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他終於開了口,薄唇輕啟,聲線冷冽至極,在風雪中格外清晰,那雙修長分明如皙白雪色的手指,輕緩拿起了身後的玄箭和長弓,每一個動作都是優雅到極致的漠然,無情肅殺,聲音響徹在兩軍當中,一字一頓,字字如刃:“會親手殺了她!”


    蕭應默動作一僵。


    不是,


    公子和公主也沒跟他說還會這樣啊。


    這瑾王當真是冷血無情!


    他在兩軍對持,嚴陣以待中,就那樣以冷酷無情之意,說。


    本王會親手殺了她。


    染白站在城牆上,紅衣白雪的映襯,幾乎如同躍然的火焰,暈染的鮮血。


    她居高臨下的俯看著城樓下的畫麵,纖薄嫣然的唇角若有若無勾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邪佞猶如畫中魔。


    這個答案,


    完全在染白意料之中,


    且沒有任何意外。


    浩瀚天地肆虐著狂風暴雪,掀起了無休止的風暴,白雪皚皚迷了人的眼。


    年輕戰神黑衣戰甲,折射出冰冷的光芒,仿佛可以刺傷眸光,他看似平平靜靜,仿佛隻不過是一個天經地義的決定,就連拉弓搭箭的動作都沉穩流暢至極。


    可隻有墨離衍自己知道,


    他的指尖在顫。


    不受控製的顫。


    一直以來冷心冷清,殺盡萬人的瑾王殿下,有一天竟然也會殺那麽一個人而手抖。


    一片冰冰涼涼的雪花飄落在他搭在弓上的指尖上,悄無聲息的開始融化,最後變做了一滴雪水,激起細密顫栗。


    很涼的溫度氤氳在指尖上,仿佛蔓延於五髒六腑,連流動的血液都在逐漸冰冷。


    有那麽一刻,


    他指尖狠狠一顫,竟然下意識的想要縮迴手指,卻又僵硬在那裏。


    墨離衍輕緩抬起弓來,將那一隻在弦上的玄鐵箭,一寸寸移動,對準了……城牆上少女心髒的位置,停下。


    那挾裹著冰冷煞氣的玄箭仿佛凝結著鮮血和絕對的殺意,箭指心上。


    千萬大軍都在注視著這麽一幕,無數雙眼睛盯著那年輕瑾王的動作。


    染白淡淡垂眸,纖長眼睫落下了細碎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神色,遙遙看著那一隻玄鐵箭,輕淡漫然的笑了下。


    墨離衍視線有片刻的模糊不清,太遠了,他完全看不清染白的神情,可卻能想象得到那人笑的肆意冷諷的模樣,冷風如利刃在瞬間貫穿了五髒六腑,割據著那一刻已經鮮血淋漓的心髒。


    “咻——!”的一聲!


    破空的聲音劃破了空氣,激起天地間塵雪飛揚!


    一隻鋒芒無雙的玄鐵箭筆直射向了少女!


    可原本射向心髒的軌跡卻偏離了半寸!


    墨離衍盯著那麽一幕,他仿佛聽得到自己的血液在沸騰,心髒在加速,明明心中已經得到了答案,算計的清清楚楚,可理智還是不受控製。


    他射偏了。


    這不會是一個致命傷。


    原本應該射向心髒的箭,此刻已經偏離了原本的方位。


    又是“咻!”的一聲!


    仿佛是塵埃落定,一切終結的聲音。


    兩隻箭在半空中碰撞在了一起,都遭受到了猛烈的撞擊,在劇烈顫抖了幾個瞬間之後,最終從空中掉落在了地上!


    城牆高樓之上,


    雪衣青年神情漠然,容顏絕色,仿佛水墨畫中淡泊清雅的貴公子,渾身都是風光霽月的氣質。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而他的手中,拿著一把長弓。


    一隻箭,從他手中射出,已然離弦。


    謝錦書薄唇輕緩勾起一抹恬澹從容的笑意,步步生蓮般走向了城牆邊上,仿佛與那漫天冰雪融為了一體,一樣的幹淨剔透。


    “瑾王還真是狠心。”


    他聲線悅耳,碎玉敲冰,就那麽從城牆上看著那個冷峻矜貴的男人,低低笑了一聲,可笑意不達眼底,毫無溫度。


    墨離衍一聲冷笑,絕世而獨立,冷冽又淩厲,在一個瞬間飛快的抽出了箭搭在弦上,一係列的動作肅殺漠然,流暢至極,沒有絲毫的停頓!


    那一隻箭,


    挾裹著凜冽風聲,穿透了白雪皚皚,破空直射謝錦書!


    是對謝錦書心髒的位置!


    是了,


    百發百中,


    他從不失手。


    隻是那一隻箭,還是被城牆上的士兵用堅硬的盾擋了下來。


    謝錦書絲毫不在意,仙氣飄飄的站在城牆上,如雪如月,清絕淡然。


    墨離衍用力攥緊了手指,指節泛白,他沒再去看謝錦書,隻是看向了那紅衣絕色的少女。


    遙遙看去,


    隻見那道身影孤絕筆直,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消失在視線當中,再也捕捉不到半分蹤跡。


    他一顆跳動的心髒,也像是隨著少女的轉身而撕裂開,錐心刺骨的疼痛硬生生砸在心口,連帶著每一次的跳動、每一次的唿吸都如覆薄冰,刺痛難掩。


    他算對了。


    染白不會死。


    定會有人阻止。


    他用她的命來做棋局來算計,最終得到了這樣一個結果,卻空芒不知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好像一顆真心也就那麽空了,往裏直灌著冷風,撕裂開深沉血口,寒涼徹骨。


    沉重而壓抑的冰冷占據了心髒,掠奪了意識。


    而在少女無情轉身走入城中,身後將士跟隨的那一畫麵,更是刺穿了墨離衍的眼。


    也無聲證實了他先前的猜想。


    染白本就是韓國的人,甚至那將士都聽從於他,這一切,無非就是在染白默許甚至親手操控的情況針對他的局。


    他的一切殺心,一切掙紮,一切權衡,到最後的從各個方麵的算計隻為從中保全她的性命。


    都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一個被她看在眼裏,冷眼旁觀的笑話。


    也不知這一場戲,到底取悅了她沒有。


    盡諷刺。


    “撤。”


    墨離衍強自咽下湧入喉嚨中幾乎溢出來的血氣,仿佛吞咽下了一把利刃,被其刺破貫穿,他用力閉眼,摒棄了周圍一切聲音,勉強維持著理智發出了一道命令。


    僅僅是一個字,


    可吐出來的那一刹那,卻像是用盡了平生力氣。


    年輕戰神騎著馬,動作輕緩轉身,獨背對著敵國城池和風雪漫天,背脊線條是僵硬的筆直,墨發被冷風吹的淩亂翻飛,就那樣逐漸遠去消失,無端的蕭瑟孤寂,仿佛隔絕了另外一個世界。


    沒有人看到,


    那個素來高高在上,涼薄無情的瑾王殿下,眸光寸寸碎裂,淒絕慘笑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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