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縣令冷喝完畢,高高舉起手中的縣令官印。


    所有人、尤其是蘇元抬眼一看,紛紛傻了眼:那尊官印渾身青色、方方正正,長寬各有五厘左右;而其上伏著一隻雕刻精美的昂首青龜,一股古樸威嚴的氣息甚至化為了實體氣霧,猶如一層麵紗一般縈繞在這官印的表麵。


    這青龜大印,赫然就是縣令才能持有的縣級官印!


    所有人全都愕然不已:這一地縣令竟然放下身份,跟著一名武生來蘇家“做客”?


    然而還不等眾人的疑問得到解答,之間季縣令手中的青龜大印陡然一顫,天空中突然風起雲湧、晴空生雷!眾人渾然間隻覺得一股威儀天下的氣息仿若泰山壓頂般從天而降,所有人全都不自覺膝蓋一彎,匍匐在了地上!


    元戎軍威天降,萬民稽首叩拜!


    所有人都感受到,天空中投下一道威嚴的視線,緩緩掃視過蘇府內的每個人,讓他們心中不由得戰栗起來,卻同時心生崇拜。


    那道視線停留在蘇儀身上,竟然讓蘇儀渾身湧出一絲暖意。


    隨後蘇儀隻覺得渾身的壓力減輕,這才得以緩緩站起了身來。


    “真是元戎降下軍威?太小題大做了吧?”蘇儀愕然地昂首向天,卻隻看到濃雲翻滾、似有天怒;銀蛇亂舞、仿若神罰。


    蘇儀再扭頭一看,不禁莞爾:其他人都是匍匐在地,蘇元和大夫人兩人卻幾乎是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好似兩隻王八在不斷掙紮。


    大夫人和蘇元兩人作為“被告人”,受到的軍威壓迫是最重的,幾乎達到了身體的承受極限,兩人都能聽到自己體內的關節吱吱作響,仿佛渾身的骨骼都以為不堪重負而發出悲鳴的聲音。


    “沒想到元戎的意誌竟然降臨在這個小小的蘇府中。”蘇元臉色漲紅,痛苦的表情中夾雜著無限的驚恐。


    大夫人一介女流,早已無法忍受這等痛楚,很快一翻白眼,昏死過去。


    蘇元作為將才,能忍得一時,但他心裏明白:天下糾紛千千萬,老元戎不可能為了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而降下他的軍威和意誌,除非……除非是,蘇元真的惹到了不該惹的人,連老元戎都震怒了!


    蘇元又想起季縣令前麵對蘇儀的稱唿:十籌考生?天擇仕子?縣試代表?蘇元絲毫不敢懷疑季縣令的話,因為,老元戎肯為蘇儀一介武生降下意誌,就是對蘇儀身份鐵錚錚的證明!


    想起曆代受到元戎意誌降臨的罪人從來沒一個有好下場,蘇元不禁如墜冰窟、連心神都出現了戰栗的感覺。


    伴隨著頸骨的一陣哢哢聲響,蘇元努力抬起頭,卻發現自己的喉嚨仿佛被膠粘住了一般,發不出絲毫聲音來,隻得看看蘇儀、又看看季縣令,目露哀求之色。


    蘇儀視若無睹,季縣令更是不可能搭理蘇元,後者甚至還揚起頭,調動行人的“鼓角齊鳴”能力,向天空中的意誌控訴蘇元的種種罪狀!


    季縣令每念到一道罪狀,蘇元就感受到身上的元戎軍威就更重一分,他的心境也隨之晦暗一分;而當季縣令怒發衝冠地控訴蘇元幾度想要加害蘇儀、想要加害人族未來的希望時,蘇元已經麵如死灰。


    隻聽季縣令最後一個字吐出時,蘇元的四肢陡然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響!


    四肢骨頭盡斷!這就是老元戎對蘇元的懲戒!


    所有賓客看的眼皮一跳,心中驚恐不已,不敢在元戎意誌麵前對蘇元表示出一絲一毫的同情;更何況,這種罪孽深重之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蘇儀向天拱手,以示對老元戎的感謝。


    隨後,天空中翻滾的濃雲漸漸散去,壓在眾人身上的磅礴意誌也逐漸消散,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看向昏迷不醒的蘇元和大夫人兩人,麵有快意。


    “哼,惡人有惡報!”一人冷笑道。


    “這等宵小,根本不值得勞煩老元戎的大駕。”又一人搖頭。


    一名老者卻笑了笑說:“嗬嗬,這你就不懂了,老元戎若為蘇元這種小人降下高貴的意誌,豈不是自掉身價?依我看,老元戎明顯是因為這蘇儀小兄弟,才肯接受縣尊大人的唿應的。”


    “我聽縣尊大人說這蘇儀是十籌考生、天擇仕子、縣試代表,是不是真的啊……”


    “廢話,如果不是因為這些頭銜,會驚動老元戎?”一人白了一眼,又話鋒一轉、嘿嘿笑道,“看來我們給蘇家帶來的禮物沒有浪費。”


    “為什麽?”眾人齊齊問道。


    “因為,現在的蘇家隕落,另一個‘蘇家’可能就要崛起了啊!”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紛紛將熱切的視線投向蘇儀的背影,要不是兩位大人物在場,他們早就巴不得上去向蘇儀攀關係了。


    蘇儀伸手挽起蘇詩兒的胳膊,微微一笑道:“詩兒姐,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蘇府的下人了。以後你就跟著我,我一定……”


    蘇儀話還沒說完,蘇詩兒立刻撲到了他的懷中,放聲痛哭。


    這十年以來,她受盡了委屈、受盡了苦難,就是想看到蘇儀長大成才;而昨天聽說蘇儀已死時,她仿佛感到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連心都碎成了粉塵;而就在剛才,她看到蘇儀和蘇元對峙時,雖然表麵上強作鎮定,但內心裏何其不安,又有誰能知道呢?


    現在,蘇詩兒一直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終於是落了下來,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哭的梨花帶雨、人見人憐。


    賓客們眼眶微紅,有些多愁善感之人甚至開始悄悄抹淚,連皇甫院事和點頭感歎,覺得自己此行不虛。


    蘇詩兒一邊哭一邊說:“儀兒,你知道姐姐我……”


    “我知道。”蘇儀為蘇詩兒擦幹眼淚,微笑道,“這十年,詩兒姐為我付出的一切,我都知道。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蘇儀說完,向周圍使了個眼色,蘇詩兒轉眼望去,頓覺臉上火辣辣的,明白了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刻,羞恥之下,連忙一個閃身,躲到了蘇儀的背後去。


    蘇儀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蘇家兒娘,向季縣令問道:“縣尊大人,對蘇元的懲罰,恐怕不會就此結束吧?”


    “那是自然。”季縣令點了點頭,“老元戎地位何等崇高,親自出手殺死這等宵小豈不是髒了他的手?廢去四肢,隻是對我等說明:這蘇元下半輩子已經不需要四肢了!接下來,我將秉公執法,將蘇元押迴素水縣審問。這蘇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下半輩子應該會在牢獄中度過了。”


    眾人發出一聲喝彩,都覺得蘇元罪有應得;但蘇家下人們卻麵如死灰:蘇元作為將才,是蘇家未來最大的倚仗,結果這頂梁柱說倒就倒,原本作為一地豪門的蘇家以後肯定要一蹶不振了。


    此時此刻,這些下人們望向蘇儀的目光中,竟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畏懼之色。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原本在蘇家勢單力薄、受盡委屈的蘇儀、原本膽小內向、不惹是非的蘇儀,竟然在一夜之間就掌握了如此龐大的能量,連老元戎都在背後為他助威!


    季縣令又看向蘇家下人們,沉聲喝道:“這蘇家大夫人助紂為虐,本官暫且對其下達一個月的禁足令,期間會有另外的懲罰下達。至於這蘇元,你們且將他運迴房中,嚴加看管,待今晚就會有衙役前來押他去縣城衙門。若是你們其中有人膽敢助賊潛逃,視為同罪!”


    蘇家下人們噤若寒蟬,連聲稱是。


    “另外,等這女的醒來,你們告訴她,這事兒還沒完。”蘇儀一指地上昏迷不醒的大夫人,向下人們沉聲說道,“她害死我娘的賬、她壓迫我十年的賬、她屢次責打詩兒姐的賬,我以後會跟她一筆一筆地算迴來。”


    所有下人麵色一凜,理解了蘇儀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頓時滿麵絕望,覺得蘇家可能再無複蘇的可能。


    有幾人受到指示,開始動手將大夫人和蘇元背迴他們各自的房間。


    “順便,等蘇老爺迴來,你們告訴他:我在素水縣等他。”蘇儀補充了一句,一眾下人連聲應諾。


    皇甫院事一捋他的胡須,嗬嗬笑道:“此間事已經了了,蘇賢侄,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我要再去拜訪一下兵學院的院長,然後就帶著詩兒姐迴素水縣去,兩位大人是?”蘇儀問道。


    皇甫院事和季縣令對視一眼,兩人開懷大笑,前者道:“既然如此,我們就送佛送到西吧!正好我們也想看看,能夠教出蘇賢侄這等天縱奇才的院長究竟是何等風采。”


    “正當如此!”季縣令也笑著附和道。


    蘇儀一笑,又轉身麵對眾位賓客,畢恭畢敬地拱手道:“感謝諸位適才對在下的聲援,在下感激不盡,若是此後得閑,必將登門拜謝。”


    眾人惶恐不已,連忙作揖迴禮,其中一人道:“不可不可,蘇小兄弟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應該是我們去登門拜訪你才對!隻希望我等叩門之際,蘇小兄弟別將我們拒之門外便好。”


    “那是自然。”蘇儀微笑道,“來日若有來訪,在下必將好生招待。”


    眾賓客紛紛喜上眉梢,又對著蘇儀和兩位大人一拱手之後,這才各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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