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置可否,迴?頭?卻?問了梁太監。


    梁太監道?:“老奴不知情,然則確實有人拿了織造局的緞子送來,隻?不知是否出自程夫人之手。”


    織造局是皇帝的地盤,進出皆有賬目,查一查就知道?,完全對得上。


    皇帝這才消去疑心,不過,卻?還是把魯禦史打發到了別處。


    如今重提此事,又是一番心境。


    皇帝微微頷首:“三郎夫妻踏實肯幹,還不居功,朕若多幾個這樣的臣子,也不至於頭?疼了。”


    石太監心下了然,皇帝是覺得王尚書抱病,是對自己不滿了。


    依他說,這些子文官就是弄不清楚,陛下肯用他們,是他們的榮幸,別討要什麽賞賜功勞,陛下自然記著你的好?。這般矯情作態,是在逼陛下呢!


    王閣老如此,楊首輔也如此。


    當然,前者?對石太監而言已經沒?有什麽威脅,他在意的是,楊首輔借著歸宗和皇帝達成?交易,默許這次京官的清算,把不少和他關係好?的人給攆走了。


    石太監有了危機感。


    他的權力毫無疑問來源於帝王,可屁股要坐得穩當,總得有點自己人,否則文官鬧著清權宦,皇帝也為難啊。


    興許,是時候把謝郎弄迴?京城了。


    “謝郎是陛下的外侄,”石太監替皇帝換了茶,玩笑似的道?,“其他人哪裏能相提並論?”


    第403章 又升職


    九月暖節, 暴雨如注,打得桂花滿地?, 院子裏的溝渠都飄著濃香。


    在不冷不熱的雨天?, 早晨起?床就?變成了一件困難事。


    謝玄英聽見雨聲,就?知道今天?晨練泡湯,便?沒急著起?身, 有一下沒一下撩撥著枕邊人。


    程丹若被他鬧醒了, 把臉埋在他胸口,睡眼惺忪:“再睡會兒?。”


    肌膚傳來指尖流淌的癢意。


    她怒而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無可挑剔的臉。


    遂又把眼睛閉上了。


    沒法子, 不閉眼就?生不出氣。


    她抬起?膝蓋撞他兩下, 示意他安靜當個枕頭?。


    雨聲嘈雜, 打在葉子上劈劈啪啪, 清涼的水汽鑽進窗縫,撲入床帳。謝玄英心情愉快,不以?為忤, 繼續擾她的晨夢。


    程丹若用?力拍他兩巴掌。


    謝玄英停手了, 撫住她的後背,輕輕順下, 還她困意。


    但沒等程丹若迴夢,就?感覺他又開始了。


    她好氣又好笑:“無聊啊你。”他是真的無聊,她感覺得出來, 他的念頭?並沒有那麽迫切,屬於日常的禮貌問候,就?是心裏癢癢。


    就?和貓明知道碰水杯會挨揍, 還是要?把杯子推下去一樣。


    謝玄英摟住她,任由她的唿吸撲在頸間, 溫溫熱熱的,莫名寧馨。這是人世間莫大的幸福,清晨夢醒,枕邊是少?年時魂牽夢縈的人。


    程丹若支起?身,換了個姿勢,俯臥在他身上。


    這一刻是很特?別的體?驗,微微的欲望,濃濃的溫情,獨屬於愛人才會有的交融感受。


    假如不是沒刷牙,她肯定想親吻他。


    現在就?算了,靠一會兒?吧。


    雨聲好像小了,淅淅瀝瀝,清涼的風吹入室內。


    丫鬟已經打開了外間的窗戶,通風換氣了。


    少?頃,謝玄英問:“起?吧?”


    “嗯……嗯?”程丹若還沒撐起?身,視野就?顛倒了過?來。


    他的吻落下來。


    她板起?臉:“不起?啦?”


    “嗯。”韶光尚好,他不舍得鬆手,輕啄她的眉眼。


    男人熾熱的溫度包裹住身軀,大麵積的肌膚觸碰讓人愉悅。程丹若換了一個受力點,以?最舒服的姿勢享受晨間的親密時光。


    雨聲、喘息聲、竹簾劈啪聲,交錯的韻律掩藏了雲雨的纏綿。


    屋簷下,麥子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大米和小米歡唿著撲向食盆,尾巴瘋狂搖圈,洋溢著“放飯了”的喜悅。


    桂花悠悠然落下,一朵朵嫩黃的小花。


    -


    早膳遲了半個時辰,但擺上來的五香糕還是熱氣騰騰。


    今天?是暖節嘛,就?得吃這個——糯米加粳米,再有芡實?幹、人參、白術、茯苓等物,用?白糖滾水拌勻,上鍋蒸就?好,有股帶著藥味兒?的甜香。


    程丹若就?著豆漿吃了兩小塊,又盯著謝玄英。


    他自覺吃三塊就?停。


    還算識相。


    “假如迴京,還得提前叫人在莊子上養兩頭?牛,不,多養幾頭?牛才好。”程丹若思?索,“京城附近有沒有草場?”


    “當然有,不然禦馬監的草料哪兒?運來的。”他隨口道,“那邊地?也便?宜,不過?你養這麽多牛幹什麽?”


    程丹若慢悠悠道:“喝牛奶。”


    “你一天?才喝一碗。”謝玄英知道有古怪,故意道,“剩下的拿出去賣?”


    “也是門營生。”她道,“京中點心鋪子這般多,不怕沒銷路。”


    他便?道:“提前寫信安排吧,否則真迴去了,怕是騰不出手。”


    “我一會兒?就?寫信。”程丹若這般說著,卻還是問,“你有多少?把握?”


    謝玄英搖搖頭?:“說實?話,我並不覺得陛下有非要?我迴去不可的理由。”


    他分析道,“豐郡王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這麽多年,什麽動靜都不敢有,齊王久在封地?,怕是連京城的狀況都搞不清楚,陛下手握三大營,有何懼之?”


    “可他沒兒?子。”程丹若說,“大臣們就?算忠心聖上,也不會得罪了他們,陛下一天?天?老,就?一天?天?怕。”


    謝玄英微蹙眉梢:“我總覺得,你和光燦的想法多有相似。”


    她笑:“或許。”


    其實?不一樣。


    薑元文不曾直麵皇帝,沒感受過?帝王威儀,也不知生殺予奪的恐怖,距離促生了他的膽量。可她恐懼帝王的權力,卻絕不會神話皇帝,故而不吝於以?小人的心態揣測他。


    皇帝開始老了,越老越害怕,怕大臣圖謀從龍之功,怕年輕的藩王比自己更有號召力。


    但謝玄英不一樣,是他養大的,有父子之情,卻絕不可能威脅皇位。


    他始終是帝王心裏最信任的人。


    “其實?,不必迴去是好事,證明一切都在掌控。”程丹若咬了口驢肉燒餅,酥嫩的肉汁混合著胡椒的辛辣氣息,特?別好吃,“相反,如果要?迴去了……”


    謝玄英給她盛了碗豆漿,輕輕歎氣,替她說完:“就?是一灘渾水。”


    “就?像你說的,也是個機會。”她擦擦嘴,“我吃好了,一會兒?見見清平的人,你去不去?”


    “不了,還是避避嫌。”


    “也好。”


    夫妻倆一麵吃著早點,一麵商量了兩句正事,分頭?忙碌。


    -


    燕子胡同,晏家?。


    晏鴻之的好友艾世年正向他辭行:“沒想到是去貴州,還要?勞煩你操心。”


    他原本是國子監司業,與晏鴻之乃多年好友,聚會幾番後,與時常來往晏家?的王尚書逐漸熟稔。


    歸宗大議,他旗幟鮮明地?讚同“禮顧人情”,在國子監上課時也這麽說。彼時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國子監的學生們也沒少?下場。


    皇帝默許縱容,楊首輔卻記在心中,隻是艾世年的奏疏不功不過?,尋不到合適的破綻。


    但京官外放就?不同了。艾世年在國子監待了十幾年,就?沒到外頭?去過?,一直埋頭?教書。


    楊首輔說,雖然增加中榜進士的名額,但不能招一些水平差的人為皇帝效力,那就?是好心辦了壞事。所以?,不如派些學問好的人去中部省份,加強下教育。


    有理有據,皇帝當然準許。


    他讓楊首輔遞名單上來,自己親自分配。


    考慮到艾世年和王尚書走得近,屬於王黨,發配瓊州太遠,恐寒了臣下的心,思?索一二後,想起?了永安書院,遂讓他去貴陽府。


    忠心的臣子,肯定願意為皇帝分憂,而不是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


    艾世年看看裝病的王尚書,在家?歎了兩口氣,捏鼻子認了。


    不認能怎麽樣?他還能和楊首輔拗著來?這位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耐,老老實?實?去貴州熬上兩年,等王尚書緩過?來,再調迴去就?是。


    再說,京城風向有變,出去躲躲也好。


    他便?請托了晏鴻之,勞他打點。


    晏鴻之自不居功:“不過?一封信的事,不必客氣。”又安撫道,“三郎一直在貴州各地?剿匪,路上安全得很,隻是辛苦些。”


    艾世年道:“這已殊為不易,再早兩年,我怕是得安排好後事才敢上路。”


    晏鴻之又道:“到了貴州,便?有人前來相接,此前你多小心,南方水土與北方大不同,仔細吃食。”


    艾世年連連點頭?,心態猶可:“我還走得動,去南邊看看也好。”又笑,“也不知我走後,還有多少?人。”


    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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