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韓明知的名字,場內群情激憤,一道道謾罵聲如颶風般肆虐蘇儀的腦海。


    然而韓明知絲毫不為之所動,反倒是他的七歲兒子韓樹傑急火衝心,大聲辯解。


    “你們這群壞蛋,我爹才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我爹盡忠為國,一片赤心……”


    “哼,兒子自然向著老子。”有人撇嘴打斷。


    “可憐的孩子,也不知道受了韓明知什麽教育,竟然變得這般瘋癲。”


    “小家夥,你年紀小,不懂人情世故,就不要摻合了,我怕你看到韓明知的真麵目,會……唉!”


    “快走吧,你這糊塗蛋,這是你爹的罪過,我們不想為難你。”


    有人伸手推搡著韓樹傑,然而後者卻倔強地蹲了下來,大聲道:“糊塗的是你們!我不走!”


    望著台下的騷動,蘇儀喟然而歎。


    曾幾何時,韓明知是威風凜凜的國士,為主戰派盡職盡責、為北伐事業不惜己身,屢屢踏入已經被蠻族所主宰、危機四伏的中原大地偵查敵情,若不是因為這些散兵義士,人族又怎能完美防備住蠻族的渡江舉動,避免江南受到日夜襲擾?若不是韓明知這些舍生忘死的人,人族又怎能掌握蠻族的活動規律,仇院事又何以趁著蠻族大舉迴歸草原的時機、救迴百萬難民?


    不止是仇英彥,沿江許多能人勇士,經常都竭盡所能、渡江拯救難民。


    據樞密院統計,梁國建立之後,被救迴江南的難民多達數千萬,而這份功勞的背後,從不缺少韓明知這類散兵的活躍身姿。


    然而數年前,韓明知率領的散兵小隊卻全軍覆沒,這在梁國建立之後都是十分少見的案例,而更加湊巧的是,韓明知竟然能夠隻身脫險,迴到江南,以至於人們誤解他背叛了主戰派、害死了他的戰友。


    不,或者說,這真的是誤解嗎?


    “韓前輩,我有一事不明,希望能得到你的解答。”蘇儀道。


    韓明知掀開他的兜帽,蘇儀這才看清他的臉孔:臉色蠟黃,頭發蓬亂,眼窩深陷,視線暗沉,一片死氣沉沉之景。


    韓明知緩緩啟齒道:“說吧。”


    “當年,你的戰友究竟是為何而死?”蘇儀緊緊盯著韓明知,似是在確認他是否撒謊。


    有那麽一瞬間,韓明知的瞳眸閃過一絲掙紮之色,但迅速被他抹消。


    “是我殺死了他們。”韓明知的聲音沙啞了數倍。


    台下的罵聲沸騰起來,觀眾喊殺連天,場麵混亂到了極點。


    蘇儀的神色一暗,心中思忖道:“莫非果如傳聞那般,韓明知是因為背叛了戰友,所以才導致軍心崩潰?否則怎麽解釋他修為劇降的原因?”


    二樓,羅都督終於睜開雙眼,望向窗外,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氣。


    “蘇彌天,別跟他廢話了,替我們殺了這個叛徒!”


    “韓明知,你既然敢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肯定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吧?無論蘇彌天能否勝過你,我們都不會放過你這種卑劣小人!”


    “我還真不信你能鬥得過在場所有人。”


    “韓門究竟在想什麽,竟然還庇護這種叛徒?雖然韓明知以前是立下了一些功勞,但倒戈是不赦之罪,無論多少軍功都無法洗清這個罪孽。”


    “若是韓門此番還打算庇護韓明知,就是我人族公敵!”


    這一片鼎沸的罵聲躍入耳際,韓修竹憂心忡忡。


    但韓明知仍然不為所動,古井無波,他的視線看著蘇儀,但心思卻好似透過後者的身體,看向遙遠的北方。


    蘇儀仍然心存疑雲,久揮不散。


    “這其中是否別有內情?”蘇儀問道。


    “沒有內情,就是我,用我自己的刀,親手,將他們的頭顱一個個砍了下來……聽到我的親口承認,你將如何?”


    “若果真如此,我不會手下留情!”蘇儀如逐兔蒼鷹一般,緊緊盯著韓明知。


    韓明知終於笑了起來,然而他的笑容卻顯得蒼涼如月、冷寂似海。


    “看來蘇彌天還留有強大的底牌,既然如此,我也會全力以赴。”說罷,韓明知的體表赫然湧出赤色火焰。


    不是幻覺,是真正的火焰在韓明知的體表躍動著,宛如陣陣血浪在怒海中翻騰。


    韓明知銳利的視線掃了過來,蘇儀隻覺自己仿佛吃了一記刀術四境的千刀萬剮,渾身皮膚被刮的生疼,宛如已經死了十遍。


    蘇儀心中凜然,沒想到韓明知軍銜降為行人之後,竟然還能有這般磅礴的軍威壓製。


    這等軍威,蘇儀在皇甫院事和李校尉兩位武士身上都不曾感受到過。


    隨後,就見到韓明知頭頂斜上空的空間微微波動起來。


    蘇儀眼皮劇烈跳動,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湖中卷起滔天巨浪。


    在眾人呆滯的目光中,一柄青銅劍的尖端從空間波紋中刺出,其上騰燒著和韓明知身上一樣的赤色烈火。


    蘇儀的心一沉,一縷絕望感卻浮上腦海。


    “竟然是笑裏藏刀?!”


    “這怎麽可能!韓明知隻是一介行人,怎能掌握笑裏藏刀!”許多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許多曾經和韓明知打過交道的中年人神色凝重,仔細盯著這道劍尖看了半晌,麵龐越發嚴肅。


    其中有人辨認道:“沒錯,是韓明知曾經的神兵‘流火古劍’。”


    “明明韓明知的軍銜已經跌到行人,為何沒有失去笑裏藏刀能力?!”項一鳴吃驚極了。


    “不太清楚,也許跟先祖的‘胯下之辱’的威能有關……”韓修竹搖頭道。


    “無論是什麽理由,這也太離譜了吧?俺可從來沒聽說過笑裏藏刀還能被提前學到啊。”吳峽嘟囔道。


    “那是你這家夥見識少,我聽說過曆史上有幾人在軍銜下跌時、也僥幸保住了笑裏藏刀的能力,但沒人能如韓明知這般、仍然完美掌控神兵。”


    “不止如此,韓明知的笑裏藏刀比起以前還有了巨大的進步,從前的他可做不到‘人劍合一’,蘇彌天危矣!”項一鳴憂洪泛濫。


    人劍合一,是在取得笑裏藏刀之後,經過不懈鍛煉而取得的進階姿態。


    蘇儀也聽說過人劍合一,相傳做到這一步之後,所有增幅自身的手段、也能同樣增強神兵,而反過來也是如此;就比如說,若是達到人劍合一姿態的人對自己使用了“一戰而定”奇謀,笑裏藏刀的下一次攻擊威力也將大幅增強,若是使用“暗渡陳倉”奇謀,笑裏藏刀也將擁有詭異的障眼特效,變得更加神鬼莫測。


    反過來,若是樂師用琴曲《鳳求凰》、或是有人使用詠劍詩增強笑裏藏刀,自身的力量也能受到相應的提升。


    因此,在獲得笑裏藏刀能力之後,進而追求人劍合一,是每一位仕子的共同目標。


    韓明知和他的流火古劍身上燃燒著相同的火焰,蘇儀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人劍合一的姿態。


    有那麽一瞬間,蘇儀心生絕望,覺得自己毫無勝算。


    擂台旁,劉冉的嘴角湧起自得的笑容。


    經過一番喧鬧之後,觀眾們安靜了下來,緊張地看著兩人的對峙。


    擂台上空,三尺青銅劍轉動起來,劍尖指向韓明知。


    “我禁止雙方使用軍文。”韓明知提出了他本場武道會以來的第一次禁止。


    蘇儀的心早已沉到了穀底。


    “這哪是行人軍銜的對手啊,恐怕連武士都難以戰勝韓明知,沒有笑裏藏刀的人,麵對這種對手,已經可以直接繳械投降了;沒想到連武廟先賢都不幫我,難道我才是不占道義的一方?但,我又怎能容許自己不戰而敗?韓明知提前禁止了軍文,我就無法再禁止笑裏藏刀,唯一的對抗手段就是提出一段時間內隻能使用兵器對戰的規則……”


    蘇儀的心緒飛速運轉。


    “但縱然如此,我摸不透韓明知的器量幾何,也不知霸王槍是否對他有額外的殺傷力,即便是有,也不敢保證我能在肉搏戰中戰勝他,國士的戰鬥經驗,已經遠非我的數年軍旅生涯可以比擬的了;但我蘇儀可以敗給任何人、但絕不會敗給倒戈軍!如果他真是殺害了戰友的背叛者,我就擁有能夠勝過他的力量!”


    正思考間,蘇儀聽到韓明知的聲音:“準備好了嗎?提出你的規則吧。”


    這道聲音宛若洪鍾,在蘇儀的耳畔炸開,與神兵人劍合一的韓明知一掃麵龐上的死氣,戰火蓬勃、英姿煥發。


    在蘇儀的眼中,韓明知威風八麵、氣貫長虹;韓明知並不高大,但眾人卻覺得他的身形正在無限度的拔高,直衝天宇,宛如要將山河踏破。


    蘇儀艱難地抵抗著韓明知的軍威。


    “我提出特殊規則:這場試劍,雙方閉上眼。”蘇儀平靜說道。


    觀眾們雙眸一亮,心中暗歎蘇儀的機智,笑裏藏刀雖然威脅巨大,但沒了雙眼去鎖定目標,神兵的威力也無從發揮。


    韓明知麵色不變,待得蘇儀話音落下之後,一股無形的能量降臨,封閉了雙方的視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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