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十五年的人生,已經悄無聲?息地摧毀了她的一部?分?。


    她失去?了與人建立親密關?係的能力。


    他越靠近,她越拒絕。


    我犯了一個大?錯。她痛苦地想,我太貪心了,我高?估了自己,我以?為我可以?,但其實,今日所有的成就,不是在於她有多麽強大?,而是足夠幸運。


    但幸運不會一直眷顧她的。


    她終於為自己的魯莽,付出了代價。


    而這條路……不可能迴頭,也沒有辦法迴頭。


    “夫人。”門外傳來?瑪瑙的聲?音,“茶好了。”


    程丹若瞬時睜開眼,五官歸位,安靜起?身:“進來?吧。”


    瑪瑙捧著托盤入內,看見一帕子的碎片,不由焦急:“瓶子碎了,叫我們來?收拾就是,夫人怎麽自己動手了?”


    “不要緊。”程丹若笑道,“我自己撿才知道在哪裏。對了,你幫我把香爐拿過來?,裏麵一股蒜味兒。”


    一麵說,一麵打開窗戶,讓冷風灌入室內。


    風吹過紙張,嘩嘩作響,如聽鬆濤。


    瑪瑙取來?爐瓶三事。


    程丹若道:“我自己來?。”


    丫鬟將香爐放到旁邊的圓幾上。


    程丹若放進一塊炭,蓋上香灰,鋪平,再放上銀葉,夾進香餅。


    熱力烘烤下?,清苦的香氣?徐徐升起?。


    依稀熟悉。


    她默默地看著冉冉升起?的香煙,擺正椅子,重新?坐下?。


    鋪平紙,擰開墨囊,她舔舔筆尖,開始勾勒蒸餾瓶的樣子。


    瓶子碎了就碎了,再燒一個就是。


    墨跡勾勒出琉璃瓶的輪廓,她專心致誌,好像方才短暫的崩潰,從未出現過。


    一刻鍾後?。


    她畫好圖紙,壓在窗前等?待墨跡晾幹。


    微風拂麵,香氣?襲人。


    混沌的思緒中,一個名字湧上腦海。


    趙清獻公香。她記起?來?了。


    程丹若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轉身翻找箱籠。


    一個黑漆螺鈿盒子中,藏著做完的扇套。雖然過程艱辛,但在宮裏諸多好心人的幫助下?,她仍舊完成了繡活。


    程丹若拿起?它,心想,我不能認輸。


    現代的父母給過她無微不至的愛,現代的朋友曾與她惺惺相惜。她見過人世間美好的一麵,就不該忘記。


    不要被痛苦打敗。


    她可以?不愛他,但至少,不應該傷害他。


    *


    傍晚,謝玄英收到了程丹若的荷包,這才意識到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他早就不生氣?了。


    不過是句無心之言,既然她還願意和他親近,又有什?麽好計較的呢?夫妻之間還要慎重其事道歉,也太生疏了。


    “我不要。”他把荷包推迴去?。


    程丹若看看自己的荷包,再看看他腰上掛的,歎口氣?:“好吧。”


    拿扇套改荷包,好像是有點敷衍了。


    她正要收迴來?,他卻一把握住她的手:“為什?麽要賠禮道歉?”


    “我說了很過分?的話。”她道,“人總要是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的。”


    謝玄英板起?臉:“我是你丈夫。”


    程丹若不解,他為什?麽總要強調這一點?丈夫這個身份,意味著“權威”和“控製”,每次提起?,都讓她不舒服。


    “你在外麵做錯事,我會替你承擔,你在家裏做錯事,我也會包容你。”謝玄英說著,又有一點點心虛,“再說昨天……”


    他別過臉,“是我嚇到你了吧?我也不是有意的,我以?為……算了,你也原諒我吧。”


    程丹若沉默了。


    許久,慢慢道:“下?次我請求你離開的時候,你能馬上照做嗎?”


    謝玄英想答應,但沒忍住,費解地追問:“又不是沒見過,為什?麽沐浴不準我進來??”


    程丹若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私人空間,蹙眉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沐浴是很私密的事,和更衣如廁一樣。我不介意看人的糞便,但你願意嗎?”


    謝玄英的表情凍結了。


    “我知道了。”他艱難開口,“我答應你。”


    程丹若如釋重負,覺得又能唿吸了。


    謝玄英反倒不安起?來?,猶覺寒毛直豎:“快把這事忘了,不許再說。”


    程丹若:“便便。”


    他:“閉嘴!”


    第166章 小改變


    程丹若的婚後?生活, 正?式步入正?軌。


    早晚兩次,晨昏定省, 這?是上班打卡, 雷打不動的事,要做的活,也不過是和例會似的, 每天當兩迴?服務員。


    這?活也真不難, 不過是裝樣子,還能刷一刷“孝順”的聲望, 何樂而不為?


    除此之外, 針線活有丫鬟, 調解人事矛盾有瑪瑙和林媽媽, 小姑子的學習問題更不用她來操心, 人家自?有女西賓。


    新婦的婚後?生活,就是這?麽平淡而無聊。


    但這?不是壞事,日常瑣碎的生活, 其實也是一種奢侈, 代表了安穩和富足。


    程丹若為自?己規劃了新課表。


    上午讀書、練字,下午繼續實驗。


    蒸餾瓶隻剩下了最後?一個。


    這?個再?碎, 她就破產了。


    然後?,墨菲定律生效。


    最後?一個蒸餾瓶,在她沸水消毒的時候, 裂了。


    程丹若想過實驗會失敗,卻?從未想過一切都沒開始,瓶子全?碎了。


    她心痛得直抽氣, 懷疑十?月水逆。


    傍晚,雪上加霜。


    黃昏時分, 她去明德堂請安,柳氏正?好在裏屋同女西賓說話,媳婦們便在外頭等著。


    剛坐定,榮二奶奶開口了,體?貼地問:“弟妹,這?些日子,飲食可有不習慣的地方?若有不好的,盡管同我說。”


    程丹若惜字如金:“還好。”


    榮二奶奶口氣誠懇:“弟妹這?就見外了,你既嫁進來,就是一家人,有什麽不能說的?”


    頓了頓,笑道,“莫不是上迴?我說錯了話,弟妹還在惱我不成?”


    程丹若:“二嫂何出此言?”


    榮二奶奶便說:“大?蒜暖胃健脾,雖然氣味大?些,卻?是好東西,你愛吃也不算什麽,躲躲藏藏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掌著家,卻?不肯給弟媳一口愛的。”


    程丹若:“……”


    正?院人來人往,榮二奶奶的聲音不大?不小,顯然是說給人聽。可她究竟是嘲諷吃蒜土氣,還是在暗示她故作委屈,給人下眼藥呢?


    罷了,這?不重要。


    “你想多了。”她說。


    渣男式發言堵住了榮二奶奶的下文。她頓了頓,才道:“弟妹若還惱我,我再?同你賠個不是。”


    說著就要起身福下。


    這?迴?,程丹若瞧明白了。弟媳讓嫂子賠禮,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所?以她馬上避開,道:“二嫂就是心思?太細。”


    想了想,對待敵人,還是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想得多,卻?顧頭不顧尾,愛吃蒜的人,身上怎麽會沒點味道?”


    榮二奶奶段數高,不動聲色:“這?可不能怪我,弟妹這?些天來,對我一個笑影兒也無,我這?心裏當然七上八下的。”


    “‘我不笑是我不愛笑’。”程丹若淡淡道,“瑪瑙,二嫂喜歡人家對她笑臉相迎,你替我笑一個,算是賠罪了。”


    “哎!”瑪瑙也機靈,立馬揚起一個笑臉,脆生生福身,“給二奶奶請安了。”


    榮二奶奶的笑容消失了。


    她注視著程丹若,再?次確認了她的針鋒相對——你想我做弟媳的傲慢,我就偏讓你做嫂子的跋扈。


    簾子一晃,柳氏扶著丫鬟的手出來了,笑問:“說什麽這?麽熱鬧?”


    三位兒媳齊齊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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