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一手小心翼翼的護著冰菱花,另一隻手攥緊了匕首,憑空翻轉了一圈,有那樣一瞬間,他的整個身體都墜在懸崖中。黑色衣袂在凜冽風雪中獵獵生風,劃過空氣的弧度如同冰刃!


    他的雙手可見血跡斑斑,森森白骨,十指連心,蝕骨之痛,如同利刃一遍遍劃破他的血肉,碾碎他的指骨,劇烈的疼痛激起每一根神經末梢的顫抖,但是墨離衍卻不能鬆手半分,因為一旦鬆手,他就會直接跌落深不見底的懸崖。


    旋即墨離衍借助狠重插在雪地中匕首的力量,拚盡了全力在空中翻騰而過,將自己重新甩在了懸崖之上!


    這一切也隻不過是幾秒之間的事情,可卻處處致命殺機,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而他死裏尋機,險象環生,每一個動作皆是在瞬息間便精準的出現在腦海中冷靜計算過無數遍的。


    然而,


    這一切還遠遠沒有結束。


    因為墨離衍在脫離死亡境況之後,仍舊站在死亡的邊緣。


    他聽到了……距離他很近很近的,狼的鳴叫聲。


    瑾王指尖微微動了下,冷淡無欲的抬起了眸來,他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眸倒映著風雪,倒映著懸崖邊上驚心動魄的畫麵。


    數十隻成群結隊的雪狼環繞在懸崖附近,逐漸向他靠近,發出低低的嘶吼聲,那雙泛著綠光的眼睛,是屬於野獸的兇狠和殘忍。


    而墨離衍隻有孤身一人,和一把匕首,更是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


    這一次,


    他還能活下來嗎?


    即使是麵對自己的死亡和逆境,墨離衍依舊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灰敗情緒。


    他隻是很冷靜的看著這麽一幕,很冷靜的從雪地中拔出匕首,很冷靜的站起身來,然後——


    一如既往冷靜的麵對這樣的畫麵。


    雪狼向他發出鳴叫,屬於獵食的蠢蠢欲動彌漫在空氣中,是暴戾的因子和無聲的殺機。


    在料峭懸崖旁,在凜冽寒風中,在漫天驟雪下,瑾王殿下長身玉立,修長孤挺,衣袂飄飄,獵獵生風,恍惚之間,似那九重天上的神明。


    墨離衍這一生,


    麵臨的絕境,不計其數。瀕臨的死亡,數不勝數。


    他在殺機四伏中生存,他在陰謀詭計中成長。


    何次不是,死裏尋生?


    高山上的深夜,


    白雪傾覆,冷風唿嘯。


    一輪冷月慘淡無光,長夜漫漫。


    “噠、噠、噠……”


    是一聲又一聲的腳步聲。


    無數次無力的重重跌倒在雪地上,渾身覆滿冰雪。


    再無數次艱難而固執的爬起來,頂著寒風暴雪,繼續前行,舉步維艱。


    他遍體鱗傷,鮮血淋漓,身上的血液已經開始逐漸幹涸凍結,傷口在冷風唿嘯著撕裂的更加疼痛,他如同從深淵中走出來的最後的惡魔,卻始終小心翼翼的護著懷中的完好無損的東西,生怕損壞一絲一毫。


    那在夜色中泛著幽幽藍光,融著冰雪的。


    赫然是——


    冰菱草!


    他終究是活下來了。


    用盡了半條命。


    即使淪落如此境地,可他的神情依舊是孤雅的,冷傲的,是風輕雲淡的。


    他眉目如畫,氣質深沉,似深淵,似寒潭,似古劍。


    墨離衍睜著眼眸,直視著遠方,前路漫漫,沿途皆冰雪,遠處的盡頭是看不見的黑暗,如同蟄伏著沉睡的兇獸,可以將人吞噬。


    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遙遠。


    而瑾王一步步,沉重又緩慢的艱難邁開。


    他的目的,很簡單也很純粹。


    他要找到她,他要迴去,他要把冰菱草給她。


    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上,似乎隻有那永無止境的漫漫長路和無休止的大雪與他相伴。


    蠱毒的疼痛錐心剜骨,身上的傷口劇痛難忍,十指染血。


    而墨離衍義無反顧的往前走去,縱然血湧骨裂,肝腸寸斷,在劇烈絞痛中生不如死,身體仿佛被其一遍遍撕碎,疼的麻木。一顆心髒仿佛被冷風狠狠貫穿,千瘡百孔,鮮血直流,荒蕪冰涼的難以附加。


    可是他的心底深處,始終存在那樣幹幹淨淨,纖塵不染的位置,是無與倫比的溫暖,是無法取代的執念。


    是清醒的,是堅定的,是永遠也無法動搖的,更是永遠也無法磨滅的。


    茫茫天地間,冰封九萬裏山河,凜風卷起冰雪扶搖直上九重天!


    這世間,


    有誰不是,九死一生?


    孑然一身,心悅一人。


    可,


    他終究不是神。


    在墨離衍感覺自己可能撐不到見到染白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在腦海中冷靜的思考其他任何解決方案。


    但這茫茫天地間,隻有他一人。


    他該如何?


    命運當真半點也不由人。


    墨離衍低低嗬笑了一聲,強撐意念,舉步維艱,逆雪而行。


    直到——


    他看到了兩個人。


    “公子,你確定公主在這裏嗎?”


    “她當然在。”


    “現在外麵鬧成這般,公主為何不返迴?”


    “廢話少說,給本公子找。”


    幾句交談飄散在凜冽寒風中,逐漸破碎。


    “墨離衍……?”謝錦書稍微怔了下,他並不意外在這裏碰到墨離衍,畢竟他也知道,當初瑾王追著刺客出去了,可是真正值得令他驚訝的……是墨離衍現在的情況。


    誰能傷墨離衍至深?


    墨離衍停頓了頓,那雙淩狹的眼眸冰冷的看著謝錦書,幾經抉擇,最後將一直護在懷中,即使和雪狼廝殺時也未曾濺上一滴血的冰菱花,遞給了謝錦書。


    這是現在唯一的選擇。


    他至少相信,謝錦書,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會對染白不利。


    “給她。”縱然一身的傷,卻因那與生俱來的冷漠尊貴的上位者氣息而硬生生撐出了深沉淩冽的氣場,瑾王的嗓音啞的不成樣子,如同含著刀片。


    無需多言,


    謝錦書已經明白。


    墨離衍主動找到他麵前,也隻有可能和那個人有關了。


    今天,


    是十五。


    “她可能在山洞中。”之所以用可能兩字,是因為墨離衍並不確定那個人會不會中途離開,隻是淡漠的跟謝錦書說了具體的方向。


    謝錦書沉默著,一言不發的接過冰菱花,在接過來的那一刹那,他可以看得到瑾王傷痕累累的雙手,甚至可以看得到那血染白骨,謝錦書的動作一瞬間僵硬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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