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留步,我婆婆今早上蒸的小米糕,叫我一定要給您送去?,您可?千萬別嫌棄。”


    程丹若本想看?看?草原風光,結果被熱情的百姓塞滿了東西,不得不避迴屋裏。


    謝玄英見狀,故意道:“都是給你的。”


    “都是給我的。”程丹若心底有微微的喜悅。當然,她也知道,沒有謝玄英的支持,走不到這一步,便說,“我的不就是你的?”


    他很好哄,一下就被撫慰了,言歸正傳:“金光夫人?派人?前來,說她想趁著上貢的機會,拜會你我,商議互市之事。”


    韃靼已經向大夏稱臣,做小弟當然要有做小弟的覺悟,每年春天都會上貢。有時候是馬,有時候是牛羊,反正大夏會賜還綢緞、茶葉和瓷器,穩賺不虧。


    他們上貢得很勤快,年年準時報到,大夏考慮到韃靼的實力,捏著鼻子認了。


    而上貢,是要進入長城,由邊將?護衛送到太原,市舶司的太監們檢查過後,方才允許入京覲見。


    但通常情況,進貢的使臣身份不會太高,以防翻臉。


    程丹若不由詫異:“她要親自入關?”


    謝玄英道:“我看?是這個意思。”


    “她似乎過於殷勤了。”她遲疑,“萬一有陰謀,我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謝玄英歎氣,卻道:“巡撫不在,互市又?是我的職責,恐怕難以撇清。”


    聶總兵負責把人?送去?京城,嚴加監視,可?上奏朝廷,啟稟韃靼的意圖和上貢的內容,卻是文官的責任。


    原來毛巡撫在,自然非他莫屬,這會兒巡撫沒了,郭布政使是什麽樣的,他們心裏都有數,奸猾無比,肯定會把任務和責任都丟給謝玄英。


    誰讓人?家?就是要從大同府入關呢。


    程丹若無話可?說,隻好道:“見就見吧,我們當心一點就是。”


    謝玄英點點頭:“麵談比書信往來更妥當,不留把柄。”


    “既然如此,就還她一桌席麵好了。”她想想,做出了一個當時突發奇想,後來才知道英明?至極的決定,“我總覺得,雲金桑布親自前來有點奇怪,不如先派人?打聽一下,看?看?韃靼內部?是否出現了問題。”


    謝玄英也有疑慮,立時應下:“也好。”


    兩?人?商議定,便各自準備。


    四月初一,韃靼的朝貢隊伍入得勝口,進入了得勝堡。


    然後,被安排在一個守衛森嚴的大院子中?,暫時休(監)整(視)。


    當天晚上,線人?便秘密傳出情報:“韃靼王重病,各王子心思浮動,諸部?暗動頻繁,疑欲毀約南下。”


    這個重磅消息,砸得謝玄英和程丹若都有點蒙。


    韃靼王重病?


    要知道,韃靼部?族眾多,韃靼王其實是土默特部?的首領,被各部?推舉成汗王,一旦他死去?,剛安穩下來的韃靼,很有可?能陷入內亂。


    通常來說,敵人?內亂是好事,將?沒有精力與大夏對抗。


    但凡事沒有絕對,假如新上任的汗王不認同和平,或想通過戰爭,樹立自己的權威,排除異己,非要入侵大夏呢?


    謝玄英當機立斷:“明?日以查徹貢品為由,再拖一天,詳查此事。”


    當晚,兩?人?徹夜難眠。


    程丹若心裏沉甸甸的難受,忍不住問他:“你睡了嗎?”


    “沒有。”謝玄英聽她唿吸,就知道她睡不著,把人?摟入懷中?,輕拍後背,“丹娘,不要想太多,事情未必壞成這樣。”


    程丹若卻置若罔聞:“這才兩?年。”


    兩?年何?其短暫,大同還未從戰火中?恢複,百姓剛剛萌生了希望,難道就要有戰事卷土重來,再次粉碎眾人?的生活嗎?


    “那麽多人?百姓,抱著重新來過的念頭,到了大同。”她攥緊五指,“去?年春天來的,秋天就遇到了蝗蟲,好不容易熬過去?,地裏的莊稼才剛剛種下……”


    仿佛有巨石壓在胸口,令她難以喘息。


    “我受不了。”她深吸口氣,“憑什麽?老百姓想好好過日子,就這麽難嗎?”


    謝玄英無法迴答,心裏也極其不舒服。


    雖說作?為勳貴之子,隻要不是王朝覆滅,家?族傾倒,他的人?生注定平順,最大的挫折,興許就是被冷落、罷官,自此在家?讀書。


    但今時今日,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王孫公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特權帶來的安穩。


    就這兩?年多的平靜,也是他付出了極大的心血才有的。


    春耕、夏市、秋收、冬恤。


    一年到頭,天災人?禍,都需要父母官去?治理。他戰戰兢兢,好不容易做得像個樣子了,卻可?能因?為草原深處的一位老人?,隨時破碎。


    是啊,怎麽就這麽難呢?


    謝玄英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和無法描述的低沉。可?他不敢表露,鎮定地安撫妻子的情緒:“金光夫人?此次前來,必是為此事,她的身份至關重要。”


    胡人?是收繼婚,韃靼王死後,她嫁給宮布。如果宮布繼任為王,無疑可?以延續互市的政策,維持兩?國?和平。


    “也許,她是來尋求大夏支持宮布的。”程丹若專注思考,暫時脫離了情緒,就事論?事道,“我們確實該見見她。”


    謝玄英撫摸她的背脊:“我們不能自亂陣腳,睡吧。”


    程丹若歎口氣,閉眼醞釀睡意。


    謝玄英也合上眼,佯裝睡覺,腦海中?卻閃過千思萬緒。


    金光夫人?來訪不簡單。


    韃靼王真的病重嗎?


    互市分明?對兩?國?皆有利好,誰人?欲反?


    正想著,忽然感覺她動了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


    “嗯?”


    “睡吧。”她說,“你也不要多想了。”


    謝玄英頓住,默默收緊了懷抱。


    次日,晨光照進床帳。


    程丹若心裏有事,早早醒來,起身梳洗一番,準備到金光夫人?下榻的地方溜達一圈,探探虛實。


    今天的得勝堡和昨天沒有區別,寬敞的德勝街上人?來人?往,玉皇閣高聳,東麵是參將?府,西麵是布政署。


    他們沒有住在官驛,在布政署邊租了一個大院子,旁邊就是得勝堡裏的街市,十?分熱鬧。


    程丹若便裝作?買早點,散步似的,不疾不徐地往官驛的方向走去?。


    得勝堡很安全,她在這裏又?是家?喻戶曉的人?物,故而並不帶太多人?,隻叫柏木跟著拿東西。


    她在街邊買了兩?碗頭腦,打發柏木送迴家?時,忽然感覺有人?撞了她。


    扭頭一看?,卻見一個軍戶模樣的漢子,滿臉惶恐地抱拳,用濃重的方言說:“夫人?恕罪,小人?一時沒留神,冒犯了貴體,罪該萬死。”


    程丹若見他滿臉傷疤,左眼還蒙著黑布,知道他視力有問題,自然不會怪罪:“無妨。”


    他千恩萬謝地跑了。


    “夫人?仁慈。”柏木適時拍馬屁。


    程丹若笑了笑,剛想說話,表情卻微微一變。不過很快,她就調整過來,又?在旁邊的攤子買了漿水麵,親自提了食盒迴去?。


    謝玄英在和田南說話,她沒有打攪,直接進了偏廳。


    而後,拿出了衣領後的紙條。


    這是她在被撞時,那個人?塞到她領口後麵的。


    展開紙卷,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大夏收購羊毛,胡人?多牧羊而少養馬,為人?所忌,故欲毀約棄市!金光夫人?疑似中?毒,遭人?挾持,慎之]


    程丹若的臉色變了又?變。


    大夏以高價收購羊毛,迫使牧民?多養羊而少養馬,是她提的策略,光明?正大的陽謀。胡人?那邊有人?看?破了計謀,想反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隻覺恍然,並不覺得奇怪。


    可?後麵的話,卻令她摸不著頭腦。


    有人?給金光夫人?投毒,挾持了她,這是什麽意思?


    對方打算借金光夫人?的名義,宴請她和謝玄英,然後突然發難,把他們殺了?


    然後呢?這是在得勝堡,韃靼的朝貢隊伍也就百來人?,她和謝玄英死了,他們也活不了。


    還是說,敵人?打算以這種方式,挑起戰火,從而撕毀盟約,再啟戰事?


    目前來看?,這是最有可?能的。


    程丹若定定神,拿著紙條去?找謝玄英。


    他亦驚愕,半晌方道:“太蹊蹺了。誰向你傳的信,可?信嗎?”


    程丹若迴憶片刻,搖搖頭:“我不認得他,現在想想,他大概做過偽裝,不過聽口音不像是韃靼那邊的,是本地人?。”


    謝玄英思索了會兒,說:“這樣,我們派人?去?拜訪金光夫人?,看?她是否能與外人?相見,再做計較。”


    程丹若讚同:“好。”


    謝玄英便招來一個機靈的護衛,吩咐他去?送信,指明?必須雲金桑布親自收。


    護衛承應而去?。


    然而,不出半個時辰,護衛尚未歸來,參將?府的人?忽然到訪,神色焦急。


    他們帶來一個糟糕的消息:“謝知府,韃靼的人?鬧起來了。”


    謝玄英問:“何?事?”


    答說:“胡人?聲稱我們給金光夫人?下毒,要和我們討個公道。”


    程丹若和謝玄英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茫然——這是搞的哪出?


    第257章 大頭瘟


    壞消息接踵而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妻薄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青綠蘿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青綠蘿裙並收藏我妻薄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