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假山石旁,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氣氛一時間是無聲的寂靜。


    過了許久,染白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了,她眉目精致而妖冶,那雙桃花眼玩味而慵懶,從上到下的打量了顧驚羨兩眼,那樣的目光像是在衡量著一個物品,讓人極度不舒服。


    “顧將軍。”一聲低笑碾碎,新帝從顧驚羨手中抽出了衣袖,隨意拍了一下,從唇齒間縈繞而出的稱唿意味不明,她很散淡的問:“有事嗎。”


    在這之前無數次的期待著見麵,甚至已經想過了很多種見麵的場景。


    可如今真的見了麵,麵對這個人的態度,卻忽然之間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生辰快樂。”他默然半晌,輕聲。


    “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的嗎?”染白語氣冷淡,又帶上了幾分譏諷。


    “我……”顧驚羨知道染白會生氣,很生氣。


    她離開前都和他說過的。


    可是他不能不走。


    他一定要迴西濬一次,求一個真相,為了他自己,也為了當年戰場上因為他蒙冤身死的數十萬戰士。


    隻是現在,染白忽然對他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的態度,讓他有些茫然。


    他咽下了口中幹澀的話,因為離得近,能夠很明顯的聞到新帝身上濃烈的酒味,在宴會上他看她喝了很多酒。


    “你什麽。”染白輕笑,直接甩開他,往前走去。


    她喝醉了,步伐略微踉蹌。


    顧驚羨下意識的抓住她的手腕。


    下一秒,染白忽然有了動作,狠狠將他甩在了在假山上。


    距離極具拉進,唿吸聲糾纏在一起。


    染白實在頭疼的厲害,走路也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此刻把人摔在假石上,便懶懶散散的抵著他,單手撐住了顧驚羨的肩,指尖向下垂著。


    顧驚羨沒有躲。


    淡香鋪天蓋地的籠罩,極具侵略性。


    近在咫尺。


    將軍慢慢逼近,身後是暗沉夜色,擋住了所有的光,輪廓修長,氣息微涼。


    熟悉又陌生的接觸。


    顧驚羨在那瞬間,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長睫細微的顫。


    在距離他唇邊一刻的距離,染白忽然停了下來,她好整以暇的看著顧驚羨的模樣,眼中似笑非笑,玩弄又嘲諷:“顧將軍以為我要做什麽?”


    “吻你嗎。”她平淡的,一字一頓。


    顧驚羨背脊一僵,他驟然伸出手推開染白,卻被那人死死按住,冰涼修長的手指輕撫過他腕間。


    “顧驚羨。”她笑:“你算什麽。”


    “大人喝醉了。”顧驚羨對這句話沒有反應,隻是睫毛輕輕顫了一下,像是一滴雨水砸在了心上,他自顧自的平靜道:“寢宮在哪,我送你。”


    “誰是你大人?”染白神色一冷,冰的駭人,她往後退了好幾步,理了理淩亂的領口,手指撫平所有皺褶,“西濬將軍不方便出入皇宮,迴去。”


    不遠處,


    陌臨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走上前,笑道:“陛下,迴嗎。”


    他和顧驚羨有一瞬間短暫的對視。


    染白鬆散甩了下寬大的衣袖,徑直往前走去,沒理會任何人。


    陌臨轉身跟上她。


    顧驚羨看著將軍離開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身邊似乎一直有很多人。


    那他算什麽呢。


    “003。”陌臨說:“你理理我。”


    染白臉色陰晴不定,一句話也沒說。


    陌臨歎了口氣,“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不是我說,這顧驚羨走了三年了,你當初沒把人抓迴來,現在怎麽想的。”


    “他以前不是玩物。”染白冷不丁的說了一句。


    陌臨疑惑看她。


    “但是以後,我要他心甘情願……”她後麵的話沒有說,聲音很輕,無端讓人毛骨悚然,心底生寒。


    “……”陌臨一搖折扇,忽然之間有些慶幸,還好自己不是這種類型的,不然被這種喪心病狂的人看上,不死也得脫層皮。


    “那我先恭喜你成功。”陌臨:“不過你現在對人這麽冷淡,就不怕他直接跑了。”


    “隻有疼才能記得到教訓。疼夠了,以後就不敢犯。”新帝眸色晦暗不明,泛著冷血而暴虐的紅,在這盛夏也格外冰冷。


    她要讓他,刻骨銘心。


    …


    那是顧驚羨來東崚的第四天。


    他住在驛館中,聽著下屬來報的消息,手指一頓,放在手中的梨花落簪險些掉落在地上。


    然後他收好木簪,從容起身。


    “將軍你去哪?”


    “弦月坊。”


    這個地方他一直隻是聽別人說過,但從未了解。


    但也知道,是個尋歡作樂的青樓。


    皇宮那些人還不夠嗎。


    連弦月坊都來了。


    顧驚羨進來的時候,問了染白,直接闖進去也沒有人攔。


    在看到那一幕的時候他,他心底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疼,每一根精神末梢都細微都蔓延著刺痛。


    三五男子,彈琴奏樂,有甚者跪伏在新帝腳邊。


    這就是她想要的嗎。


    染白看到他的時候,臉上一丁點的意外情緒都沒有。


    “讓他們出去。”顧驚羨神色冰冷,一字一頓。


    奏樂聲斷了,包廂中寂靜無聲。


    染白支著額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懶懶抬了下手,讓其他人都退下。


    她是算定了他會來。


    其實沒什麽的。


    不管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不管他是顧驚羨還是顧將軍,都一直在她的掌控中,囚於牢籠,難以掙脫。


    從前是身,如今是心。


    其實顧驚羨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殘忍,暴戾,獨斷又高高在上,哪一點都不是他所厭惡的,可偏偏在遇到之後,就這麽刻在了心底,像是在骨子裏牢牢釘下來一個尖銳鐵釘,生生鑿進去。拔出來鮮血淋漓,留下了消不掉的疤,不拔出來,永遠釘在骨子裏。


    他到底喜歡她哪裏。


    可能都不喜歡,隻是這個人,已經用屬於她的方式,讓他記得刻骨銘心,再不能忘。


    “過來。”染白看著還站在原地不動的人,尾指稍勾,說了一句,是命令。


    顧驚羨看著慵懶靠在那裏一直高高在上的人,一步步走過去,停在了染白麵前。


    包廂中的龍涎香很淡。


    染白沒問顧驚羨為什麽來,隻是勾唇,“顧將軍把人都趕走了,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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