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行軍經驗,謝玄英曾帶兵平叛,論?熟悉貴州的情況,他也在?那裏待了數月,論?忠心?,更是無可挑剔。


    從前不考慮他,無非是他太年輕了。


    可古往今來的少年將軍,還少嗎?


    打仗與其說是一?門經驗,不如說是一?種天賦。


    皇帝深思熟慮後,說:“傳靖海侯。”


    靖海侯很快應召前來。


    皇帝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世恩,讓三郎負責貴州平叛,如何?”


    靖海侯沉默了會兒,道:“陛下,不是臣舍不得這個兒子。他是陛下養大的,合該為君分憂。”


    皇帝略有欣慰,無論?如何,謝家的忠心?毋庸置疑。


    “不瞞您說,臣是擔心?。”靖海侯苦笑,“老將尚折戟沉沙,何況是他?若是盡忠了,臣無話可說,就怕……臣實在?……”


    皇帝聽懂了他的意思。


    謝玄英戰死就罷了,萬一?打了敗仗,該如何處置?


    “你安心?,他是你兒子,也是朕的侄兒。”皇帝下了決心?,“無論?結果,朕都不會害他性命——天底下沒?有不打敗仗的將領,他還年輕。”


    靖海侯得到這句話,再無猶疑:“但憑陛下吩咐。”


    *


    八月中,內閣詔令,謝玄英升任貴州巡撫,主理平叛。


    柳氏差點暈過去。她前兩天還在?寬慰昌平侯夫人,沒?想到轉眼間,就輪到自?己的兒子。


    “為什麽?”她拋開平日的矜持,咄咄逼人地質問,“為什麽總是三郎?他不是你兒子嗎?”


    靖海侯看了眼妻子,冷靜地說:“三郎能?迴?來,家業就有他的一?半。”


    柳氏冷笑:“原來如此,老二安享富貴,就什麽都有了,我兒卻要死中求活,方能?有一?席之地?你親生兒子隻有謝承榮一?個?”


    靖海侯皺眉:“你胡說什麽?!”


    “我兒子快沒?命了,你冷靜,我可冷靜不了。”柳氏失去了平日的從容,“我兒子在?你心?裏,甚至比不上一?個庶子!”


    老大至少去的江南,可三郎呢?


    馮四?還沒?迴?來,他謝威居然忍心?送去親生兒子!


    “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靖海侯道,“老三自?己也想去,不然,他那奏疏就這麽巧遞上去?”


    他瞥了眼妻子,不容置喙道:“事情已成定局,你再鬧也沒?用。”


    柳氏臉色鐵青。


    “行了。”畢竟也是結發夫妻,靖海侯沒?再刺激她,“我會派人幫他,陛下也承諾,即便出師不利,也萬不會降罪。”


    柳氏麵容微緩,卻依舊不言語。


    “你要準備什麽,盡快籌備起來吧。”靖海侯沒?再多說話,轉頭離開了正房。


    --


    靖海侯此次沒?有說錯,比起被通知往貴州上任,出兵平叛確實是謝玄英自?己想幹的。


    朝廷糾結的半月,他已經做了不少籌備。


    安頓殘兵,調動民?夫,整理糧草……這些不必重複再提,最要緊的是,他安排前線的傷兵迴?撤,讓惠民?藥局為其診治。


    軍中固然有軍醫,可這樣?專程安排傷患治療,無疑極其罕見?。


    何況,程丹若親自?出馬,為傷重的人手術。


    她已經很久沒?有動過外科手術,做起來略微生疏,但練手幾次後,立馬找迴?了手感。


    幹的最多的活兒是截肢。


    沒?辦法,傷口?不能?第一?時間處理,在?潮熱天氣下又沒?有得到良好照顧,難免出現?感染的症狀,情況嚴重的,必須截肢保命。


    程丹若的截肢手術,當然比粗暴簡單地砍掉肢體更安全,失血也少。


    最困擾她的一?直是止痛麻醉技術。


    如今的麻醉藥,不能?無痛麻醉,隻能?讓人神誌恍惚,略微減輕一?些痛苦。好在?貴州這類藥草不少,用蒸餾器提純幾次,加大濃度,勉強能?用。


    饒是如此,病人也必須被五花大綁在?手術台上。


    惠民?藥局在?籌備時就辟出了手術間,程丹若帶著新入門的外科大夫,給他們演示怎麽做截肢手術。


    劃線,設計皮瓣,切斷肌肉,處理神經和血管,鋸斷骨頭,消毒清洗,結紮神經和血管,縫合止血,紗布包紮。


    做了大概十來台,就將劃線、消毒清洗和包紮的活兒,分配給了手比較靈巧的幾個學徒,自?己則繼續承擔最難的部分。


    這樣?沒?日沒?夜地工作,換來了應有的迴?報。


    傷兵的死亡率,從五成下降到了兩成。


    第320章 去前線


    謝玄英以統計戰損為?由, 將滯留在前線的士卒重新登記,編纂名?冊。


    他拿到了前所未有的實在數據, 萬人的軍隊, 不算馮四帶走的,如今剩下約三?千人左右。其中輕傷兩千餘,重傷近千人。


    重傷的士卒被運迴?了貴州, 於惠民藥局接受治療。


    但惠民藥局地方有限, 病床最多百來張,所以, 程丹若也不得不詳細登記, 做完手術後?還不錯的, 及時出院讓路。


    這一?進一?出, 無意間便統計出了本次的死?亡率。


    死?亡兩百多人。


    謝玄英盯著?這個數字看了很久。


    他在大同沒機會參與軍務, 但在京城待過。京城三?大營,一?營十萬人,也就五六個醫士, 邊境更少, 一?地也就一?兩日,如李必生, 根本忙不過來。


    雖然有許多大臣上奏,請求太醫院多培養醫士,或是征兵的時候募召懂醫藥的入伍, 待遇給得也高?,可效果寥寥。


    原因?很簡單,培養一?個成熟的中醫大夫, 至少要十幾?年。


    學徒得先認藥材,學習理論, 等把藥方什麽的背得滾瓜爛熟,才?有可能上手切脈診斷。


    有人才?怪。


    但他很清楚,惠民藥局除了兩個老大夫有經驗,其他的學徒也好,藥仆也罷,都才?學習了不到一?個月。


    知道程丹若忙,謝玄英就自己動筆,擬了個折子,晚上給她看。


    她太困,瞄兩眼就迷糊了:“挺對,大夫少,主要是邊學邊看,培養經驗……”


    話音未落,沒聲了。


    謝玄英低頭一?看,人靠在他肩頭,竟然睡著?了。


    熱熱的唿吸撲在他頸間,像是隻打盹的貓,手還拽著?茶杯。


    他搖搖頭,拿走茶杯,把她抱迴?床上,自己也歇下。


    第二天就遞出了奏疏,簡明扼要:


    打仗傷病多,請求派醫士來治病,雖然我老婆治理有方,陣亡的將士很少,但我們還是很缺人。


    反正就是慣例哭慘哭窮,也不指望朝廷真的能派人,主要是等個公函,讓朝廷誇讚一?下程丹若。


    既然誇了,四舍五入等於師出有名?,貴州可能用不到,今後?就未必了。


    凡事都要提前周全。


    奏疏還沒到京城,巡撫的任命就到了。


    從行政二把手變成地方一?把手,很多事情不好辦的事,就容易辦了。


    他給惠民藥局批了一?筆錢,專門用以傷病治療,又在征兵的要求中增添一?條,木匠鐵匠外,懂醫藥為?上,每月額外補貼二錢銀子。


    後?勤籌備完整,他才?開始動軍隊。


    這半個月,他已經將情況摸透。


    韋自行是空降的將領,但因?川黔接壤,方言相近,他說的話士兵都聽得懂,行事作風也近似,士卒還算聽話,故調動順暢。


    換一?個北邊或者江南的,聽不懂士卒們的話,士卒也聽不懂他的話,人家?可就未必服氣了。


    可謝玄英到貴州,已經將近三?個月。


    程丹若學苗語,學方言,還讓新買來的丫頭說本地話,時間久了,他已經能聽懂七七八八,隻是不會說而已。


    他也有他的優勢。


    訓練一?個多月的新兵,能派上用場了。


    謝玄英混合過一?輪,以李伯武帶領的一?千精兵為?基底,往裏添五百人,皆是其他營中挑選出的青壯男子。


    等待的半月,抓緊時間訓練,力求融合進新兵營的氛圍。


    如今任命下達,他將前線退下來的輕傷老兵打散,編入各旗,多擔任小旗、總旗乃至百戶的頭領,打散讓老兵帶一?帶新人。


    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通常情況,老兵欺壓新兵很容易,後?者沒接受過訓練,不懂規矩,進入軍營就會被群體規則壓製得死?死?的。


    但這批新兵卻不然。


    他們全都是新兵,上來就接受了謝玄英的規定,沒有一?些?“潛規則”,軍中嚴令禁止敲詐、打劫、賭博的惡習。


    而且,他們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試和獎賞中,激出了血氣。


    老兵們原想給新人個教訓,沒想到惹急了,直接引發了一?次鬥毆。


    李伯武鐵麵?無私,按軍規處置,參與者挨棍子,挑事的砍頭,擔任長官的老兵沒有約束好自己的人,取消傷兵營的發藥福利。


    大家?都老實了。


    新兵意識到,長官就是長官,不能隨便違反。老兵也意識到,這支軍隊的規矩和以前的不一?樣,最好不要把軍規當屁話。


    大家?都不老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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