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頭喝了一大口熱茶,咂咂嘴,這才?道:“咱們這裏的蝗不算多,有時候是外麵來的,有時候是草原飛來的,反正都很嚇人,一天的時間,地裏啊天上啊,到處都它們,打不著也?打不死,兇悍得?很。”


    程丹若問:“都是來了以後才?打的?”


    賀老頭點頭:“那?可?不。”


    “都是怎麽打的?”她問。


    賀老頭說:“點火,這蟲子啊就愛往火裏撲,夜裏把火點上,它們就自己拚命往裏飛。這一燒也?就熟了,第二天還能吃。”


    程丹若愕然:“吃了?”


    她還以為古代人不知道吃蝗蟲呢。


    “夫人這就不知道了吧,這蟲子當然能吃,沒?東西吃的時候,土都吃。”賀老頭唾沫橫飛,“可?蝗蟲沒?嚼頭,翅膀和頭一掐,能頂什麽?隻是莊稼都被它們給吃了,沒?得?吃,就隻能吃這個。”


    程丹若緩緩點頭,慶幸自己知道先?調查,沒?有貿然指手畫腳。


    “那?您說,蝗災可?有什麽治法?”她問。


    賀老頭笑了:“老頭子哪裏知道怎麽治啊,祖祖輩輩都是這麽過來的,從沒?有聽過誰能治沒?了。不過……”


    他費力迴憶,“大家都說,久旱必蝗,什麽時候旱得?厲害,就要小心?了,蝗神喜水,水少就發怒,降下災禍。”


    程丹若點點頭:百姓對蝗災了解不多,還是挺迷信的。


    她又問了賀老頭家裏的收成,得?知紅薯和土豆都長得?不錯,小麥也?還不錯,這才?請老人家迴去?休息。


    謝玄英換盞茶,沉吟道:“你說,我給將謀寄封信如何?浙江前兩年似乎也?有蝗災,龍子化那?邊我也?想問問。”


    “問當然可?以,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程丹若思索道,“依我說,不如向他們打聽打聽,蝗災都出現在什麽地方?。”


    謝玄英奇怪:“這是為何?我記得?,蝗災各地都有。”


    她道:“凡事必有因果,你知道為何蚊蟲在水邊更多嗎?”


    “蚊蟲喜水。”他肯定地迴答。


    “蚊蟲在水中產卵。”她繼續發問,“再?問你,蚊蟲既然叮人,可?水邊人跡稀少,為什麽它們會聚集在那?裏呢?”


    謝玄英仔細思考:“它們在保護子嗣?”


    “因為雄蟲以吸食草汁為生,隻有雌的喝血,兩者並不相同。第三問,為何雌蚊子喝血?”


    謝玄英不大確定了:“雌蚊兇悍?”


    “還是不對,因為雌蟲產卵需要滋補之物,血能助它產子。”程丹若解答。


    他恍然:“竟是如此。”


    “一樣?的道理,我們要先?弄清楚蝗蟲的規律,才?能知道該如何清除它們,否則像賀老爺子,幾十年過去?了,還以為蝗蟲是蝗神發怒。”她說。


    謝玄英若有所思:“不是嗎?”


    她斬釘截鐵:“當然不是。”


    “噢。”他頷首,“你說不是應該就不是了。”


    程丹若覺得?怪怪的,但他一貫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倒也?沒?有追問,隻是道:“你覺得?這樣?如何?”


    謝玄英思忖道:“這樣?的話,問他們是沒?用的,將謀我知道,他從前隻愛舞刀弄槍,從不在意這些事,龍子化興許知道些,但肯定不全。”


    程丹若擰眉。


    也?是,古代信息流通不便,搜集資料更是難如登天:“那?怎麽辦?”


    他想想,道:“本朝的記載不易找,前朝的卻是不難,蝗災古已有之,我們可?以以史為鑒,翻《元史》中的記載。”


    程丹若:“……”


    謝玄英抬眼,見她愁眉緊鎖,霎時失笑:“我看就行了。再?說,就算要做也?是之後的事,眼下還是把秋糧收好。”


    程丹若點點頭,說道:“這兩天,我們多尋人問問,看是否有好法子應付,防患於未然。”


    謝玄英沉吟:“邢師爺和錢師爺都老道,一會兒?我就去?問他們。”


    她便道:“那?我去?問別人,群策群力,總能拿出幾個法子來。”


    夫妻倆商議定,分頭行動。


    --


    約莫五日?後,一小股蝗蟲飛躍山林,到達了大同。


    程丹若昨天就聽人說了,今天一大早起來,專程趕到城門,爬上高高的城牆,圍觀這一景象。


    隻見黑壓壓的蝗群自天邊飛來,遠看像一片快速移動的烏雲,目標明?確地朝著田間湧去?。


    好在這裏的麥田被收割得?七七八八,隻剩下一些茬子留著。


    即便如此,所過之處,金黃色的塊壘全部消失,隻留下土黃色的赤地。


    蝗蟲過境,寸草不生。這不是誇張的修辭,就是切實?的描述。程丹若看得?心?驚肉跳,下城牆時,腿都是軟的。


    幸好山西有山阻擋。


    幸好秋收已經完成大半。


    幸好飛蝗不多。


    若不然,史書上“民饑”乃至“民大饑”,背後的慘劇根本不容深想。


    但一想到其他地方?的災民,這點慶幸也?變得?如此可?憐。


    “丹娘。”她走下城牆,就見謝玄英騎馬飛馳而來,“你怎麽在這裏?”


    她迴答:“這兩日?都是聽人說蝗災如何如何,我沒?親眼見過,心?裏不踏實?,想看一看,你怎麽來了?”


    謝玄英好氣又好笑:“又犯傻,蝗蟲已經這麽近了,還敢出門?”


    他正要拉她上馬,忽然聽見城牆上一陣鑼鼓喧天。


    程丹若一時怔住。


    “快躲起來。”謝玄英下馬,見不遠處就是酒樓,立即叫人叩門。


    正準備掩門的小二見狀,衝出來替他們牽馬:“快快,快進來。”


    程丹若被謝玄英拽進酒樓,馬匹和小廝也?被護衛推搡著進屋。


    小二和掌櫃一塊兒?關?窗關?門,又招唿人:“堵上,都堵上。”


    門窗霎時緊閉,幾乎是下一刻,外頭傳來驚人的唿嘯聲。


    程丹若愣住:“這麽快?”


    十分鍾前,蝗蟲還在老遠的田裏,這就已經過來了?


    迴答她的是飛蟲過境的轟鳴,門板在顫動,“噠噠噠”的撞擊聲絡繹不絕,窗外是“撲簌”“撲簌”的怪異聲,能分辨出是蟲的翅膀在震顫。


    漆黑的房間裏,這些響動像極了恐怖片的場景。


    外麵是蝗蟲,不是異形和喪屍啊……程丹若有點震撼,也?有點懵逼。


    “不怕。”謝玄英顧不得?在外頭,將她摟入懷中,輕輕撫拍她的後背,“很快就過去?了。”


    程丹若定定神,卻堅持道:“我要看一眼。”


    她走到門口,透過門板的縫隙往外窺視。


    細碎的光,大量掠過的黑影,以及一股奇怪的氣味。


    她有點不舒服,扭頭退了迴來。


    謝玄英按住她的背,低聲問:“嚇到了?”


    程丹若搖搖頭,又點點頭。


    “沒?事,躲屋裏不怕。”他將她摟緊,“一會兒?就好了。”


    府城沒?有莊稼,蝗蟲隻是路過,大約五分鍾就離開了。


    酒樓重新卸下窗戶和門板,陽光再?度照進屋中。


    程丹若踏出門檻,看到的溝裏有全是蝗蟲在蹦躂,有些人家種了花草,這時已經光禿禿一片,少許蝗蟲停在葉梗上,巨大的個頭令人望而生畏。


    她露出惡心?的表情,低頭一看,一隻蝗蟲正從腳邊飛過,更惡心?了。


    於是趕忙上馬,疾馳迴府。


    衙門裏,差役們已經行動了起來,拿網撲還沒?跑掉的蝗蟲。後院中,丫頭們清掃庭院,喜鵲拿了梯子,爬到屋頂掃瓦片,把上頭的蝗蟲全都掃下來鏟走。


    程丹若望著這一切,真心?覺得?自己低估了蝗災的可?怕程度。


    一小股蝗蟲就這樣?了,其他地方?該是什麽樣?啊?


    “夫人,雞鴨都放出來嗎?”竹枝請示。


    程丹若點頭:“放,你們辛苦些,一會兒?再?打掃。”


    竹枝幹脆地應下,把養在花園的雞鴨鵝放出來。


    程丹若沒?多留,省得?妨礙她們幹活,佇立片時,返身去?二堂,問謝玄英:“你公文寫好了嗎?”


    謝玄英道:“湯師爺寫好了,這幾個月,禁捕禿鷲鳥雀。”


    程丹若“嗯”了一聲。


    她和謝玄英分別問了很多人,邢師爺說,以前他在陝西當幕僚時,也?遇到過蝗災肆虐,當時,那?裏的人說,要捉蝗,禿鷲最好,北元當國時,就禁止打捕禿鷲,以其食蝗。


    而程丹若也?記得?,好像現代是有養殖雞鴨治蝗的,遂雙管齊下。


    養殖家禽,禁捕鳥雀。


    但這隻是治理蝗災的第一步。


    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第243章 溯其源


    模糊的視野, 逼仄狹小的店麵,廉價的塑料桌椅, 鐵質的炭烤架。


    桌上是?一盆火紅的小龍蝦, 不鏽鋼的托盤裏,擺著一串串烤好的肉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妻薄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青綠蘿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青綠蘿裙並收藏我妻薄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