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底下正在評詩,三個姑娘看得正起勁,尤其沈芳華,秦婠卻無心多看,走到小陶氏身邊輕喚:“母親?”

    小陶氏臉色已白,手情不自禁地緊摳竹簾,聽到秦婠聲音恍惚道:“這旁邊的是……”

    秦婠借著簾間細縫看到隔壁雅間景象,男女摟作一塊,淫/語豔笑不斷,手腳相互搓揉,才一眼就叫她麵紅耳赤。雖知錢博華行事無度,但親眼所見還是讓她驚愕。今日這裏天下文人匯聚,談風頌雅論古今,便是旁聽圍觀也都保持清明,錢博華這做法和摟著娼妓進書院有何差別?堂而皇之宣淫。秦婠腦中不禁浮出書院夫子氣急敗壞的聲音:“有辱斯文。”

    小陶氏“啊?”了聲,秦婠已經放下簾子,小聲道:“隔壁好像是禮部員外郎錢家的大公子,就是……就是嬸娘要替四妹妹說的親……”

    一句話,說得小陶氏臉色又白三分。

    秦婠便心中有數。今日這位置是她精挑細選過的,特地托人安排在錢博華旁邊。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既然小陶氏執意認定錢博華,那就叫她親眼看看錢博華到底是什麽貨色,這要比旁人說一萬句話都有用。不過這錢博華也是出人意料,她以為到狀元樓裏他至少要裝上一裝,不該這麽快露出本性,不想人家連掩藏都不屑,尋歡作樂都作到這裏來,倒省她功夫。

    隔壁的褻玩聲還在繼續傳來,不堪入耳,小陶氏一言不發走迴桌旁,樓下突然爆出陣陣喝彩聲,原來是詩會已到第二關,第一關被挑出的六位才子聯詩作對,考的急才,不時有驚人之句爆出,比第一關更加刺激。

    “嬸娘快來看,那位段公子才思敏捷,好生厲害,其他人都快接不上了。我記得他是我們浩文哥哥的同窗吧,上迴雪宴時來過咱們家。”沈芳善忽迴頭,一派天真道。她的年歲最小,說這番話時帶著孩子氣,沒人往他處去想。

    小陶氏早就六神無主,哪有心思聽樓下的聯詩,沈芳潤接到妹妹目光,過來拉她。

    “嬸娘快來。”

    小陶氏渾渾噩噩被拉到美人靠前,看到沈芳華全神貫注地聽樓下聯詩,對旁邊的事一無所知,她忽愧由心生。

    秦婠今日目標已經完成泰半,心情好得很,拈起顆桔子細剝。

    “底下煩死了,白天在書院聽還不算,晚上還到這裏再聽。錢公子,咱們換地方玩吧。”隔壁的人喝了酒,說話聲音越發大起來,嚷嚷得兩邊都聽到。

    “給我起開!”錢博華厚沉的聲

    音響起,那人似乎被他一掌推開。

    秦婠聽到摔簾聲與幾聲叫喚:“錢公子?這是去哪啊?”

    那錢博華已然離去。

    秦婠走到美人靠前,看到對麵雅間裏站的女人。

    紅衣黑發,容色照人,不是曹星河,又是何人?

    ————

    沈浩初也看到對麵的雅間了。垂簾之內,除了曹星河外還坐著兩人,看不清模樣,而與這雅間左右相臨的四個雅間坐滿,卻無人一走到美人靠前聽詩。

    “你們膽子也太大了,主意都敢打到他身上?”他看了兩眼,迴頭沉下臉看秦婠。

    秦婠聽得莫名其妙:“他是誰?”

    霍談和曹星河想的損招原是個美人計,拿星河作餌誘使錢博華當眾發狂。隻要他敢對霍談和曹星河出手,一個皇親國戚一個新封的公主,隨便哪一個身份都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在這種地方犯下此等惡行,恐怕不到第二天就要傳遍全城,到時候他在京城混不下去,還要被治個大不敬的罪。

    方法雖然損,不過比起收集罪證再將他的行徑昭告天下可快了許多,那些被他所害之人大多畏於他的淫威不敢出聲,要想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揭穿他的麵目,也隻能另辟奚徑。

    如此一來,救得也不止是沈芳華一個姑娘,後麵恐怕沒有人家敢和他結親了。

    秦婠覺得這方法幹脆利索,可她沒聽他們提過這裏邊還牽涉到其他人呀。

    什麽時候改了計劃,他們沒告訴過她呀。

    “你仔細些看曹姑娘左右兩邊雅間裏的人。”沈浩初見她兩眼發懵,知道連她也被蒙在鼓裏了。

    秦婠望去,雖隻有些影子,但她也看得出左右雅間裏的人都正襟危坐,身板厚實挺拔,看著不像普通人,倒像是軍中將士,而曹星河也比平時更沉靜。

    “那是羽林軍。”沈浩初給她解惑。

    秦婠大驚:“那是皇上的……”

    她眼一暈,已然猜著曹星河身後那人身份。

    ————

    那廂,錢博華已摸著下巴往對麵雅間走去,身後還跟著四個孔武有力的隨從。

    酒氣上腦,色欲熏心,他已顧不了太多,隻要想想能將那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綁上銬住隨意淩/虐,他腦中就隻剩嗡嗡作響的轟鳴聲,像被某種本能牽著鼻子走。

    還沒靠近那雅間,他就見她恰好出來

    ,正要往樓下走。

    紅衣之下是搖曳曼妙的身體,她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除了美還有風情。

    “小娘子,要往哪裏去?”錢博華一步攔到樓梯前,將她去路給堵住。

    “怎麽又是你?”曹星河冷冷開口,在離他三步開外的地方停下。

    “原來你還記得小爺?”被她拿眼白一頂,他通體舒暢,“今天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沒與小郡王一道?”

    說話間他看看四周,並沒瞧見霍談身影。事實上上迴碰麵過後,若非無意間發現了霍談身份,他就已經下手搶人了。從前就常聽人說小郡王是煙花柳巷的常客,也不知他從哪裏挖到這活寶貝的,真真是羨煞眾人。

    “滾開!”曹星河多看他一眼都嫌眼睛髒。

    “小郡王今日怎麽把你丟下了?一個人在這裏好生寂寞,小爺陪你喝兩杯如何?”錢博華往她身邊走去。要說這錢博華生得也不錯,就是麵皮浮白,眉心裹著流氣,整個人像充氣的麵粉,毫無少年人的英氣。

    “你陪小郡王都可以,為何不能陪陪小爺我?要多少銀兩你開口便是,小郡王能給的小爺也一樣可以。”見霍談不在,錢博華膽子壯大,說話開始沒有顧忌,伸手就往曹星河臉上挑去。

    不妨曹星河身後有人走出,窄細的聲音響起:“何人在此喧嘩?”

    錢博華手一收,看到走出來兩人。兩人都麵生得很,當前那位穿暗金紋玄色錦袍,打扮得並無特別,不過生得劍眉朗目英挺非常,另一人跟在後邊,著尋常青袍,年紀略大,像是管事,剛才問話的就是這人。掃了兩眼,他就把注意放在前麵這人身上。他自問在京城也算交友廣闊,卻似乎沒聽過這號存在。

    “原來是有了新歡,難怪沒與小郡王一起。小爺是泰徐錢家的,他又是誰?”

    那人不理他,隻朝身後的人耳語兩句,身後的人便道:“我家爺說了,你還不配知道他是誰,快點離開。”

    錢博華聞言目光一狠:“無名之輩敢在小爺麵前大放厥詞?也不打聽打聽爺的來曆。皇帝都要敬我爹兩分,你算什麽?”

    因為這二人身邊沒有跟著護衛,臉又生,他膽就肥了,眼光隻在曹星河身上打轉。

    那人目光一沉,曹星河便朝那人垂頭,話說得恭敬:“爺,莫與這起跳梁小醜多語,免得壞了您的雅興,咱們下去吧。”

    “美人,要往哪裏去?不如跟小爺走罷……”錢博華難

    得逮到這個機會,又見她身邊站的不過是無名之徒,哪能輕易放過,當下伸手抓她。

    曹星河哪容得這人碰到自己,輕輕一避就閃開,順勢加上一腳,就將這人踹得趴在地上。

    錢博華出了大醜,惱羞成怒地招唿手下人一擁而上要抓曹星河。

    ————

    秦婠有些不安地站在美人靠前,目光緊緊盯著對麵。

    沈浩初已經過去見皇帝。他既然來了這裏,又看破皇帝身份,若不過去行禮反倒不好,再加上也擔心錢博華生事引得大亂,所以匆匆走了,隻叮囑秦婠不論出了何事一定要留在雅間。

    正擔心著,忽然間樓下一陣騷動,原本正在台上高談闊論的學子與看客都一齊往某個方向退開,慘叫聲接連響起,兩人一前一後從西樓梯上滾了下來。秦婠並沈芳華姐妹三人和小陶氏都是一驚,不知出了何亂。秦婠下意識看向對麵,已見簾子後影影綽綽,她捏起把汗,開始擔心沈浩初,卻聞又是聲慘叫響起,雅間簾子被打爛,有個人被狠狠擊飛,從二樓扶欄飛出,撞在樓旁掛的宮燈上。

    唿地一聲,宮燈被燭火燒著,又被撞飛到對麵帷幔上。

    火勢幾乎在眨眼間就燒起。

    原本尚還平靜的人,一瞬間炸沸。

    沈浩初正好衝到曹星河那裏,才把撲到自己身前的人解決,就瞧見對麵燒起的大火,秦婠恰站在那帷幔旁邊……

    整個狀元徹底大亂,“著火”的尖叫聲不絕於耳,人群像瘋了般往外衝去,樓上的人也紛紛往樓下逃命,隻有站在台上的段謙拔腿朝往東樓梯上衝。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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