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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綿綿的房間不小,廳堂、書房、雅室、臥房一應俱全,連著廳堂和雅室還有兩個帶屋簷的露天雅台,裏麵置著上好的古琴和茶器文玩,在玉蘭和桂樹掩映下別有一番意趣。


    不難看出她真真兒是被捧在心尖兒上寵溺著長起來的天之驕女,恐怕人生路上吃過最大的苦,就是心儀之人的喜糖了。


    宋微塵和墨汀風在阮綿綿房中細細巡查了一遍,後者施術驗之,確認其確實不在房中,也不在阮府——她的的確確失蹤了。


    可除了地上那串黑色腳印,以及房梁上掛著的紅綾,房內一切如常,並沒有掙紮擄掠的痕跡,也沒有缺少金銀細軟,府中亦沒有任何人看見杜鵑或者阮綿綿離開,她們就那樣消失了。


    莊玉衡臉色鐵青,他想起司塵府憑空消失的前任白袍,至今仍舊下落不明,他不敢想自己表妹有可能落得跟他一樣的結局。


    “老莊,冷靜,我已讓人將血帕拿去溯源,一定會盡快找到她!”


    墨汀風拍了拍莊玉衡的肩安撫,


    “她的血我反複驗過,精魂餘韻未散,人一定活著,隻要活著就有救。”


    .


    宋微塵一直沒跟兩人說話,從進門開始就抿著嘴神色極認真的在阮綿綿房裏一遍遍細細相看——正是因為不喜歡老龍井,所以她沒有關心則亂,反而可以理智高效的行事。


    最終又確認了幾個細節後,她走到兩人身邊,以非常篤定的口吻陳述自己的發現,


    “玉衡哥哥,司塵大人,我嚐試還原一下現場。”


    “先說疑犯,雖然府中有目擊者稱其見過杜鵑,但也有概率他們見到的是個幌子替身對吧?”


    “不過我方才仔細查過了,我認為來的人一定是杜鵑,或者應該說來的這個死靈術士的血傀儡,還具備杜鵑生前的意識。”


    “杜鵑的腳印到圓桌前便不再有,是因為她坐在了那裏,而阮綿綿——她那時應該是跪在桌前一丈遠的位置。”


    宋微塵邊說邊去到桌前一丈的位置俯首跪下,


    “就是這裏。”


    她吸了吸鼻子。


    “這個位置有阮綿綿身上明顯的香粉味,越靠近地麵越濃,說明她是以蹲或跪的姿式長時待在此處。也多虧她一貫隻用這種濃鬱的四合香,我才能如此肯定。”


    ……


    女人擅嗅,天然對香水香粉這些“女人的香味”敏感,宋微塵此前因為被老龍井身上濃烈的香味熏夠嗆,還特意和穀雨八卦過她的香粉,所以才如此篤定。


    穀雨是這麽告訴她的,阮綿綿所用的四合香也叫“大四合”,是由“沉檀龍麝”四種名貴香料裏的頂料製成——取自南海黎母山的千年沉香,外域身毒國的老山檀香、外域渤泥國的天然右旋龍腦,以及蔥嶺地區的麝鹿所產的天然麝香,每一樣都是珍品。


    用這四味香料製成的香粉,其味馥鬱綿長不散,深得仙家貴胄激賞。


    可惜這香粉有市無價,在寐界,能得到“大四合”的人寥寥無幾,便是貴人得之,用起來也十分精省,取一點點“傅身”,就可以迴味悠長。


    但阮綿綿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有意多傅,故而才“桂馥蘭臭”,過為己甚。


    .


    “另外,阮綿綿跪在這裏時身上是濕的。”


    宋微塵說著起身讓莊玉衡與墨汀風看自己的衣袍膝擺,她不過在那裏跪了兩盞茶功夫,膝蓋處的衣袍已經有了淡淡的濕氣,顯然是地麵返潮。


    “這房裏的地板是上好的楠木,下麵鋪著吸水性一流的,用石灰、黏土和砂石配比而成的三合土地坪,便是有積水也可以快速滲走——唯一的缺點是,要真正的恢複幹燥,需要長時間通風。”


    “我方才在雅室和臥房都仔細確認過,並沒有地麵返潮的情況,唯有這廳裏圓桌附近如此。”


    “敢問兩位大人,這景象,熟悉嗎?”


    宋微塵神色篤定看著兩人,越來越有白袍尊者的風範。


    “日常罰跪,動輒用冰水體罰,這與阮綿綿在司塵府施虐杜鵑的行為幾乎一模一樣。”


    言畢,她轉身拿來妝奩台旁的鬥櫃上一個刺繡用的針插。


    “還有這個,你們看。”


    宋微塵取下最上麵的兩根針,隻見針尖以及針插的插孔處有淡淡的新鮮血痕。


    她又取了其餘位置的幾根針下來,針尖不見血,但針插的插孔處則是暗沉的血痕。“煩請司塵大人將此物帶迴證物司溯源,若我判斷無誤,新鮮血痕來自阮綿綿,陳舊血痕則來自別人,其中定有杜鵑。”


    “穀雨有次去探視杜鵑後迴來跟我提過,她胳膊上有許多陳舊的針刺傷,聽說這是阮綿綿虐罰下人的方式之一,讓她們用針紮自己,必須針針見血,美其名曰‘梅花雨’,實在殘忍至極。”


    “所以我有理由懷疑,那方血手帕上的符文,是成了血傀儡的杜鵑強迫阮綿綿用針刺自己,以其流出的血所繪。”


    “基於上述兩個細節,我們來說作案動機——我認為杜鵑到此,就是為了複仇。”


    “她以性命抵給魔鬼做契約,目的隻有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阮綿綿自己嚐嚐曾施加在她身上的苦。”


    “她既然活不好,也不想讓阮綿綿好好活。”


    ……


    “唉……”


    莊玉衡長長歎了口氣,他雖知道阮綿綿任性頑劣,但並不清楚她私下所作所為。


    此刻聽了宋微塵的分析,隻覺一陣陣心驚,便是有心理準備,他也很難想象,自己那個名滿天下、嫻靜婉約的表妹,實際上竟是如此不堪。


    .


    “微微,別太耗神,凡事有我。你喝點水。”


    墨汀風體恤地將一盞熱茶喂到宋微塵嘴邊,她卻像觸電般往後一躲,


    “多謝司塵大人垂愛,不必掛心屬下,救人要緊。”


    言必稱“司塵大人”,生分程度可見一斑,擺明了就是要刻意疏遠。


    墨汀風端著茶盞定在原處,隻覺心頭酸楚卻又無可奈何。莊玉衡自然都看在眼裏,他反過來輕輕拍了拍墨汀風的肩以示安慰。


    “給她點時間,過幾天就好了。”


    聞言,宋微塵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表情淡淡地接過墨汀風手中茶盞放在一邊,


    “司塵大人,屬下能力疏淺,現場隻能看出這些端倪。餘下事物,有賴大人解惑。”


    “好。”


    墨汀風也不推辭,


    “微微方才的推衍都對,我都讚成,來者確是杜鵑,動機就是為了複仇。”


    “我接著說她想達到的目的。”


    墨汀風仰頭看向梁上掛著的紅綾,


    “紅綾懸空不隻是警告之用,地上的黑色腳印也並非是杜鵑從燒毀的冰窖義莊離開時無意沾染,這一切都是有意為之。”


    “黑色為坎為水,紅色為離為火,離上坎下,以周易取象,得卦‘火水未濟’。”


    “本來五行當中‘水克火’,但此卦卻反了過來,火壓水勢,救火未成,水臨難矣。”


    ……


    “大人,你說得太過複雜,能不能照顧一下學渣屬下?”


    宋微塵本不想搭理墨汀風,但實在不願意錯過案情的核心信息,不得已開口。


    “啊,抱歉,微微,我……我重新說。”


    “我的意思是,杜鵑得了死靈術士的能力,目的並不是為了殺死綿綿。”


    “這紅綾懸空,掛一方帶有阮綿綿血氣的手帕,是為了最終取而代之。”


    “若我沒有斷錯,這是一個傳自外域的邪陣,叫做——”


    “不入五行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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