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喜歡荷花酥?”


    “人?老了,就愛吃軟的東西。”


    都是?社交場的老手,眾人?熟悉地開始了散會前的寒暄,東拉西扯,你留步,你先請,承讓了。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終於?見到了馬車。


    邊小?郎攙祖母上車,也是?這時候,他短暫地看見了左悅娘。


    她?戴著帷帽,看不見臉孔,但儀態典雅,身姿端正,忐忑了一天的心,終於?微微放鬆。


    他對妻子的外貌沒有?太多要求,隻希望對方身體康健,畢竟母親臥病在床,祖母年事已高,娶個病秧子迴家,真的要崩潰。


    -


    惠元寺的相親節目結束了。


    一下午決定一對少年少女的婚約,看起來過於?草率,其實已然?不差。至少雙方長輩見過對方,當事人?也偷偷瞄過兩?眼。


    程丹若作為媒人?,分?量也足夠,彼此態度誠懇,都給對方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當然?,之後能不能成,還要進?一步接觸。


    薑元文考校邊小?郎的才學,邊太太托熟人?打聽左悅娘,印證過不錯,那?麽,就可以考慮說親了。


    這個過程長的可能半年,快的可能半月,取決於?雙方的心思。


    而程丹若作為媒人?,之後也得提供一些售後服務,比如傳話協調什麽的,但問題不大。


    他們的最初目的已經達到。


    今天後麵相親,謝玄英就拿了薑元文的文章給邊禦史看。


    邊禦史果然?憤憤,指責宗室官眷猖狂,又說自?己有?一篇奏疏,請謝玄英斧正。


    然?後,他們就去了邊家,討論了一些正事。


    兩?人?都擬了個奏疏。


    邊禦史的自?然?是?彈劾豐郡王等人?宿娼,謝玄英卻是?寫的遼東馬政,看是?否能改變些許弊病。


    “我與慎之兄聊得頗為投契。”謝玄英迴家,和她?概括,“假如和左家的親事定了,就讓邊琦跟我讀書。”


    程丹若挑眉:“這麽看好他?”


    師生關係可不是?一般得緊密,這等於?是?把邊家綁成了自?己人?。


    “慎之兄心懷大誌,隱忍而有?決斷,可堪一用。”謝玄英道,“再說,他隻有?邊琦一個孫子。”


    程丹若緩緩點頭。


    邊禦史早年能拋下家族,跟隨晏鴻之求學,就足以證明他的決斷力,在遼東蹉跎多年,迴來當禦史還沉得住氣,慢慢和晏家接觸,亦是?深謀遠慮。


    現在就看邊家肯不肯定下左家的婚事了。


    要知道,左鈺不管自?己樂不樂意?,他人?在貴州,受程丹若照拂,誰看都會認定已經投靠他們。


    加上薑元文這個大舅子,鐵板釘釘上船。


    邊家定下婚事,賭上唯一的孫子的前途,大家以後就是?自?己人?。


    “盂蘭盆節我得好好籌備,替隱娘撐一撐腰。”程丹若想得很快,晏大的官職雖然?不高,可走?得很穩。


    這麽大個人?,不能放過。


    謝玄英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笑,心中湧出汩汩熱流。


    他們一起做一些事。


    他們生死相依,榮辱與共。


    他們扶持著彼此。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


    七夕到了。


    今年的七月七,程丹若隻給丫鬟們放了半日假,自?己沒怎麽過,就在結滿彩色絲線的庭院中,祈求織女巧手。


    外科大夫,手巧還是?很重要的。


    其他就沒什麽心情?了。


    牛還是?沒有?生病。


    做科研要耐心,也要運氣,可運氣遲遲不來,人?卻無能為力。這種漫無盡頭的等待感,比沒完沒了地做青黴素還煩。


    因此,相親活動就成了她?為數不多的消遣。


    七月十五,她?陪晏大奶奶和晏隱娘去夕照寺放燈。


    當天,街巷兩?邊都搭出高台棚座,每個路口都有?人?燒紙放焰火,超度孤魂。轎夫們抬著城隍的神像,從這邊走?到那?邊,吹鑼打鼓,以震惡鬼。


    寺廟更是?熱鬧,僧人?念經,香客放法船。


    一艘艘紙紮的法船載著金銀元寶,在河中焚化,火光灼人?。


    程丹若給父母燒了一艘大船,略停片刻,很快發現辛太太的蹤影。


    辛太太是?和王太太一起過來的。


    兩?位尚書太太的分?量可不輕,晏大奶奶暗道慶幸,神色自?如地寒暄周全。


    晏隱娘落落大方地行禮,辛太太麵上帶笑,似乎十分?滿意?。


    晏大奶奶一開始還挺高興,但不多時,辛太太的侄媳婦過來了,說還沒有?見過程丹若,專程給她?請安。


    程丹若客氣地應付,卻見晏大奶奶的表情?迅速冷淡。


    待放完燈,姑嫂兩?同坐一輛馬車,晏大奶奶直接開口:“我早就聽說辛尚書扶持侄兒,尤其是?二?哥家裏,兄長死得早,把侄兒當做親兒子帶在身邊。”


    程丹若委婉道:“重情?重義。”


    “唉。”晏大奶奶歎氣,“你說,親婆婆也就罷了,誰都要過這一關,堂嬸和婆婆似的,誰受得了?”


    踟躕片刻,又搖頭,“那?孩子也太木訥了點,唯唯諾諾的,這樣的場合任由嬸子插手,可見沒本事護住媳婦。”


    程丹若想起謝玄英,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這倒是?。”


    “白勞你跑一趟。”晏大奶奶又歎了口氣,愁緒頓生,“再看看才好。”


    “好女百家求,相看越多,心裏越有?數。”程丹若安慰,“隱娘好得很,一定有?人?慧眼識珠。”


    晏大奶奶勉強笑笑:“承你吉言。”


    一路沉默。


    好在東邊不亮西邊亮,晏家相親失敗,邊家和左家卻進?展順利。


    中元後沒幾日,邊太太便上門,請程丹若做媒人?,正式到左家提親。


    同一時間,邊禦史和謝玄英的奏疏遞了上去。


    第449章 彈劾後


    邊禦史的奏疏來源於薑元文的文章, 保留了坊間傳聞的曖昧,又增加了一些宿娼的官員名單。


    他挑的都是中低級的官員, 六部的郎中、員外郎, 邊緣部門比如鴻臚寺,抑或是京營武官,總之, 掃射麵積很廣。


    其中點明了豐郡王, 說他和教坊司樂婦來往親密,藏女樂於私宅, 公然違反了宗室不能淫樂戶的規定。


    他建議禁止官員□□, 以正法度。


    奏疏遞上去, 有點動?靜——豐郡王請罪了。


    皇帝訓斥兩句,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禁娼?皇帝沒有這個動?力, 也對?官員們的私德不太感?興趣。


    他不是一個對?道德要求很高的帝王。


    程丹若自?然失望,可卻沒有法子,隻能默默記在小本本上, 以待來日。


    與之相反的是謝玄英的奏疏, 他針對?遼東馬政補貼過於抽象的問?題,建議皇帝改革, 不要統一收錢,再往下補貼,而?是直接明確到人。


    比如說, 遼東的馬是五千匹,讓五個軍士共養一槽,共五匹, 一匹兒馬,四匹騍馬, 方便配種。


    五名軍士外,再補貼五家民戶,共同負責這五匹馬,假如死了一匹,就這十個人分攤,明確到人、馬,免得錢交出去了,補貼卻下不來,還有的人家明明養馬精心?,卻總得分攤錢。


    內閣議了議,擬了同意的票擬,司禮監批了。


    然而?——


    大家真的就更看重?馬政嗎?


    當然不是。


    謝玄英和邊家來往,瞞不過京中的利眼。


    他的奏疏講馬政,邊修以前就是幹這個的,兩人同時遞折子,就是明明白白告訴大家,是謝玄英彈劾的豐郡王。


    這不就有趣了嗎?


    靖海侯府剛和豐郡王說了親事,轉頭,謝玄英示意人彈劾了他。


    父子倆態度截然不同,個中韻味,惹人深思啊。


    第一個過來試探的是曹閣老。


    他笑嗬嗬:“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謝玄英言簡意賅:“世風日下。”


    “人不風流枉少年?。”曹閣老意味深長,“又不是什麽大事。”


    謝玄英迴?答:“京中風氣堪憂,長此以往,小事也變大事。”


    他說得理直氣壯,也有資格理直氣壯,反倒迷惑了對?方。曹閣老沉吟:“郡王爺在京城,名聲可一直好得很。”


    “君子不二色。”謝玄英一臉平靜,就差在臉上寫,我不納妾不蓄婢不宿娼,我就鄙視這些管不住下半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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