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夜色深重。


    冷風習習,還挾裹著冰雪的氣息。


    他問:“你用膳了嗎?”


    清冽寒淡的嗓音劃破了黑暗,打破了寂靜。


    染白意興闌珊的用指尖勾著軟鞭一角,襯著指尖是半透明的冷白,眸也沒抬的說沒。


    軍務那麽忙,哪有時間用膳,一計劃起來,染白自己都忘了用膳這種小事。


    墨離衍冰涼白皙的指尖輕輕抵著窗欞邊緣,反複摩挲了很多遍,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克製著情緒,用一種淡雅清冷的語氣:“本……我給你做?”


    染白動作一頓。


    他自稱“我”。


    棄了屬於京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瑾王高高在上的姿態。


    這好像是第一次吧?


    然後,


    給她做飯?


    染白最後下定了這麽一個結論。


    墨離衍可能想借膳食毒死她。


    準確來講,


    是非常,


    有可能。


    “就你現在這樣?”染白單手撐著瓷白下頜,不動神色的掃過窗邊冷淡矜貴的男人,在那一雙覆著白綾的眼睛上多看了兩眼。


    墨離衍嗯了一聲。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不代表他什麽都做不了。


    就算是做不了,那也必須練,以備不時之需。


    染白笑了,挺散漫的答應:“行啊。”


    她就看看,


    墨離衍能在她眼下做什麽手腳。


    嗬。


    染白推開門,懶洋洋的對門外的士兵勾了勾手,指著她身後的人:“劉甘,帶他去廚房。”


    兩刻鍾後,


    染白若有所思的看著麵前的膳食,紋絲不動的坐在那。


    她再三確認之後,


    發現沒毒。


    不下毒的話……


    嗯,那她明白了。


    墨離衍不是閑得慌就是想博取她信任趁這三天時間在城中做什麽。


    封落:“……”


    噗!


    請讓我笑一會謝謝!


    它總感覺宿主陰謀論開開開開始了。


    “來。”染白的視線劃過男人身上,這人慣會廚藝,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也不算是太意外,她抬了下白皙精致的下頜,淡聲道:“一起吃。”


    “你嚐嚐……”這是墨離衍長大後第一次給人做飯,而且還是染白,明明是一件小事,但他還是莫名的有些忐忑,他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不太喜歡自己現在這種狀態。


    瑾王的語氣複而平靜,像夜中山澗湧動著的透涼的冰水,凍結了所有的情緒在深處。


    染白隻吃了一口,她微微咬著筷子尖,虎牙抵著,在停頓了兩秒之後,垂著睫毛,挺漫不經心的說一般,然後放下了筷子:“以後別做了。”


    墨離衍指尖微僵,很容易的聯想到染白之前說的話,他薄唇漫上一抹自嘲的弧度,嗓音很低:“就三天。怎麽,你還感覺惡心?”


    夜色昏暗,和房間中的燈盞相映,明明滅滅的閃爍著,他半張側顏隱沒在陰影中。


    染白的眸光很輕淡慵懶的掃過瑾王骨節頎長分明的手指,又停在那一張臉上,很矜傲的微微頷首,輕描淡寫:“所以啊,別做了。”


    墨離衍指節微曲,抵在唇畔上,因為剛剛在廚房磕碰的緣故,白皙手指上多了幾道紅痕,他沒注意,隻是稍微一顫,在靜了少頃之後,說好。


    染白也沒在說這個話題,而是換話道:“這三天隨便挑個地方住吧。”


    “哪都可以?”


    “自便。”


    “那和你一起呢?”


    “我說過,自便。”


    幾句對話落幕之後,就再沒了話,墨離衍看不到麵前少女將軍的神情,也並不明白染白在想些什麽。


    她不介意。


    為什麽不介意。


    墨離衍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染白自我感覺她已經做的很好了,


    她都給了墨離衍在夜晚睡眠時暴露目的或者殺她的機會,她挺好奇墨離衍要做什麽的。


    “瑾王隻身來這裏,不帶個護衛?”


    “無需。”


    染白似笑非笑,唇畔的弧度邪佞又薄涼:“京城應該不知道瑾王離開吧,那瑾王若是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裏,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墨離衍緘默不語。


    “你什麽都可以做。”墨離衍很清楚自己隻身來這裏可能會發生什麽,更知道自己這句話代表了什麽。


    但他還是來了,還是說了,給染白一個機會,也給他自己一個機會。


    染白感覺挺沒勁的。


    就因為這樣殺了墨離衍,對她一點挑戰性也沒有。


    “什麽都可以……”少女將軍垂眸思索了下,重讀著這五個字,她往後一靠,冷然又邪異,紅衣灼目,散漫又囂張的:“睡你也可以?”


    “啪!”的一聲,瑾王手中的筷子猛地掉落在桌麵上,在原本靜謐的氣氛中有些突兀刺耳。


    墨離衍思緒陷入了一瞬間的短暫空白中,兵荒馬亂的感覺。


    良久,


    才勉強平複下來情緒。


    “這對你不好。”他說,斟酌著每一個字,不知道是在說給染白聽還是什麽,語氣中到了最後帶出了點別的莫名晦暗的情緒,逐字逐句:“你是韓國公主,以後名聲……”


    染白唇畔漫上的笑意緩緩消散,如同潮汐般退去,變得如同深海般的冷。


    她沒興趣聽墨離衍接下來說的話,嗓音很淡的打斷:“一時興起而已,瑾王還當真了不成?”


    “難得瑾王連本公主的名聲都考慮到了,不過瑾王不必擔心,這和你沒關係。”


    墨離衍尚未說完的話就已經停頓下來。


    是啊,


    他怎麽忘了。


    這個人怎麽可能是認真的,他為什麽要當真?


    春寒料峭,涼意彌漫。


    一場春雨淅淅瀝瀝的下,將世界染成了天青色。


    一夜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


    染白一夜沒睡,真的,她就等著墨離衍搞什麽,結果一夜相安無事,什麽也沒發生,那個人一點動作也沒有。


    染白冷著臉,眸光沉冰,瞥了一眼睡在軟榻上的身影,最後有些煩躁的將被子蒙上,困都困死了。


    楚京瑾王竟然在韓國城池當中,而且還和長公主共處一室。


    這個消息若是傳了出去,恐怕天下人也會不可置信。


    染白原本以為墨離衍在第一夜沒有動作,但是沒想到在接下來的時間內,瑾王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孤僻,甚至除了和她在一起以外,什麽都沒有做。


    迷惑行為。


    白日,


    淺白耀眼的光線透出光暈,洇侵在書房中,平鋪了一層清冷。


    “你已經處理軍務三個時辰了。”墨離衍看著懶懶散散靠在卓案前的少女將軍,幾分慵懶,若有若無的透出邪佞,側顏線條是鋒芒畢露的攻擊性,他提醒了染白一句,從開始到現在,他就沒見染白離開過。


    染白把玩著一根毛筆,眸也沒抬一下,連應聲都沒有。


    雖然平時墨離衍自己也這樣,但是放在少女身上,他還是感覺對身體不好。


    瑾王平靜輕緩的給染白煮了一杯茶,日光從窗欞躍至他幹淨淩厲的側顏,雪色白綾輕覆眼眸,動作是行如流水的雅致矜貴,即使看不見,卻依舊絲毫不差,令人賞心悅目。


    茶水溫度適中,他才推給少女將軍,修長白皙的指尖抵著茶杯邊沿放在桌麵上,靜靜坐在旁邊,並未打擾。


    就這樣,


    一個批閱軍務,一個淡然靜候。


    這是墨離衍度過的最安寧的時間,是從小到大從未有過的安寧平和,很容易令人貪戀。


    隻可惜,


    終不過鏡花水月,黃粱一夢,眨眼雲煙,物是人非。


    直到染白處理完,墨離衍才問:“可以出去看看嗎?”


    “去哪啊?”染白抿了一口茶,綻放在舌尖的味道似甜似澀,百味交集,說不清道不明,絲絲縷縷纏繞著。


    茶藝倒是沒話說,她想著。


    “城裏你平時去的地方。”


    染白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墨離衍,應了下來,起身:“可以。”


    她先把公文整理好,指尖輕輕劃過,垂眸眸色寒涼。


    她剛剛處理了不少軍事機密,就那樣沒有遮掩的放在墨離衍麵前。


    但她確定墨離衍沒有看上一眼,那個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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