子:清晨一起床就開始忙,客多時連飯都顧不上吃,客少時連飯都吃不上。鹵味店本小利薄,景天又胃口大,自收留他之後,洛晚的賬就處於入不敷出的境地。


    也不是沒有高興的時候。比如生意清談的晚上,兩人會坐在屋頂看月亮。洛晚問他:“你有什麽心願嗎?”


    他笑嘻嘻的迴答:“有啊。在歸夢廊的時候我老想出去玩,後來真被逐出師門了,開頭還老想迴去......嘿,我現在就想著怎麽養活咱們這兩張嘴,最好有一天。我能養得起你。”景天撓撓頭:“對了,你有什麽心願?”


    洛晚未答。


    從屋頂下來,各自迴房的時候,她忽然迴頭來,輕輕地說:“其實......現在這個樣子,就是我的心願啊。”


    但那時他隻納悶:現在有什麽好?吃不飽穿不暖。想起明日還要早起幹活,越發愁悶無端。


    |事變|


    有時候景天會想,如果沒有看到街頭那張募兵榜,他會不會一直在那個鹵味店和洛晚相依為命?都不得而知了,命運在那一刻脫韁而去,再迴不了頭。


    一去多年。


    烽火中殺出的血路,血路鋪成了功名利祿,他在軍隊了結識了謝洛白和唐寅。武將世家出身的謝洛白是端正方剛的性子,唐寅卻頂著一個古老皇室的姓氏,長年累月的沉默著。


    有時也會想起鹵味店,麵容素白的少女會不會爬到屋頂看月亮,也會想起千裏之外的自己呢?


    忽然耳後生風,景天忽地跳起,卻聞到極熟悉的香味,一隻怪模怪樣的鳥直撲過來,嘴一張,落下一大塊鹵肉——原來是洛晚做的木鳶,一日一夜的功夫能飛這麽遠,倒也不凡。


    他不猶心思一動,在燈光月影裏慢慢雕琢出小小的人偶,濃眉大眼,生氣時會叉腰指著他的鼻子罵:“吃吃吃,就知道吃!”


    唐寅看到了,不由微露異色:“原來兄弟喜歡這一型。”


    時隔這麽久,景天仍忍不住笑。這個唐寅真能猜,他不過是掛念這個小師妹而已。


    “笑什麽?”洛晚白了他一眼:“當真不走了?”


    “自然當真。”景天慢悠悠喝了一口酒,道:“師妹,我立了戰功,封了將軍......晉北侯決定把南陽公主下嫁於我。”景天滿腹歡喜,隻拉住洛晚的袖子不許走,兩個人喝酒喝了個盡興。


    天亮了,景天踉蹌著出門,卻還記得迴頭說:“我兄弟想見你......我兄弟......可都是人中龍鳳......”


    他沒有迴頭,即便迴頭,醉眼朦朧,大概也看不清身後人的傷心——他隻當她是師妹,她可隻當他是師兄?


    洛晚到最後也沒有見過謝洛白與唐寅,景天到最後也沒有娶到南陽公主。


    那天一直下雨,雨水衝到將軍門口,是胭脂一樣淡漠的血色。他得到晉北侯的諭旨入宮覲見,才一進宮就被扣押。三天後唐寅來看他,穿著王侯的衣冠,說:“你我兄弟一場,我不想殺你,你也莫逼我殺你,行嗎?”


    不需要更多言語,隻是一身朝服,已將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是他將謝洛白調出京城,是他暗殺了晉北侯,又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名不正言不順地登上了王侯之位。


    景天怔怔地問道:“為什麽?”


    唐寅歎口氣:“因為我的姓氏——背負這樣一個姓氏,就是我的原罪。是我對不住你,我娶了南陽公主。你雖有大將之名,但是兵符已經被我收迴,不要再指望洛白,他到了邊境發現自己什麽都動不了,就會明白了。”


    景天迴到鹵味店,一壇接著一壇地灌酒,爛醉如泥。洛晚把他搖醒,問他:“你就這麽貪戀著紅塵富貴,如花美眷?”


    景天道:“我是歸夢廊的弟子,自由清修,又怎會貪戀富貴?我於南陽公主不過一麵之緣,也算不得什麽。隻是晉北侯知遇之恩......我自持眼利,卻不能洞察唐寅的狼子野心,事已至此,無法挽迴。”


    “誰說無可挽迴?”洛晚厲聲喝道,“南陽公主下嫁唐寅,保住了世子一條命,她現在還在唐寅的手中。你若真念著晉北侯的恩情,為何不去救世子,卻在此日日買醉!”


    景天驚地立起:“師妹教訓的是!”


    他提劍而去。


    |明洛晚|


    那是景天一生中最慘烈的一場廝殺,一路鮮血淋漓,披荊斬棘,直到遇上唐寅——沒有誰的槍比唐寅更強。


    景天再支撐不住,幾乎跪倒,他將繈褓中的世子高高舉起,說:“他還隻是個孩子,他不知道他是誰,求你放他一條生路。”


    唐寅冷淡地搖搖頭:“景天,你太天真了,他遲早會知道的,就如我一樣,遲早。”


    他舉槍就刺,景天卻忽的縮手,抱住孩子就地一滾,近身出刀,刀至,槍入,他低頭看見自己設身體裏噴出血來。他還抬頭去看唐寅,恍惚有一道刀光過去,那刀光這樣熟悉,熟悉到讓他覺得........心安。


    景天像是做了一個極漫長的夢,醒來時有點恍惚,他艱難地要動一動,卻被一隻手製止。洛晚的聲音:“別動,很快就好了——世子無恙,你莫擔心。”


    他向她看去卻見她持一把匕首,忽的刺入自己的心口。


    景天不由得魂飛魄散,“啊”的叫出聲來:“你要做什麽?”


    洛晚手中不停,一氣將匕首割入心間,竟一滴血也沒有,隻有晚霞映在刀上,也映在她的眼睛裏。她用很低的聲音說:“其實.........我姓明。”


    歸夢廊的每一任主人都姓明,明是傀儡師的尊姓,其實,她應該叫明洛晚。


    景天自然聽過這個名字,那是歸夢廊的傳奇,天才少女,十六歲繼任傀儡師之名。就是她,創造了傀儡師的不死之名——將自己心口的三滴熱血注入傀儡心口,自此,傀儡師都是可以不死的,以一具傀儡的身份活下去,活在孤寂的歸夢廊中,永生永世。


    但是她自己,卻在十年前逃離,景天奉師命天涯海角,就是為了尋找她,這麽多年........若非一代天才傀儡師,如何製得出日行千裏的木鳶?若不是她,又有誰能擋下唐寅石破天驚的一槍?他早該想到,卻從未想到過。


    匕首已插到底,最後三滴熱血沾在刀上,洛晚笑了笑,反手又割開他的心口,將熱血注入,然後疲倦的閉上眼睛,她說:“師兄,你受傷太重,我隻能這樣.........你將我帶迴去,就可以迴歸夢廊了,你.......迴去吧.......”


    景天隻覺得熱血在身上循環起來,越來越快,竟一躍而起,抱住洛晚大聲道:“為什麽?”


    為什麽.......是為什麽要救他,還是為什麽會愛上他?洛晚再睜不開眼睛,卻想起遙遠的時候,少年在有月光的晚上說,他的心願,是有一天能夠養的起她。那是她在塵世間漂泊的許多年裏,聽過的,最溫暖的話。


    都說不出來了..........而她不說,他也是知道的,那三滴血在他的心口,所有的記憶都浮了上來,他知道她在孤寂的歸夢廊裏漫長的時光,知道她遇見他以後的點滴驚喜,點滴悲傷........


    忽然“當”的一聲,他袖間落下一物,經是他多年前製作的小傀儡,和她長了一模一樣的容顏。他忽然怔住:這麽多年為何我竟一直帶在身上?


    他抱著她逐漸冷卻的屍體,看她一點點還原成木質,滿頭烏發,忽然之間,滄桑如雪。


    原來這世間的事,早就明明白白,而他卻一直不知。她讓他迴去,他還能迴哪裏去呢?她在哪裏,他就該在那裏啊。


    |尾聲|


    他終於迴到了歸夢廊。


    傀儡師見他帶迴洛晚的“屍體”,隻是歎一聲:“迴來就好。”景天跪下來向師傅磕頭,他說:“請師傅收留世子。”


    “那你呢?”


    景天抬頭瞧著洛晚微笑,說:“我已在心裏答應過她,會陪著她,請師父恕徒兒不孝。”


    他微笑著伏身下去,在沒有起來。他心口插著雪亮的一把匕首,匕首上三滴熱血,已經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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