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哈爾巴拉。


    他是滿都拉圖的獨子,也是韃靼王最疼愛的大孫子。對?第一任妻子的思念,對?滿都拉圖的遺憾,都被投注到他身上。


    就好比這次,雲金桑布入關朝貢,是有意與大夏朝廷談判,但哈爾巴拉非要跟著過來。


    韃靼王不?同意,他就偷偷跟了過來,一路到關口,才被雲金桑布發現。


    正是這時,雲金桑布開始生病,同樣帶兵過來交易的布日固德,異動?頻頻。她擔心哈爾巴拉被利用,隻好將他一塊兒帶走?,預備萬不?得已,就將他留在大夏,這樣難得的人質,大夏一定會善待他,總比被人殺了好。


    可如今……真?不?知是福是禍。


    “哈爾,你不?要再過來了。”雲金桑布強打起精神,“好好待在你的院子裏,不?要和?任何?人來往。”


    哈爾巴拉不?服氣道:“我已經長大了,不?要把我當孩子。去年?冬天,我射死了三頭?野狼。”


    他看著虛弱的雲金桑布,憤憤不?平:“你就是太心慈手軟,那?個漢人女人說了,都是那?些?賤民的錯!你就不?應該讓那?些?賤民靠近!他們不?過是牛羊,你還?親自見?他們!”


    “住口!”雲金桑布勃然大怒,“你懂什麽?!”


    她對?甘珠兒說:“帶他出去,不?要讓漢人發現他的身份。”


    甘珠兒點?點?頭?,使勁拽走?他。


    “滾開。”哈爾巴拉一把拍掉她的手,怒氣衝衝地說,“我自己會走?。”


    他頭?也不?迴地離開了屋子。


    --


    塞外。


    布日固德一把揮開侍衛,帶著自己部族的人怒氣衝衝地走?進了宮布的氈包。


    “二王子,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解釋。”布日固德陰冷道,“這麽多人生了病,為什麽不?向漢人討個說法?”


    宮布立起身,針鋒相對?道:“桑布說,現在不?是打仗的時候,先治病。”


    布日固德知道雲金桑布在韃靼的威信力,便道:“她被漢人扣押了,這是他們逼她寫的,難道你不?清楚?”


    “我自有辦法分辨信的真?假。”宮布喝道,“你在懷疑我?”


    布日固德卻不?怕他。


    宮布既沒有韃靼王的威懾力,又沒有雲金桑布得人心,所依仗的無非是二王子的身份。但韃靼王日老,王妃青春貌美,宮布身強力壯。


    可笑他還?以為自己的位置穩如泰山,卻沒想過,韃靼王真?的一如既往地信任他的話,為什麽會讓他離開王庭?


    韃靼王不?止一個兒子,同一個母親所生的奧爾格勒也長大了,滿都拉圖的兒子哈爾巴拉,是最受寵愛的孫子。


    “我隻想為自己的族人討迴公道!漢人一定是知道我們不?讓他們收羊毛了,才一不?做二不?休,派人下毒。”布日固德振振有詞,“二王子,別忘了你的身份。”


    “布日固德,你在威脅我嗎?”宮布氣得麵龐通紅,卻不?得不?忍耐。


    這次朝貢,他帶了兩千兵馬護送雲金桑布,其中三百人入關,所剩不?多。布日固德卻有備而來,聲?稱有大筆交易,足足帶了三千多人,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子。


    他也怕,怕漢人見?他們出兵,立即召集軍隊北上。


    夏季酷熱,他們不?擅長這時候作?戰,且一旦錯失夏季水草豐美的季節,牛馬羊都將遭受巨大損失。


    尤其是……父親的身體已經不?好了。


    萬一布日固德他們借漢人的力量,反過來逼迫王庭,誰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


    宮布吞迴怒吼,拳頭?緊握:“你有不?滿,盡管向大汗稟告!現在,土默特還?輪不?到你來發號施令!”


    布日固德扯扯嘴角,不?鹹不?淡地說:“我是好心勸二王子,畢竟,大家的耐心是有限的。當人們眼睜睜地看著族人死去,怒火必定燃燒整個草原。”


    說完,也不?管宮布是什麽表情?,揚長而去。


    --


    二十二年?春四月,胡人邊釁,大同有疫。


    ——《夏史·本紀十七·世宗》


    第261章 三聖廟


    程丹若度過了十分?難熬的一夜, 感覺隻稍稍闔眼,天?就亮了。


    她掙紮著起床, 用冷水洗了把臉, 這才?清醒些。梅韻端來米糕和熱好的牛乳,她隨意吃兩口?,便整理藥箱, 出發去?官驛。


    得勝堡已經淨街,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她縱馬狂奔,不出一刻鍾就到官衙。守衛沒有通稟, 任由她出入。


    此?時是早上七點多鍾, 雲金桑布猶且沉睡, 程丹若撩開帷幕, 搭脈測溫, 懸起的心微微鬆弛。


    昨天?的猛藥下得很及時,病情並未惡化。


    不過,體溫依舊很高, 溫度沒有退。她沉吟片時, 道:“今日的藥再加一些竹葉和石膏,煮好後我會命人送來。”


    侍女沒說什麽, 隻是道:“王妃說了,聽程夫人安排。”


    程丹若頷首,先退出了病房, 在簷下寫了一張方?子,交給跟隨的柏木:“拿迴去?給藥童,一會兒你親自送藥過來。”


    柏木謹慎地點頭:“夫人放心, 小人一定?全程看護。”


    他做事?,程丹若一向放心, 看他騎馬迴去?辦差,自己則馬不停蹄地趕去?參將府。


    範參將才?剛起床,聽說她過來,頭都沒梳,衝出來問:“胡人發兵了?”


    “應該未曾。”程丹若單刀直入,“敢問參將,堡中有多少人有鼠疫的症狀,如?今人都在何處?”


    範參將能被聶總兵派來駐守得勝堡,辦事?自然牢靠,立即迴答:“生病的大約五十餘人,如?今都在三聖廟關著。”


    三聖廟在德勝大街的西北處,是得勝堡比較大的一座寺廟。


    因為?生病的不是本地軍士,就是軍眷,關到條件惡劣的地方?,或是驅到關外?,怕是立馬要鬧兵變。範參將考慮過後,征用了三聖廟,那地方?大家熟悉,心裏頭終歸放心一點。


    程丹若亦想明白了其中原委,不吝讚賞:“您思慮周到,我這就去?看看。”


    範參將嚇了一跳:“且慢,程夫人,您是朝廷命婦,給王妃看病還說得過去?,去?三聖廟……”


    他為?難道,“謝知府那裏,怕是不好交代。”


    “有什麽不好交代的。”程丹若說,“知府是父母官,孩子生病了,父母去?看望不是應該的嗎?”


    她道,“我連胡人都看,哪能不看同胞?於情於理都交代不過去?,且我去?了,大家也安心。”


    這是正理,範參將勸過也算盡了義務,自覺沒什麽對不起謝玄英的了,遂道:“夫人高義!”


    “大人也辛苦。”程丹若很客氣,朝他點點頭,“外?子已經迴府城調藥材,假如?送來了,還要大人及時通知我。”


    範參將一口?答應:“夫人放心,這是本官分?內之事?。”


    得勝堡雖然在大同,可非要追究起來,是軍管區,謝玄英並不需要負責。如?今他們夫妻願意分?擔責任和風險,範參將傻了才?會得罪她。


    兩人快速商議定?,程丹若也要來了通行令牌,又趕往三聖廟。


    這裏已經被官兵為?了起來,見到通行令牌才?放她進去?。


    程丹若戴好口?罩,深吸口?氣,邁進這座陌生的寺廟。


    乍進門,血壓就飆升。


    所有病人都被安置在正殿,五十個?人歪歪扭扭地坐在地上,有的還清醒,有的卻燒得神?誌模糊。


    這要是有一個?轉為?肺鼠疫,所有人都要一起見三聖了。


    冷靜點、冷靜點,昨晚吃過四環素預防了。程丹若默默做了會兒心理建設,這才?穩步入內。


    廟裏的人不約而同地投注視線。


    她穿著真紅通袖蟒紋圓領袍,不管是真絲的料子,還是蟒紋的形製,無一不彰顯著命婦的身份。


    而在得勝堡,能這麽穿的女人,隻有她一個?。


    是以,雖有口?罩蒙臉,大家還是認出了她的身份:“程夫人?”


    “諸位。”程丹若定?下心神?,見到角落裏診脈的李必生,開門見山,“李大夫應該為?大家講過,你們為?何被帶到此?處。但我想親口?為?大家再解釋一遍原因。”


    她嗓音清亮,許多昏睡的人紛紛醒來,強撐著傾聽。


    “大家到這裏,是因為?生病了,這個?病容易傳染,為?了你們的家人著想,不得不讓大家離開家人,留在這裏治病。”程丹若一邊說,一邊觀察眾人的表情。


    許多人露出黯然的神?色,有人問:“程夫人,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不等她迴答,又急切地說,“我死了不要緊,我的娃……他可不能有事?啊!”


    程丹若做了一個?手向下壓的動作,鎮定?道:“我不想欺騙大家,說這個?病並不嚴重,如?果不嚴重,我們不會出此?下策,但是——這病是可以治好的,你們過來是治病的,不是等死的。”


    因為?最後一句話,許多昏睡的人掙出一絲生命力,啞著嗓子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程丹若口?氣堅定?。


    然而,百姓愚昧,並非所有人都相信她的話。依舊有二三個?病人跪在神?像前,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


    她掃過一眼,說道:“這病的源頭是老鼠,跳蚤叮了老鼠,又咬了你們,你們才?會生病。所以,這場病並不是你們做錯了什麽,也不是神?佛的降怒,是今年春天?幹旱,老鼠活動頻繁,才?會讓疾病傳播開來。


    “所以,要治好病,就要照我說的做,外?頭的人已經開始滅鼠,有跳蚤的用除跳蚤的藥驅蟲,你們也需要換上幹淨的衣服,分?開住在不同的房間。”


    無人接話。


    因為?被士兵抓到這裏的人,很多都沒有被褥,更不要說幹淨的衣服了。


    程丹若說:“衣服晚一點送過來,大家先按照男女,女眷全部到後院居住。孩子可以跟著父母親人。”


    人群騷動了起來,他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要不要照做。


    “你們全都留在這裏,隻會互相過病氣,沒法互相照料。”程丹若語氣嚴厲,“發什麽呆?起來!女眷跟我到後麵去?。”


    說來也奇怪,她身邊一個?人都沒帶,也沒有官兵在側虎視眈眈,可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壓力,逼得他們照做。


    十多個?婦人你拉我,我拉你,畏畏縮縮地起身。


    程丹若帶頭走向後院:“跟上,誰也不許落下。”


    她們猶猶豫豫地跟了過去?。


    三聖廟沒有和尚道士,隻有一個?廟祝,此?時早已不見蹤跡。


    後院有幾間廂房,程丹若讓她們分?了組,各自到不同的屋裏隔離,然後說:“先休息一下,不要怕,和外?男分?開,是為?你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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