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環顧房間:“這就一把椅子,你不?讓我,我坐哪兒去?”風塵仆仆,總不?能坐床上去吧。


    謝玄英握住她的手?腕,拉近,再拉近,直到她被拽到自己膝上。


    她道:“小氣。”


    “椅子冷。”他環住她的腰,不?讓她走。


    程丹若也確實累了,坐在他腿上,眺望著遠處的夕陽,一時無話。


    謝玄英合上書?,握住她的手?指,攏在掌心?摩挲。


    晚霞瑰麗,室內一片靜謐。


    良久,程丹若徐徐吐出口的氣,鬆弛下來:“我問過了,確實是石大伴的主意。”


    謝玄英頷首,壓低聲音:“依我看,石(大伴)確實是為崔(閣老)開的口,但怕暴露他們結盟,招來楊(首輔)的忌憚,故而迂迴?推出了尚功局。而你與洪尚宮有親,易叫人誤以?為是洪尚宮為了你而求得陛下。”


    頓了頓,又?道,“首輔也顧忌父親。”


    程丹若梳理了一遍思緒。


    方嫣的到來,背後先是楊、崔在西北的博弈,楊首輔為了警告崔閣老,打算動一動長寶暖,石大伴得知此?事後,推出了洪尚宮和尚功局,迷惑楊首輔的視線,同?時也讓楊首輔投鼠忌器。


    因為,長寶暖背後是她,而她連著靖海侯府。


    簡而言之,各方妥協的產物。


    當然了,這個推理有前?提:寶源號背後的人確實是崔閣老。


    但程丹若認為,概率還是很?高的。石大伴作為內相,無利不?起早,不?是閣老的分量,他瞧不?上眼,若說顧忌謝玄英,放棄撈錢的機會,他也沒那麽大的臉麵。


    而他顧忌的人也隻有楊首輔,才合情合理。


    “方嫣沒什麽心?眼,她隻看到了我讓她看的。”程丹若斟酌道,“我擔心?的是楊首輔。”


    謝玄英委婉道:“他不?至於和你過不?去。”


    在首輔眼裏,他們夫妻倆恐怕都不?配被當迴?事。


    “不?,我的意思是,考察這種事……”她猶疑不?定,“感覺隻是開始。”


    kpi一旦開始,不?可能就在一個部門施行。


    謝玄英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候再說吧,反正我們也無能為力。”


    “也是。”她歎口氣,放棄了深入討論。


    數日?後,迴?到大同?府。


    方嫣休息兩日?,提出準備迴?宮述職。


    程丹若沒有挽留,隻是臨別?前?,遞給她一個匣子。


    裏麵是上好的燕窩,就是柳氏專程送來的補品。


    方嫣嚇一跳:“使不?得。”在宮裏久了,自然分辨得出是好東西,這盒燕窩即便是給妃嬪們吃也不?差什麽了。


    她連連道:“淑人有話直說,不?必如此?。”


    “不?必緊張,且聽我說。”程丹若道,“這次,我讓你扮作織娘隨行,其實害你丟了幾百兩銀子,這是予你的補償。”


    方嫣詫異:“這話從何說起?”


    程丹若道:“但凡外差,都有這樣?的事,不?然你以?為,太監們做什麽樂意四處奔波?隻要你亮出身份,長寶暖的東家一定是要給你銀子的,我從前?去山東,王府也頗為厚待。”


    這種潛規則哪裏都有,宮裏亦然,方嫣是信的。


    “我是怕你為難。”程丹若道,“請一桌酒席,二三釵環,收也就收了,可給你幾百兩乃至上千兩銀子,你收不?收呢?收了,難免要為他們說好話,不?收,又?太不?通人情。”


    這話說進了方嫣的心?坎裏。


    女官們雖然也收好處,可都是首飾布匹,大家都讀過書?,知道是非利害,從不?敢拿大。甚至有些?心?性清高的,十分鄙薄宦官的貪財。


    方嫣沒那麽清高,卻也不?敢拿那麽多銀子,燙手?。


    “這是我自家吃的燕窩。”程丹若說,“你看,上頭還有侯府的徽記,這盒我也未拆封。”


    方嫣一睃,確實如此?,略微安心?,然則依舊推辭:“您以?前?對我們頗多照料,都是本分,不?必如此?。”


    “我知道,其實宮裏不?缺這些?。”程丹若微微歎口氣,“可你母親呢?”


    方嫣愣住了。


    程丹若把匣子推過去:“迴?去的路上捎給老人家,別?讓自己後悔。”


    方嫣咬住嘴唇。她迴?家時,將身上的積蓄留了大半給家裏,但都是銀子,沒什麽補品。


    母親年紀大了,這輩子也沒吃過燕窩……


    她猶豫許久,最終道:“多謝。”


    第234章 大消息


    光明殿。


    胡尚功帶著方嫣一?起, 跪在冷冰冰的地磚上。紗簾後吹來冰鑒的涼風,她們卻不約而同地冒汗不斷, 浸透了五月的紗衣。


    方嫣磕磕碰碰地說著經?曆:“臣去?了作坊, 臣看到二十來個織娘,有紡線的,也有、有編織的, 人不多……程淑人說, 月銀可以不變,但以後得定個數, 一?個月多少斤, 超過、超過多的, 給賞銀, 就給她們自己……工坊的羊毛有五千斤, 還有胡人的……”


    皇帝已經?聽得不耐煩,大約知道人數和羊毛,就擺擺手?, 示意她不必再說。


    胡尚功瞥到皇帝的小動作, 趕緊示意方嫣停下?。


    方嫣立時閉嘴,差點?咬到舌頭, 喉嚨幹啞,卻不敢大口吞咽。


    皇帝對她說不上滿意,也說不上不滿意, 至少他想知道的,方嫣都說到了,閉目思索片刻, 頷首:“退下?吧。”


    “是。”胡尚功帶著方嫣躬身?告退。


    石大伴趁機上茶:“聖人。”


    皇帝抿了口茶,道:“尚功局做事還是老實。”


    方嫣的敘述沒個主次, 大約是想表現自己,連幾?款毛衣都說了,但皇帝之所以沒有打斷她,還是因?為真實。


    她沒有說謊,讓皇帝看到了粗糙冗雜但真實的一?麵。


    遂感慨道:“程司寶還是忠心的。”


    石大伴也暗暗佩服。


    方嫣什麽?都不懂,讓她見一?見長寶暖的掌櫃,最多去?店鋪裏瞧瞧,再安排幾?個人恰好出現,和掌櫃交談幾?句,其實也就完成了差事。


    可程丹若偏偏帶她去?太原,實地看了作坊和工坊。


    幾?十個人的戲可不好演,方嫣是尚功局的,織娘若沒點?本事,手?上功夫不對,一?下?就能看出來,更不要說衣食住行總有痕跡。


    甚至她第三天還沒去?,任由方嫣與人相處,何等坦蕩?


    陛下?自然?滿意她這?份忠心。


    石敬感慨著,腦筋飛速轉動:離宮一?年多,陛下?卻並沒有忘記程司寶……謝郎如此年輕……陛下?無子?……倘若有個萬一?,自己總要善終……


    “程司寶是陛下?身?邊出去?的。”他揣度著皇帝的心意,恰到好處道,“自然?一?心為君——何況,還有謝郎呢。”


    皇帝果然?露出笑意。


    一?個是自己身?邊出去?的女官,一?個是在自己麵前長大的外甥。他們越忠心,皇帝自然?越欣慰,越得意。


    石大伴察言觀色,又補充道:“今年秋糧,大同府繳得可比往年多,謝郎居功甚偉呀。”


    “停戰了,自然?會好起來,可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皇帝偏要貶低兩句,“今年可沒這?麽?容易了。”


    石大伴哪會聽不出這?話背後的期待,故意道:“老奴愚見,這?可難不倒謝郎。”


    “你個老貨。”皇帝心裏滿意,嘴上卻嫌棄得很,“也罷,朕倒是看看,他在那裏種?紅薯,能不能成。”


    *


    今年的端午,程丹若自己裹了粽子?。


    她就準備了四種?:純肉的、蛋黃肉的、豆沙蜜棗的、純糯米的。用的是鬆江的粽子?裹法?,三角粽,裹得小小的,吃一?個剛好。


    謝玄英最喜歡豆沙蜜棗,把她包的全挑出來,連吃三天包圓了。


    程丹若自己最喜歡蛋黃肉,鹹且香,早上吃一?個,還能喝一?碗牛乳。


    這?日,她正準備去?實驗室查看青黴菌,謝玄英忽然?迴來叫她:“丹娘。”


    她疑惑:“怎麽?了?”


    “來。”因?為西花廳住著賀家娘子?,謝玄英沒有跟去?,招手?示意她出來。


    程丹若改換主意,跟著他到二堂。


    謝玄英遞給她一?張邸報:“今早剛送來的。”


    程丹若掃了眼,立時震驚。


    邸報的頭版消息翻譯一?下?就是:內閣施行考成法?。


    什麽?叫考成法??就是工作績效考核。


    大致流程是這?樣的,從今後,六部要將每個月辦的事,按照地域和緩急,分別?登記在冊,然?後給與期限,限期完成。


    完成不了的,嚴加懲處。


    這?個工作指標,分別?發到六部、都察院和內閣,互相監督,以整頓吏治,提高官員辦事的積極性。


    程丹若:“……”


    果然?,西北軍屯隻是開始,精彩的在這?兒等著呢。


    她趕忙往下?看,鬆口氣,幸好今年的考核標準很簡單,隻有一?項:賦稅。


    但再一?看,鬆的氣又抽迴了肺裏。


    考核不及格的,自上而下?降等。


    什麽?意思呢?


    就是今年如果山西的賦稅收不全,毛巡撫肯定當不成巡撫了,可能調去?別?處變成布政使,大同府如果交全了,謝玄英沒事,可如果沒交全,他就降為縣令,下?麵的縣,沒交全的縣令,直接收拾包袱迴家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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