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夫還有許多奇事,江流一個沒記住,就記住了“七塊大洋”。他想著,靠自己這手“正骨術”,也去開個醫館,那不是數錢數到手軟?


    至於這醫館的宣傳語,就寫“違背祖宗的決定”。


    把這計劃定下來,江流又對著墳頭說:“嘻嘻,好兄弟,拖你的福,讓我得到了這個好技術。我以後發達了,也不會忘了你的。”


    說罷,江流就迴到了城中。來到城裏,江流發現了個怪事。


    平日裏,天津衛的乞丐很少紮堆聚集,可今天,乞丐們紛紛兩兩集合,在一起練習串口。江流眼珠子一轉,去買了兩個肉包子。他先把一個肉包子放進一個乞丐碗裏,隨後開始打聽發生了什麽事。


    乞丐抱起肉包,三兩口吃完,這才解釋起發生了什麽事。


    乞丐說:“乞丐王要讓位了。”


    江流一聽,瞪大了眼睛。在天津衛,要是有人說不認識乞丐王,那他一定是外地來的。江流雖然沒親眼見過乞丐王,但可聽到過不少乞丐王的傳聞。


    據說,乞丐王是個消瘦老頭,其真實姓名無人知道,他老家在哪裏,還有沒有親人,也無人知曉。乞丐王是個跛腳,大家以前都叫他“賴皮腳”。


    這個乞丐王,可不是那種統領全城乞丐,組織他們要飯的。也不是像武俠小說裏,拿著打狗棒,耍降龍十八掌的。


    大家想想,乞丐的最高境界是什麽?那就是每頓都有飯吃啊。這賴皮腳就是做到了這一點,才被大家稱作“乞丐王”。


    這賴皮腳能成為乞丐王,離不開一個人,此人就是前朝的翰林院侍讀學士,魏拜文。清朝的官級共有九級,每一級又分正、從。魏拜文的翰林院侍讀學士,就是從四品官職。


    魏拜文當了幾年官,有了不少積蓄,辭官後腦袋一熱,來到天津衛做生意。剛來天津衛的時候,魏拜文開了個酒館,叫“飄香樓”。為了給自己新開的酒館造勢,魏拜文舉辦了一個活動。


    魏拜文是個讀書人,喜歡對對子,他出了個上聯,說隻要對得出下聯的人,就可以提一個小要求。


    天津衛雖然商人多,但也有不少讀書人,這些讀書人一聽這消息,都聚集到魏拜文家中,想看看是什麽對子。不少人想著,對出來下聯,讓魏老爺保舉自己一手,當個小官,豈不美哉?


    可這些人啊,一看到上聯,大多是抓耳撓腮,張口卻不發聲,偶然有人說出個驢唇不對馬嘴的下聯,之後就在眾人的倒喝彩中掩麵而逃。


    上聯:鴻是江邊鳥。


    這上聯,首先是個拆字聯,“鴻”就是左邊一個“江”,右邊一個“鳥”。其次,下聯若想工整,也不容易。“江邊”是個位置,“鳥”是個動物,這對子確實不好對。


    一連幾天,整個天津衛的讀書人都來了個遍,還沒有一個人能對出下聯。來往的人累了,就往魏拜文開的酒館中一歇息,要點酒肉,吃飽喝足了再想。


    幾天下來,對出下聯的人沒有,反而是魏拜文新開的酒館生意火爆。魏拜文看著滾滾白銀進入自己口袋,心中了開了花。


    要說讀書人的心黑起來,那是真的黑。魏拜文自信無人可以對出這個上聯,為何呢?原來,文華殿大學士李鴻章有本《絕對書》,其中記錄了李鴻章收集的絕對。某天,魏拜文趁李鴻章不注意,翻閱這本《絕對書》,倉促間記錄了三個上聯。


    李鴻章何許人啊?他眼界多高,肚子裏筆墨多深,大家都知道。能讓李鴻章天天琢磨的上聯,天下有幾個人能對出來?


    所以說魏拜文心黑啊,他把這上聯擺出去,那是壓根沒想讓別人對出下聯。


    就這樣,一連七天,沒人對出下聯。魏拜文看酒館的名號打響了,就想把這上聯收了。當天,魏拜文宣布,舉行收聯儀式。


    這收聯,就和江流前世的兌獎一樣。那飲料瓶子上寫著“再來一瓶”,截止日期三天後。你第四天拿著瓶蓋找商家兌獎,人家不認。


    這一收聯,之前的承諾可要作廢了,這把那群文人急壞了。


    這當天傍晚,在魏拜文的大院子裏,魏拜文剛想把寫著上聯的紙撕下,忽然聽到一陣笑聲。


    “哈哈哈,我以為有多難呢,就這啊?”


    眾人趕緊尋找發聲之人,卻發現一個跛腳乞丐從門口走入院子。本以為發聲的人是個滿身書卷香的清秀文人,可實際上卻是個滿身惡臭的乞丐,院子裏的讀書人紛紛譏諷起來。


    “哪來的乞丐,這裏是你要飯的地方?”


    “目不識丁的東西,別汙了魏大人的家。”


    “家丁呢?趕走他!”


    在聽到那聲自信的笑聲後,魏拜文心中還有點小慌張,但看到來人是個乞丐,他又恢複了淡定。


    魏拜文說:“大家不要惡語待人,任何人都可以來對對聯。”


    此言一出,又是引得眾人拍馬屁。


    “魏大人海量啊。”


    “這度量,我這輩子都學不會啊!”


    聽著眾人的馬屁,魏拜文表麵不動,內心可笑開了花。


    另一邊,跛腳乞丐慢慢走上台,問:“聽說對了下聯,可以提一個小小要求。那這樣,我若對出下聯,你包我一天三頓飯,持續七天,怎麽樣?”


    魏拜文說:“你若能對出下聯,我請你一個月的三餐又如何?”


    乞丐搖了搖頭,說:“那不行,這對聯,隻值七天飯。”


    全天津衛的讀書人,花了那麽久的時間,也對不出下聯,這足以說明上聯的難度。可這乞丐卻說這對聯隻值七天飯。這句話可是打了在場所有人的臉,一時間,人群氣憤填膺。


    魏拜文大喊:“你這乞丐,莫再口吐狂言。你若真能對出下聯,我請你一個月的三餐。”


    乞丐緩緩說:“蠶為天下蟲。”


    此言一出,全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鴻為江邊鳥】


    【蠶為天下蟲】


    這兩句話,皆用到了拆字。“鴻”拆成“江邊鳥”,“蠶”拆成“天下蟲”。同時,“江邊”與“天下”都表示位置,“鳥”和“蠶”又同是動物。


    “妙啊,妙啊!”


    院子裏,不少人下意識地為下聯喝彩。這喝彩聲好似有傳染力,下一刻,院子裏響起隆隆的掌聲。


    可這掌聲傳到魏拜文耳朵裏,可是真不舒服。一個月的飯而已,就算這乞丐放開了吃,那也花不了魏拜文多少錢。


    關鍵是丟人啊,丟麵子啊!讀書人最好什麽?麵子啊!


    聽著滿堂彩,魏拜文決定要找迴麵子,他大喊:“好一個蠶為天下蟲,厲害,厲害!我這還有一個上聯,你若能對出下聯,我管你一年三餐!”


    乞丐忙問:“當真?”


    魏拜文迴答:“當然當真,不過,你若對不出下聯,那你這一個月的三餐也會被取消,你敢不敢?”


    乞丐大笑,說:“有何不敢?出招吧!”


    前麵說過,魏拜文看過《絕對書》,從裏麵背了三個上聯,他此時說出來第二個上聯。


    “惺惺惜惺惺惺惺相惜。”


    眾人一聽此聯,隻感覺乞丐那一個月的三餐要沒了。此聯加上標點符號,也就是斷句,應是“惺惺惜惺惺,惺惺相惜”。別的不說,光是上半句“惺惺惜惺惺”,就要難倒不少人。《水滸傳》第十九迴有提到,“惺惺惜惺惺,好漢惜好漢”,繞是施耐庵的文學功底,也寫不出完全工整的下聯。


    光是上半句就難死人,再加上後一句“惺惺相惜”,此上聯可謂是天下少見的難對!


    而且,此上聯還隱藏著一個陷阱,上聯隻用了“惺”、“惜”、“相”三個字,每個字的使用次數分別是6、2、1。如果下聯不按照這個規則來,那估計被被判不工整。


    乞丐沉吟一會,笑著說:“這個也不難,且聽我下聯,漫漫路漫漫漫漫長路。”


    【惺惺惜惺惺惺惺相惜】


    【漫漫路漫漫漫漫長路】


    在場的所有人聽到此話,隻覺得腦袋裏有銀瓶乍破,被震得不敢出聲。太妙了,真乃天下絕對!能在一晚上見識到兩聯絕對,真是不虛此行。


    排山倒海般的掌聲響徹在院子裏。這些聲音落在魏拜文耳朵中,讓他怒冠衝發。本來想殺殺這乞丐的威風,可沒想到自己卻成了乞丐的墊腳石,魏拜文雙目充血,大喊:“還沒完!我這還有一個上聯,若你對出下聯,我管你此生三餐。你若對不出來,立刻滾出去,敢不敢?”


    魏拜文狀若瘋癲,乞丐卻一臉平靜,他雲淡風輕地說:“出招吧。”


    魏拜文是個聰明人,在翻開《絕對書》時,他直接去翻最後三頁,也就是最難的三頁。其它書頁上,都有李鴻章的批注。可這《絕對書》的最後一頁,卻是空白一片,沒有一絲墨跡。這說明,《絕對書》最後一個上聯,難的李鴻章一點想法也沒有。


    魏拜文有自信,這最後一個上聯,誰也對不出來。


    “炭去鹽歸,黑白分明山水貨。”


    說完上聯,魏拜文迴歸了自然神色,雙手一背,傲然看著乞丐。


    眾人聽後,皆是抓額撓腮,此聯語言樸實,沒有經過雕琢,但這聯難啊,難在什麽地方?難在此聯包含自然規律。


    碳是山上的木頭燒成的,鹽是海裏的水曬成的,所以碳為“山貨”,鹽為“水貨”,合起來就是“山水貨”。而“黑白分明”,則代表了碳與鹽的顏色。


    院子裏的人水平參差不齊,有人脫口而出:“這有何難?我給個下聯:暑往寒來,青黃不接天地人。”


    像這個下聯,就隻抓住了“形”,而沒有抓住“意”,自然被大家嘲笑一番。


    一名老秀才開口:“傳言此上聯,是一名賣炭翁所出,無人可出下聯。最後,被一名製簾師傅給出來下聯:竹橫麻豎,青黃交錯軟硬簾。”


    【炭去鹽迴,黑白分明山水貨】


    【竹橫麻豎,青黃交錯軟硬簾】


    “好啊,秒啊!”


    院子裏的人一聽,紛紛拍手叫好,這下聯給的好,就不知這乞丐能給出什麽下聯。這老秀才實際上是偏向魏拜文的,他說出一個下聯,讓眾人有了評比標準,也抬高了人們的期望。即使乞丐給出下聯,但若沒有這個下聯好,那也難以服眾。


    果然,聽了老秀才的話,賴皮腳眉頭緊皺,他閉上眼睛,慢慢思考。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期待著,乞丐再睜開眼時,會說出什麽下聯。


    許久後,賴皮腳歎了口氣,他自知對不出更好的下聯,就要打算放棄。賴皮腳睜開眼睛,看到天邊的日夜線,看著一半明亮一半昏暗的天空,鬼使神差地說:“月升日落,黑白交替陰陽變。”


    月亮代表“陰”,太陽代表“陽”,合起來,就是“陰陽變”。而月升日落,則正是“黑白交替”。


    【炭去鹽迴,黑白分明山水貨】


    【月升日落,黑白交替陰陽變】


    太妙了,太美了。在場的人沉浸在這絕妙的對聯中,院子中連唿吸聲都難以聽見。


    “好!”


    不知誰帶了頭,全場響起歡唿聲,聲音透天響,蓋過了鍾樓滴答聲,蓋過了船舶嗚鳴聲,也蓋住了魏拜文吐血倒地聲。


    還好魏家的家丁眼尖,發現了倒地的魏拜文。人們趕緊搭把手,把昏倒的魏拜文送到醫館。醫館的醫生摸了摸脈,隻說氣血攻心,隨後開了點藥,讓魏拜文迴家調理。


    這下子好了,本來對對聯,隻是文人間的事情,可人們一傳十,十傳百,當魏拜文醒來的時候,“賴皮腳對暈魏拜文”的故事已經傳遍了天津衛大街小巷。魏拜文得知自己丟人的事情傳遍了全城,又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怎麽說也是做到從四品的人,魏拜文手段真的厲害。魏拜文深知,做生意,一定要講誠信,自己放言管賴皮腳一輩子飯,那就必須管。之前的魏拜文,肯定是天天白水煮青菜喂賴皮腳,但當魏拜文再次醒來後,他好像換了一個人。


    魏拜文在酒館前搭了個草棚,請賴皮腳入駐,每天讓夥計把自己酒樓裏的飯菜,端到那草棚裏讓賴皮腳吃。客人們走到酒館前,看賴皮腳吃的開心,自己也食欲大盛,即使原本打算去老字號,也樂意拐進魏拜文的飄香樓裏嚐嚐。


    不僅如此,這三層的飄香樓,每一樓都用木板刻著賴皮腳對的一個對聯。其他城市的人來到天津衛,看見這三副絕對,二話不說,立馬進去吃飯。


    酒館每次有了新菜,也是先讓賴皮腳吃,賴皮腳若說好吃,酒館的餐單上就加上這道菜;賴皮腳若說不好吃,那這菜就迴爐重造。有時候賴皮腳還會告訴魏拜文,今天的鹽多了,昨天的魚不新鮮了,魏拜文一聽,立馬讓酒館整改。這樣幾年下去,酒館的生意越來越好,到如今,飄香樓的名氣已經與天津衛的老字號齊名。


    魏拜文手段了得,硬生生讓醜聞變成美聞,還讓飄香樓遠近聞名。而賴皮腳一個乞丐,也因為頓頓吃香得喝辣的,被人們叫做“乞丐王”。


    至此,“賴皮腳對暈魏拜文”也變成了“乞丐王妙對魏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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