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


    聊了會?兒茶葉,程丹若自?然地帶出話?題:“尚宮身體可好?”


    “去年忙了一些,似乎有些咳嗽,今年倒是好多了。”方嫣迴答。


    程丹若想想,道:“可是忙選秀的事??去年來山西,正巧遇見了幾個秀女。”


    方嫣詫異:“莫非是嫻貴人?”


    程丹若問:“姓什麽?”


    “何。”方嫣笑道,“嫻貴人可是宮裏的紅人呢。”


    “莫非生?得美?”


    “是極,美而出塵,我見猶憐。”方嫣道,“陛下時常召其侍寢。”


    程丹若關?切地問:“可有好消息?”


    方嫣深深歎了口氣?,滿臉無奈。宮人們的要求很?低,並不奢求一步登天,大富大貴,隻希望有個安穩的環境,平安活到出宮。


    柴貴妃秉性賢良,皇帝也不嗜殺濫殺,宮人們打心眼?裏希望聖人有子,免得皇位更替惹出風波,平白葬送性命。


    誰都不想死,誰都想過平穩的生?活。


    可惜啊……


    程丹若道:“除了嫻貴人呢?”


    “還有薛貴人、李美人和曹美人。”方嫣隨口道,“都是去年選秀出來的,脾氣?和順,如今王掌籍在教她們讀書識字。”


    程丹若順勢問:“絮娘還好嗎?”


    “王掌籍有個閣老祖父,能?有什麽不好的?”方嫣笑了,“她時常同人鬥詩,還會?作畫,前些日?子給貴妃畫了一幅《春日?圖》,連陛下都誇好呢。”


    程丹若霎時失笑,王詠絮的生?活,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歲月靜好。


    但這終究是獨屬於她的特權。


    “那便好。”程丹若又問候了其他的熟人,得知眾人皆好,這才?安心。


    她沒?有問起石大伴的事?。


    又過幾日?,太原到了。


    太原位於山西腹地,幾麵環山,有一部分平原,還有汾水流過,比大同要更繁華一些,但也是邊防重鎮,同樣?有高大厚實的圍牆,和完善充沛的軍事?力量。


    程丹若提前派人打前站,包下了一間客棧,與方嫣住了進去。


    “大同離邊境太近,真有個萬一,織機和人都不好撤離。”她解釋,“太原總歸好些。而且,昌順號的本家?就在這裏,行事?更便宜。”


    太原程家?在太原府也算大族,名下不知道多少土地,在衙門裏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在這設立大本營,不怕被人下絆子。


    “但也因為這個緣故,我沒?有來過。”程丹若朝方嫣笑了笑,“這次過來,我沒?有通知他們。”


    方嫣不禁訝然。作為尚功局中以技術升職的女官,她擅長針線剪裁,對?人情世故卻是平平。這次辦差,她其實抱著程丹若給她看什麽,迴去就照樣?稟告的打算。


    當然了,她不是什麽都不懂,尚功局應對?上頭的檢查有準備,以己推人,程丹若應該也如此。


    方嫣完全沒?打算追根究底,因此,程丹若這樣?推心置腹,反倒把她弄蒙了。


    “而且,我打算隱瞞你‘欽差’的身份。”程丹若仔細道,“你扮作我找的繡娘一塊兒過去,看到什麽就記下來,迴宮如實稟報就行了。”


    方嫣遲疑道:“這……”


    “我們都是為陛下辦差的。”程丹若笑了,“差事?辦得好不好姑且不說?,最要緊的是忠心。”


    方嫣畢竟不笨,恍然道:“是是,多謝司寶提點。”


    程丹若道:“我們先在府城裏逛一逛,打聽一下長寶暖的事?。”


    方嫣沒?有主見:“我聽您的。”


    --


    在客棧休整一晚,次日?,程丹若換上家?常衣物,打扮成尋常的富家?太太,帶著同樣?喬裝打扮的方嫣一起在府城閑逛。


    太原商鋪林立,品種眾多,雖然不如京城繁華,卻有邊境的特色。


    她們逛了雜貨鋪子,方嫣買了幾副眼?鏡,程丹若定了玻璃器皿,又吃了燜麵、頭腦和沾片子。


    而後,假作無意地路過長寶暖的鋪子。


    方嫣圍觀了太原的婦人賒毛線、交毛衣和賣羊毛的過程。與大同差不離,隻是如今多了賣羊毛的人,都是單個人家?,趁著進城的功夫,賣上一、兩筐。


    小二?挑挑揀揀,太髒的要減重,濕的幹脆不收,讓他們明日?再來。


    此間自?然少不了討價還價,唾沫橫飛。


    她牢牢記在心裏,以便迴去述職。


    看完,兩人才?迴到客棧。


    此時已?日?暮,程丹若派人通知長寶暖的管事?,說?明天要去作坊看看。


    然後,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來到了長寶暖的紡織作坊。


    這是一個兩進的四合院,作坊進門就是影壁,三間的倒座房朝東開,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長寶暖的大掌櫃接待了她們,神情頗有些拘束:“夫人來得突然,東翁去了沂州未歸,恐招待不周。”


    程丹若道:“我來太原訪友,順路看看,不必緊張。”


    她問:“現在作坊裏有多少織娘?”


    “二?十來個。”大掌櫃解釋,“我們收來的羊毛,會?先送到城外清洗,城內沒?有那麽多水,在河邊洗好曬幹後,才?送到這裏紡線編織。”


    程丹若言簡意賅:“進去看看。”


    跨進二?門,就由作坊的管事?過來負責介紹。她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自?稱是寶源號出來的,從前就幫忙管教繡娘。


    平時,大掌櫃並不來作坊,作坊二?十多個織娘,都由她負責。


    程丹若問:“都是些什麽人?”


    “夫人放心,咱們這的織娘都簽了契書,少則一年,多則三年。”婦人自?信滿滿地說?,“全是熟人推薦來的,沒?有不幹不淨的人。”


    “都成親了的?”


    “這倒不是,有三五個是大姑娘。”婦人說?,“潞州產綢,有的家?裏生?了女兒也養活,等到十來歲,就送出去,幹個三年五年的,既不吃家?裏,又補貼家?用,倒比賣了更好些。不過還是以婦人居多,也是簽了契書的。”


    程丹若問:“一年多少銀子?”


    “做得好的有二?三十兩,尋常的也有十來兩銀子,咱們這兒包吃穿,是頂頂好的差事?呢。”婦人笑了,言語間滿是驕傲。


    程丹若問:“工錢給她們自?己,還是……”


    婦人頓了頓,道:“看人,家?裏送來的就給家?裏,自?己來的就是自?己收著。”


    她看向程丹若,賠笑道:“雖說?銀錢拿不著,可在這兒不缺吃穿,風吹不到,雨淋不著,不算壞了。”


    程丹若一時沒?有答話?。


    少頃,問,“門禁管得嚴吧?”


    “您放心,這裏都是婦道人家?,我們也怕人說?嘴。”婦人暗鬆口氣?,道,“每月初一,能?同家?人在外頭見上一麵,但外頭的人是不準進來的。晚上二?門上鎖,衙門裏咱們也打點過了。”


    程丹若終於展露笑意:“做得好。”


    她道:“看看裏頭。”


    婦人應下,引她們進去參觀。


    院子裏,擺著密密麻麻的紡織機,婦人們熟稔地拿起羊毛,腳踩踏板,紡出一根根均勻結實的羊毛線,將?其團成一團。


    方嫣看了許久,才?道:“怎麽沒?人編織?”


    “毛衣編織不易,一個人幾天才?能?織一件,我們大多都到外頭去收,現在太原不少人家?都會?,比咱們養人便宜多了。”婦人說?,“我們也織,後院就有。”


    她們沒?有打擾織娘們的工作,徑直穿到後院。


    這裏有三個婦人,正手持毛衣針,小聲討論著什麽。


    旁邊的桌案上,平鋪著幾件不一樣?的毛衣,有的花紋複雜,有的是斜襟,還有通身的長袍。


    程丹若看向方嫣。她會?意,上前同她們交流了幾句。


    她們主要討論了款式,一致認為對?襟圓領的短衫和比甲最好織,交領處理不好很?容易臃腫,而且費毛線,保暖效果也沒?有明顯的優勢。


    而後,一個婦人拿出了羊毛裙,樣?式極其誇張。


    方嫣說?:“六幅裙就很?難織了,不要說?十幅,笨重且累贅,還是挑線裙好些。”


    程丹若問:“你們都試過了?”


    方嫣微微頷首。宮裏要做什麽事?,向來不惜物力,尚功局做出毛線後,一直在嚐試不同的衣物是否能?做。


    一個冬天,她們就織出了道袍、大衫、比甲、襴裙、暖帽和膝褲。


    但羊毛做的衣衫十分笨重,穿上不便行走,不如棉衣輕便。


    “羊毛織物適合做夾衣。”程丹若委婉勸說?,“這樣?能?盡量減少換洗,畢竟這不似棉襖,可以拆換外層的布料,一旦磨損沾濕很?麻煩。”


    方嫣同意:“目前看來,還是做對?襟圓領的短衫最好,比甲和膝褲次之。”又惋惜,“豎領的不好做。”


    京城流行的還是豎領衫,裝飾數枚金玉紐扣,富貴又低調。


    管事?婦人加入討論:“普通人家?多以窄袖短衫和褲為主,長裙多有不便。富貴人家?倒是喜歡,可細線費工費力,一時做不多。”


    程丹若聽著,暗暗歎口氣?。


    沒?有化學纖維的年代,羊毛衣要麽精細珍貴,要麽笨重粗糙,想做到舒服又便宜是做夢。


    “細毛可以做長衫和裙,粗毛還是以短衫、比甲和褲為主。”她一錘定音。


    方嫣時刻牢記自?己的差事?,道:“我知道一種編法,做的裙子挺括又垂順。”


    程丹若笑道:“再看看,等我們看完,你再來教。”


    方嫣自?無意見。


    於是隨後,她們又仔細參觀了作坊的各個環節,問明織娘的工作效率:目前,較為熟練的織娘五到七天,就能?完成一件衣服的編織。


    而紡線就更快了,與紡棉線並無太多區別。


    程丹若和方嫣一直逗留到傍晚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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