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曆史不是?特別精通,她也聽說過嘉靖大倭寇事件,算算時間,好像就是?16世紀中期。


    現在這情況……到底是?怎麽迴事呢?


    --


    李子屯百戶所。


    謝玄英隻淺淺睡了?一覺,天?還?沒?亮,李伯武說夜不收迴來了?。他便立即起身?,親自詢問事態。


    此番探聽消息的夜不收共有三人,劉海平知曉海盜事務,一個瘦猴般的小個子熟知地形,還?有一人擅長盯梢,因而組隊前往。


    迴來的隻有兩人,盯梢的留在那兒。


    瘦猴膽小,見了?貴人不敢迴話?,便讓劉海平代為開口。


    “卑職一行人已經探聽到賊人的下落。”他說,“他們就在東漁村。”


    謝玄英擰眉。


    他們的船停靠在洋河港口(今新洋港),所尋找的漁村叫做西漁村,就在洋河的西麵。


    “據這位小兄弟說,”劉海平沒?忘記瘦猴子,替他表功,“東、西漁村雖分隔兩岸,卻是?同氣連枝的兄弟。三年前,東漁村不少人出海捕魚,卻遇大風,死傷眾多,剩下的不知為何就成了?海盜,村民為保性命,也貪慕財貨,婦孺留在岸上捕魚曬網,青壯年名為出海打魚,實則參與劫掠,早已是?半個海盜。


    “但陳獨眼為人殘暴,總懷疑他們留家屬在岸,不是?真心歸屬,總有提防。黑算盤說動?了?東漁村的勢力,與陳獨眼決裂。此前兩方人馬內亂,死傷不少,雖然有東瀛浪人加入,卻也難以彌補,便把主意打到了?西漁村上。”


    散落的珠子一顆顆串了?起來,謝玄英聽得暗暗點頭,也不由思量:僅江浙沿海一帶,就有這麽複雜的狀況,海防一事,比他所想的更為複雜。


    劉海平繼續解說。


    “昨日?夜間,兩個漁村爆發了?爭鬥,東漁村挾持西漁村的婦孺為質,要求他們加入投降。西漁村不敵,隻好同意,並且供出了?大人船隻停泊一事,這才?讓黑算盤起了?心思,想劫走沙船,自立山頭。”


    謝玄英終於終於弄清了?前因後?果。


    血跡即是?偶然為之,亦是?將?計就計,引他們進林子的餌。如今兩個村子的青壯加起來,數目可不小。


    他思忖片時,問:“倘若我不計較西漁村告密一事,你們可有把握說服他們棄暗投明?”


    劉海平看向瘦猴子。


    “講不準,兄弟村子,打折骨頭連著筋,要是?隻殺頭子,倒是?能試試。”小個子男人的口音很重,虧得謝玄英有個浙江老師,懂一些江南方言,才?勉強聽懂。


    “可以。”謝玄英勾起唇角,冷笑,“隻要能把為首者?的首級斬下給?我,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瘦猴磨蹭著腳底,碾來碾去好幾次,才?說:“那我去試試。”


    --


    東漁村,裏長家。


    “說好了?隻是?幫你們傳消息,現在怎麽還?要去縣城?”西漁村長的兒子說,“這不成,絕對不成。”


    黑算盤是?個戴方巾的中年男人。他坐在椅子上,臉色黑沉,搭配上黑皮膚,夜裏天?然隱身?。


    “這不是?你說成不成的問題。”到底讀過幾年書,黑算盤的語氣慢條斯理,“咱們已經得罪了?貴人,要是?不趁機做把大的,攪亂這淮安的水,逼迫朝廷出麵,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第38章 縣城亂


    黑算盤當?海盜, 一半是形勢所迫,一半是自願的。


    他叫黑光祖, 祖籍在貴州, 二十年前?,雲貴土司叛亂,連累全家逃到江南, 落地生根。因?家中小有積蓄, 讓他讀了幾年的書,考童生還算順利, 等到考秀才的時候, 實在考不上。


    江南文氣太盛, 用後世的話來說, 內卷得太厲害, 連街邊的小販都能背兩?句詩。


    真他媽考不上。


    隻好作弊,可手段不高明,被發現了, 直接革去功名, 斷了科舉路。


    黑算盤不甘心這輩子就這麽完蛋,心一狠, 直接加入了海盜團,燒殺搶掠,日子比當?窮秀才爽得多。


    唯一的缺點, 就是頂頭上司陳獨眼?不好伺候。


    自大多疑,猜忌防備,二人麵和心不和好幾年, 終於爆發了。


    陳獨眼?是海盜頭子,大部分手下對他忠心耿耿, 可黑算盤也不是吃素的,他中飽私囊,暗中拉攏了一些不滿的人,偷偷開辟了幾個岸上聯絡點。


    東漁村入夥就是他的計謀。


    先拉一夥人,騙他們入夥幹了,然後威逼利誘,告訴他們你們已經手染鮮血,迴?不到過去,不再是良民,再說跟著我,日子過得比打?魚好得多。


    雙重威迫之下,大部分漁民隻能選擇入夥。


    這次以拜媽祖為?由?,騙來西漁村的婦孺,挾持為?人質,逼迫西漁村並入自己的團夥,也是一樣的手法。


    一開始,黑算盤還真以為?時來運轉,剛得了人,馬上就有船來。他以為?是哪個商人的貨船,畢竟漁村港口極小,等閑不會有什麽大船來。


    所以殺船夫時,也沒想留活口,剁了就剁了。


    誰知道引君入甕的局擺好,一交手,居然好幾個是練家子。他這才覺得不對,派人聯係縣城的眼?線,得知竟然是京中的貴人。


    這可捅了馬蜂窩。


    陳獨眼?的勢力,隻能算中小型海盜,離大海盜還遠著呢,黑算盤又哪來的資格和官軍叫板?


    但不做點什麽,就是等死的份兒。


    而?他這個人,很有一些豁出去的勁頭,當?初科舉不成,直接做海盜,這迴?剛扯起旗子,就碰上硬茬,也沒聞風而?逃,反而?琢磨起來。


    “我也是為?大家好。”黑算盤苦口婆心,“我們跪地求饒,官老爺就會大發慈悲放我們一馬?別忘了你們是為?什麽才會跟我,還不是苛稅猛於虎?辛辛苦苦出海撈魚,賭上命掙的錢,官老爺手一抬就抽走大半。”


    兩?個漁村的青壯都沉默了。


    日子過得下去,沒人想落草。可捕魚本就辛苦,時常遇到天災人禍,官府卻時不時收稅,實在難熬得緊。


    黑算盤又說:“我們也不必做別的,把人請過來,好好商量,指不定能有個好結果。”


    兩?個村長?沉默對視。


    西漁村長?:你可把我害苦了。


    東漁村長?:咱們沒有別的出路啊。


    兩?個老人彼此瞅瞅,歎口氣,各自迴?去勸說了。


    片刻後,迴?來說,同意黑算盤的計劃,但綁架人質一事?,兩?個村子不參與,要去也是黑算盤的海盜手下去。


    黑算盤一口答應,心裏冷笑:上了賊船,還想要貞節牌坊?到時候,由?不得你們不跟著。


    但麵上卻說:“縣城總有武備,不可赤手空拳,我有一些兵刃,你們自拿去。”


    尋常百姓之家,一個鐵鍋、一把鐵刀,就是了不得的財產了。可海盜卻渾然不把刀劍當?迴?事?,他們最想要的是火器。


    可惜,火器營的門守得越來越緊,就算是大海盜也沒什麽門路,實在弄不到。


    要是能搞到手,別說一個縣城,打?到府城都沒問題。


    --


    早晨,程丹若迷迷糊糊醒來,聽見?外?頭一陣喧鬧,還未迴?神,隻見?紫蘇匆匆忙忙衝進屋,表情?驚恐,聲音變調:“姑娘,倭寇來了。”


    程丹若一下驚醒:“什麽?”


    “方才張管事?出去打?聽消息,說街上亂糟糟的,縣太爺從縣衙後門跑了,倭寇打?進來了!”紫蘇說著說著,差點崩潰。


    她在陳家後宅安穩過了十幾年,頭一迴?出遠門,沒來得及感受旅途辛勞,先是遇見?倭寇,好不容易逃過一劫,縣城被攻破了。


    倒是程丹若穩得住,立即披衣穿衫:“把錢袋子拿上,我的藥箱給我,其他東西不要了。對了,再拿點糕餅收好。”


    古代不比現代,很少有人能安穩過一輩子。


    天災人禍,會隔三差五找到頭上。


    倭寇攻占縣城,誇張嗎?一點也不誇張。


    打?到南京、北京都出現過,何況隻是占據一個小小的鹽城。


    不要問守門的官兵在哪裏,也不要問為?什麽無人防守,答案實在簡單。


    跑了唄。


    程丹若收拾好東西,立即奔去晏鴻之房間。他也聽說了,麵容失色:“怎得攻入縣城了?”


    “理由?不重要。”她單刀直入,“就怕是衝著我們來的,先避一避,知道我們在這裏的人太多了。”


    晏鴻之反應也快,掙紮著起身:“是這個理。”他馬上道,“縣裏的豪族是哪一家,他們必是有護衛家丁。”


    一個縣衙有多少人?林林總總,可能有兩?三百。


    但除卻縣令、縣丞、主簿之類的官,具體辦事?的六房書吏(即是吏、戶、禮、兵、刑、工六房吏典),跑腿、值班、跟班的,廚子、更?夫、巡邏的,真正能幹架的可能隻有班房的差役。


    這部分人被分為?三種——壯班,負責值堂、站班、捕盜;快班,管緝盜和維護治安;皂班,儀仗護衛隊。


    他們之中,媚上欺下,狐假虎威,收保護費,搜刮民脂民膏的廢物,占了起碼一半。


    能在倭寇打?上門的時候,站出來的人,恐怕不足五指之數。


    相較而?言,本地豪強大族養的家丁護衛,可靠程度遠比縣衙來得高。


    程丹若沒有選擇,肯定跟著晏鴻之:“從後門走。”


    幸好,留下的護衛戰鬥經驗不多,也負了傷,卻是出自謝家,忠心與能力毋庸置疑。不管傷得多重,這會兒都穿戴整齊,預備一戰。


    聽他說要去投靠本地豪族,也無二話,立即前?去準備。


    可別忘了,黑算盤在縣衙有奸細。


    今早,天尚蒙蒙亮,城門剛開,他就帶著手下扮作腳夫,三三兩?兩?混入城中。而?後匯集到縣衙,由?幾個兇狠的倭寇開路,長?驅直入。


    值班的差役根本不敵,丟盔卸甲,屁滾尿流。


    縣令根本沒起床,聽說倭寇打?了進來,從老婆床上爬起來,撈起印鑒和家中的財貨就跑。


    不到半個時辰,黑算盤就帶人占領了縣衙,自奸細口中問出他們的落腳點,水也沒喝一口,馬上帶人過來截殺。


    正好堵住晏鴻之一行人。


    護衛道:“出不去了,隻能據棧而?守,能拖一時是一時吧。”


    晏鴻之作為?主心骨,雖然咽喉腫痛,頭暈目眩,卻不能迴?去歇息,穩坐堂中主持大局:“按你們說的辦。”


    這兩?日,護衛們也不是光養傷不幹活,自縣衙弄了些刀劍弓箭備著,現在便派上用場。又找來桌椅水缸,堵住大門和後門,不讓倭寇破門而?入。


    “程大夫,你那裏可有見?血封喉的毒藥?”李伯武走了,留下的護衛中就以一個姓趙的護衛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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