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緊張,緊張得又想將考試用具再檢查一遍了,從離開蒼山初中到現在,我已不知檢查了多少次,留存在記憶中的就有四次:第一次是離開蒼山初中的時候,第二次是長途汽車站上車前,第三次是昨夜睡覺前,第四次是半個小時前離開小旅館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我老是覺得我有什麽東西落下了,可究竟是什麽東西,又說不出來。我甚至懷疑文具袋上有一道我沒發現的裂縫,從旅館來考場的途中,有東西從裂縫中滑出去了,可是裂縫在哪兒我又找不到。

    到底要不要再查一次?

    查了這麽多次了,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可萬一要是有什麽東西忘了帶或是丟掉了呢?現在發現還可以補救,要是進了考場之後才發現,那可就麻煩了。

    唉!還是再查一下吧,過分小心,一千次也不要緊,疏忽一次可就成千古恨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我打開文具袋,一項一項的確認。首先是三證:身份證,準考證,座位證,這些都是最重要的東西,少一樣都有可能進不了考場,好,都在。再看看答題工具:中性圓珠筆,2b鉛筆,橡皮,小刀,直尺,膠布,很好!一樣都不缺,我可以完全放心了。

    等等,慕容老師的信呢?

    我朝文具袋裏一看,沒有;將外衣的外口袋翻了一遍,也沒有;再把外衣的內口袋翻了一遍,還是沒有。

    到底把它放哪兒了?我急得滿頭大汗。我可以沒帶筆,因為我現在就可以去買;我可以沒帶小刀,沒帶像皮,可以沒帶其它一切文具,因為我在考場可以借,但我絕不能沒帶慕容老師的信。

    當我被韋善及其爪牙折磨得精疲力竭的時候,看看她寫給我的信,就會馬上恢複活力;當我頭昏眼花,腦中混亂成一團的時候,隻要看看她寫給我的信,就會靈感叢生;當我深夜輾轉反側,不能入睡的時候,看看她寫給我的信,就很快會進入甜夢。這封信已不單單是一封信,它是我的精神支柱,可現在,這根支柱沒了,這叫我如何是好。

    別急,我不能慌,先仔細想想我到底是沒帶這封信還帶了隻是一時找不著。

    離開蒼山初中的時候,我特意將這封信放在最後收拾,我可以百分之一千的確定我帶了這封信。

    那是不是在路上丟了?

    絕對不會,昨晚睡覺前我還看了一遍,怎麽可能在路上丟了。

    那離開旅館的時候帶在身上了麽?

    帶了,我把它放在…

    我猛地拍了一下腦袋,我忽然想起有個地方我沒檢查。我拉開笳克衫的拉鏈,手穿過羊毛衫,伸進襯衫的口袋。

    我找到了,我早就該找到,我應該想到,這麽重要的東西,我當然會貼身放著。

    “我相信

    無論

    前方道路

    有多少艱難險阻,

    無論

    征程中

    有多少坎坷磨難,

    都擋不住

    你行者的腳步。

    我思念

    我盼望

    我守候

    因為

    此生

    我

    隻有你,

    隻願有你。“

    凝視著紅紅的卡片,我仿佛看到了慕容老師那燦若玫瑰的臉,和那如纖如柳葉的眉,她在對我嬌笑,對我輕嗔:“怎麽怕成這樣。”

    是的,我沒必要怕成這樣,我要相信自己,我全力以赴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失敗了,我也無怨無悔,因為…

    當…… 鈴聲響起,終止了我對她的思戀,我走進考場。

    政治考什麽呢?嶽華亭,我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你編的那本考研政治輔導講義上了,要是考試內容不在你列的範圍之內,我可是要罵你祖宗十八代的。

    卷子發下來了,裝在用上好的牛皮紙做成的試卷袋裏,封裝的太嚴實了,光拆封口就花了兩三分鍾的時間。

    我將試卷快速瀏覽了一遍。 我要向嶽華亭先生道歉,我剛才不該懷疑他的權威,他太厲害了,不光把考試範圍得很準,連不少具體的題目都準確地預測到了。

    我不會擔心我的政治考不好了。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記性好,隻要讓我知道了試卷出自哪本教材,我就一定能考好。嶽華亭先生預測得這麽準,我不會考不好的,因為他的那本輔導講義,我已經翻破了。

    輕鬆中我攻破了一題又一題,越做越有信心,卷子全部做完並檢查完了的時候,離考試結束還有四十幾分鍾。看著其他考研人都還在緊張的答題,我也不好意思交卷,沒辦法,隻好估計這一科大概能得多少分了。

    政治這一科算是解決了,高分不敢說,七十幾分是沒問題的。南京大學英語語言文學專業去年對政治的要求是五十五分,就算今年會有所提高,也絕不會一下子提高到七十幾分,我可以放心了。

    可日語怎麽辦呢?變態的外國語學院,既沒在考研目錄上說明日語的指定教材,又不提供往年的試卷,簡直存心要人考不好。

    在眾多的日語教材中,我最終選擇了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中日交流標準日本語》,以前參加自學考試時用過這套教材的初級上下冊,相對於其它版本的教材,我對這套教材更熟悉一些,所以選了它。

    可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二外日語試卷到底是不是取材於這套教材?我沒有半分的把握。

    小小的試卷袋似有千斤重,我幾乎接不住它。想馬上把封口拆開卻又不敢拆開。我怕,我怕我把教材押錯了;我怕試卷上的題目我一題都做不出來;我怕試卷上的句子我一句都看不懂。

    考場內靜得可以聽得見監考老師目光轉動的聲音。

    “你怎麽到現在還不拆試卷?都過去五分鍾了。”監考老師好心地提醒我。

    該來的終歸要來,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男子漢大丈夫遇事當勇往直前,怎麽能做縮頭烏龜呢。題目一題做不來又怎樣?句子一句看不懂又怎樣?大不了就是考不上。就算真的是這樣,那我也知道了南京大學英語語言文學二外日語試卷的內容不是來源於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中日交流標準日本語》,明年要是有機會再考得選別的教材。

    我“嘶”地一聲把試卷袋的封口拆開,打開試卷,啟目觀瞧,我這個後悔啊!

    你叫我如何不後悔,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麽後悔過。我後悔為什麽我不在試卷一發到手的時候就把它打開;我後悔我為什麽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以至於白白浪費了寶貴的五分鍾時間。我把教材押對了,看到試卷的一,二兩題我就知道我把教材押對了,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二外日語試卷的內容就是來自於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中日交流標準日本語》,這套教材的初級上下冊和中級上下冊我都透透徹徹的研究了,我還有什麽可怕的。

    將日文漢字寫成假名,將假名寫成日文漢字?啊!出卷的老師,你對我真是太好了,知道我最擅長的就是死記硬背,為了不讓我失望,所以給我送來了這二十分?真是太感謝了,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證,這二十分我半分都不會丟。

    我微笑著在不到五分鍾的時間裏做完了這兩道題,站在旁邊的監考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投以祝賀且佩服的眼神。

    接下來的題目分別是助詞填空,詞組填空,閱讀理解,短文翻譯,長句翻譯,一切都做得非常順手,如果不是身在考場裏,我肯定要高歌一曲一抒心中的喜悅。

    爽,實在是爽!交卷後我衝到一個沒人的角落,大聲歌唱。我太幸運了,押中了南京大學英語語言文學專業從不對外透露的二外日語教材,幸運之神如此助我,何愁大業不成。太好了!又解決了一科,去美美的吃上一頓,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養足精神,明日再戰。同日語相比,我對基礎語文的感覺要好一些。雖然要考的三大塊:外國文學史,大學語文,現代漢語當中,外國文學史用什麽教材,南大的考研目錄上沒有指出來,但後兩者的教材明確指出來了,因此我對這一科還是有那麽一點點自信的。

    盡管如此,心裏還是很虛。因為我不知道我選擇的外國文學史方麵的教材對不對,日語教材我是押對了,外國文學史的教材我還會押對麽?我沒有把握。就算我把教材押對了,基礎語文要考的範圍這麽廣,我把可能考到的都複習到了麽?我沒法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複。

    在信心和擔憂的陪伴下,在鈴聲的催促中,我第三次踏入考場,等候命運的裁決。

    幾分鍾之後,我微笑了,我可以大聲的向世人宣稱:“我的基礎語文過了”。試卷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充滿著各種各樣的偏題怪題,雖然有一些題目所考的知識點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不知道它們是從什麽鬼地方弄來的,但大多數題目所考的內容是源於我手中握有的教材的。

    第一題是填空,共二十小題36分,考察的內容全來自徐中玉,齊森華主編的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大學語文》和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出版的《外國文學史》。改卷老師,不好意思,這36分我要全部拿下了,你可不要怪我太貪心喲。

    第二題為34分的單項選擇題,26分的內容來自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現代漢語》,這部分的分數我也有信心全部拿下。剩下的8分的內容不知道從哪來的,答案是瞎填的,但由於是選擇題,每題有25%的正確率,怎麽說也有得到兩分的可能。

    第三部分為15分的古文翻譯題,材料選自《論語》,我不敢說我翻譯得有多麽好,但大概的意思我絕對譯出來了。

    簡答題:簡述古希臘悲劇《俄底浦斯王》中展現的“俄底浦斯情結”。這一題的答案可以在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出版的《外國文學史》的第一章“古希臘古羅馬文化”的第四節“古希臘戲劇”中找到答案,我自然沒費什麽力氣就把它解決了。

    如果你問我“基礎語文你哪部分題目做得最滿意?”,不是那我絕對可以得滿分的填空題,而是作文。作文的要求是根據錢鍾書先生對文學界流傳的“愈苦文愈高”的看法的評論,自擬題目寫一篇1000字左右的文章。我太滿意我寫的題為“環境決定作品”的文章了,這篇文章,立意新穎,語句俏皮,下筆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改卷老師要是不給我高分,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答應。

    坐在隻有我一個顧客的小餐館裏,我點了我長這麽大以來點的最好的飯菜,一邊美滋滋的品嚐,一邊樂融融的盤算,四科已經考完了三科,發揮得雖然不能說非常的出色,但達到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去年給這個專業劃下的複試分數線是絕對沒問題的。去年的複試分數線是這樣的:總分,325,其中政治和二外不得低於55分,兩門專業課即基礎英語和基礎語文總分不得低於200分,單科分數不得低於88分。在考完的三科中,我有信心政治拿70分,日語拿80分,基礎語文拿110分,這麽一來,隻要基礎英語拿到了88分,我不論是總分還是單科成績都達到南京大學該專業去年的複試標準了。

    我放下筷子,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開始默默祈禱 “老天保佑!上帝保佑!佛祖保佑!保佑我今天下午基礎英語考到88分,150分拿88分,也就相當於100分拿59點幾分,連及格的分數都算不上,不是過分的要求啊!老天!上帝!佛祖!看在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考研的機會上,看在我既要複習考研,又要教育學生,還經常受人欺壓,但仍不放棄的份上,看在我這半年多來”三更燈火五更雞“瘦了十幾斤的份上,看在我對你們早晚一炷香,一日三叩首的份上,幫我一次吧!”

    虔誠地作了一番祈禱之後,心裏舒坦了不少,都說“天助自助者”,我學習這麽用功,對老天、上帝和佛祖又這麽恭敬,他們一定會眷顧我的。我拿起被冷落了好一陣子的筷子。

    這頓飯菜,我吃得很香,因為我相信我今天下午我會走好運。

    天暗了下來,雲層壓得很低,西北風“唿唿”狂奔,一副尋仇複恨的樣子。

    “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耳畔隱約傳來了悲涼的燕歌,我怎麽想起荊軻了呢?難道我此番征程也如同他離燕赴秦刺殺嬴政那樣?

    不,我不要,我絕不要做荊軻!

    後頸像是沾上了什麽東西,冰涼的,冷得我一哆嗦。

    下雪了?我抬頭望了望天空,可不是,大片的“鵝毛”向我襲來,嚇得我三步並作一步,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進考點的教學樓。

    時間還早,考場的門還沒開,走廊裏擠滿了人,有的手拿薄本,口中念念有詞;有的把書攤在水泥欄杆上,看幾眼,合上,打開,再看幾眼,再合上;還有的背靠牆壁,手指在空中寫寫畫畫。

    我得做點什麽,這些人這般拚命,我不能閑著,不然,還沒進考場我就已經輸給他們了。我要看書,我要背單詞,我取出詞匯表。

    可沒看一會兒,我就看不下去了,頭痛得好厲害,像是有數十枚鋼針同時在裏麵紮一樣,腦子昏沉沉的,好想睡一覺。

    走廊裏的人還在忙碌著,而且是越忙越起勁,原本默默念誦的人開始大聲的朗讀,原本虛指在空中寫寫畫畫的人開始用筆在紙上畫了。

    我越看越緊張,緊張得手腳發軟,唿吸不暢,心髒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上蹦下跳,幾乎要撞破胸口,奪路而逃。我不敢再在這裏呆下去,於是走到樓下,雖然進考場的鈴聲已經響起。

    雪下得很大,剛踩下的腳印很快便沒了影,大地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色,單調得令我恐懼。

    我是個很怕冷的人,以前下雪的時候,我都會把衣服裹得緊緊的,可現在,我卻不得不把大衣敞開,讓寒風穿透我身上的每個毛孔,掃過我臉上的每一寸皮膚,我好熱,熱得想洗個冷水澡。

    看著二樓的考場,裏麵的人一個個端端正正的坐著,我好羨慕,他們怎麽一點都不緊張呢?

    鈴聲第二次響起,發考卷了,我硬著頭皮走進考場,試卷已放在了我的座位上。

    雙手再次合十,求老天,上帝,佛祖保佑基礎英語千萬不要太難,然後閉上眼,一咬牙將試卷拆開。

    基礎,也就是入門了,應該不會太難吧?

    我絕望了,看到試卷的第一題我就知道我這一次是九死一生了。

    “基礎”英語,這是“基礎”英語?我做夢都不會想到南大的“基礎”是這麽個基礎法,基礎到一篇文章的長度為3000多字了。

    我做過不少閱讀理解題,專四的,專八的都做過,可見到的單篇文章的長度最多也不過八九百字,哪見過這麽長的文章,這要我花多少時間才能看完啊!

    看這樣的文章肯定得采用某種特殊的方法,我沒掌握這種方法,我隻能老老實實地一個字接著一個字的看,文章還沒看到三分之一,十幾分鍾的時間就過去了。

    我急了,照此速度,看完文章最快也要半個小時,再加上做題目的時間,閱讀理解這一部分我至少得花上七八十分鍾,考試隻有三個小時,我沒法在剩下的時間內從從容容地完成兩篇長度不下於四百字的短文翻譯,改正十個複雜句的錯誤,再寫一篇長度不得少於一百字的表格說明文和一篇長度在五百字以上的議論文。

    我不能再用這種方法看文章了,我翻了一頁去看第四頁的選擇題,打算先將十個題目記住,帶著題目去看文章,希望可以節省點時間。可將十個選擇題看完之後,我才發現這個辦法行不通,因為看到第十題的時候,我已不記得第一題問的是什麽了時間已過了二十多分鍾,先前看的三分之一的內容也不記得了,一切都得重來。

    頭痛得更厲害了,眼眶裏注滿了淚水,試卷上的字看起來模模糊糊,更要命的是考場附近的建築工地上正在施工,電鋸聲,攪拌機聲,工人的吆喝聲,一陣強過一陣,搞得我心煩意亂,根本沒法好好地看文章。

    我用了一個小時零四十分鍾才勉勉強強地把閱讀理解部分的題目做完,答案對不對我已經沒時間考慮,我隻想盡快在答題紙剩下的答題處留下印跡,可印跡還沒留完,卷子就被監考老師抽走了。

    我的考研征程就這麽結束了,給我的感覺就像貓在處死老鼠前跟它玩的一場遊戲。貓捉到老鼠時,一般不會立刻把老鼠吃掉,而是把它帶到一個開闊的地方,然後放開,讓它逃跑,老鼠真的要逃跑時又把它抓住,如此反複好幾次,貓每次都故意給老鼠一些逃生的希望,可就在老鼠覺得生命已在向它招手的時候,又將老鼠逮住。基礎英語就是那隻貓,我就是那隻可憐的老鼠。政治,日語,基礎語文,每考完一門我就感覺成功的希望增加一分,可就在我覺得我的前腳已經踏入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的大門的時候,它卻殘酷地把我所有的希望踩碎。

    老天沒有幫我,上帝沒有助我,佛祖也沒有眷顧我,什麽老天,上帝,佛祖?統統是他媽的編出來騙人的,我剛才為什麽求他們?我以前為什麽對他們那樣虔誠?我是世上最傻的人。

    考生都走了,工作人員也走了,附近建築工地上的聲音也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靜,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我一個人,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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