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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姐姐。”昏昏沉沉的,一直聽著有人叫自己,還攥著她的手不放,宋微塵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姐姐你終於醒啦!”說話的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瘦瘦小小的,有著大大的眼睛,正期翼地看著她。


    宋微塵眼角滑落一行淚,躺在床上伸開雙臂,小女孩就勢一撲,她緊緊地擁抱了她。


    “好寶兒,你嚇死我了。”


    小娃兒抬起頭,一臉不解,“姐姐,分明是你嚇死寶兒了,看上去病得比我還厲害,怎麽都叫不醒。”


    她指指身後,“穀雨姐姐說我那夜去山上看娘被夜露凍病了,在這裏已經昏睡了好幾天,家裏人擔心壞了。所以一會兒她會先送我迴家,等姐姐身體好了要來找我玩噢。”


    “穀雨……?”


    正要說話,穀雨湊近前來,“桑濮姑娘,奴婢是尊者府上的侍女,司塵大人臨時讓奴婢過來伺候姑娘,尊者之前也特別交代過,說與姑娘是故交,所以您有任何需求盡管吩咐,穀雨定當盡力。”


    宋微塵看向周圍,才意識到她此刻是在無晴居。對了,寶兒叫自己姐姐,她略微看了下自己,沒有穿著白袍,心下了然。


    “穀雨,麻煩你把寶兒好生送迴家,記得把剩下的栗子糕都給她帶上。”


    穀雨應著,卻有些驚訝,這位姑娘是如何得知栗子糕的事?看來當真與自己府上那位大人關係極近。


    “姐姐,那我先迴家咯,你一定要來看我哦。”寶兒甜甜的說。


    宋微塵親昵地摸著寶兒的頭發,“好,寶兒不用擔心,以後有司塵府的哥哥姐姐給你撐腰,你那小娘絕不敢再欺負你。”


    寶兒點著頭,親昵的又黏了宋微塵半晌,才由穀雨帶著依依不舍的走了。


    .


    她們走後,房間又恢複了安靜。


    宋微塵閉著眼,想著秀娘看向寶兒的眼神,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爸媽和再也迴不去的家,忍不住眼淚又流下來,她也懶得擦,任其滴到枕頭上。


    眼旁輕柔的有錦帕撫過,一個溫柔又熟悉的聲音,“怎麽又哭了,真是水做的。”


    一聽這個聲音,宋微塵哭得更兇了,“嗚嗚嗚我想迴家,你幫我迴家好不好……”


    墨汀風看她哭,一時方寸大亂,記憶中這小丫頭好像沒怎麽哭過,遇到危險沒哭,被誤會被欺負沒哭,重傷病危也沒哭,怎麽這會兒卻哭成了淚人,他隻能把她抱起來擁在懷裏哄著。


    “別哭了微微,我給你一個家好不好?”


    宋微塵根本聽得進去,她因寶兒終於迴家的代償心理作祟,沉浸在自己想家想父母的情緒裏,哭到虛脫,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


    昏睡中的宋微塵做了個很長的夢。


    她正覺得疲乏,門外卻響起叩擊聲,隱隱傳來小廝的聲音,“姑娘,墨公子來訪,說想請您去看看祭祀儀式的場地。”


    嗯?墨公子?惺忪睜眼,她儼然已變成了那夢中的桑濮,中午時分,正是別院這種地方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候,她正犯懶倚在美人臥上淺寐。


    “不想去,還要去央媽媽許我出門,我在哪裏都可以彈曲,不需要看場地。”桑濮再度閉上眼,慵懶開口。


    “媽媽那邊已經打過招唿,桑濮姑娘隨時可隨在下一起出門。”門外傳來墨汀風的聲音。


    她睜開眼睛,神情清冷地盯著屋頂,不知在想些什麽,須臾,起身去開了門。


    門外立著那位翩翩公子,一身藏青配玉色衣衫,眼中笑意盈盈,清風明月一般,身上沒有一絲塵俗之氣,與自己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


    .


    “公子不請自來,且自行做決定替我安排,一看便是懂行之人,深知我們這種人,半分自己的主都做不得。”桑濮對墨汀風笑言,可話裏寒意襲人。


    說完話,也不管墨汀風何種反應,腰身一擰迴了屋,又半倚迴臥榻。


    墨汀風也不惱,跟著進了無晴居,小廝把門關上便退下了。他走到美人臥一側的椅子上坐下,依舊笑盈盈看著桑濮。


    “姑娘可玩過投壺?”


    沒想到他會沒來由的問出這麽一句,麵露疑惑,“啊?”


    “要想投壺必中有個訣竅,擲箭時目光不要鎖定壺口,而是把眼光再放遠一點,這樣擲出的箭能投入壺中的幾率更大。”


    桑濮側倚著以手撐腮,一臉“所以呢”的表情。


    “所以我今日投壺已中。”


    墨汀風笑了,“我的目的隻是為了見到姑娘,是否出門並不重要,那不過是擲箭時放遠的一點點眼光。”


    桑濮聞言亦莞爾,她笑起來非常好看,隻可惜瞬如曇花。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偏要出門,讓你投壺不中。”


    .


    “不如,我們真的來玩一場投壺?姑娘可以把想做卻未做過的事情寫下來,投中什麽,我們就去實現什麽。”他提議。


    “墨公子,在我這裏如此耗費光陰不會耽誤正事嗎?”她當然知道像他們這樣的人時間矜貴,不像她,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重要的事情都是比較出來的,對於墨某來說,桑濮就是我頂重要的正事。”他神情非常認真。


    “好,那我們來玩投壺。”


    她第一次稍稍露出些期冀的模樣,“隻要是我想做的事,你就幫我一起實現,可是真的?”


    “你此前用《道德經》裏的句子點我,說‘夫輕諾必寡信’。所以這一次,我不許諾,我們且行且動。”他眼神堅定而情意綿長。


    .


    在墨汀風與小廝準備投壺用具的當兒,桑濮在桌前想自己有哪些想做又沒有做過的事情。她遲遲沒有落筆,不是因為想做沒做過的事情太少或者太多,而是她之前的人生裏,從沒有人問過她“你想做什麽”這個問題,她永遠都是被安排好的那一個,毫無選擇餘地,全然沒有個人想法的過著每一天——盡管在媽媽和其他姑娘看來,她已選擇太多,“無非是恃寵而驕,被慣壞了。”


    終歸,她提筆小心翼翼地在投壺所需的八張紙上寫下了八件事,又認認真真地疊好,那一絲不苟的樣子,甚至帶著某種信徒般的虔誠。


    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八張紙裏,有她求而不得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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