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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雀鳥輕啼,宋微塵醒了。


    窗外晨曦漸明,而墨汀風還沒迴來。


    雖說他有一半神識在她身上守著,以防屍陀林主的咒死術突然來犯,但宋微塵並不能通過這一半神識獲取他的動向。


    然而今天不同,她就是知道他沒迴聽風府,不僅沒迴來,甚至人還在長公主那裏——許是心理活動作祟,她甚至能聞到秦雪櫻身上特有的脂粉香。


    屋裏靜的全是她心裏的白噪音,宋微塵搖搖頭,想清走這種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感。


    “冰坨子一夜未歸定有他的道理。”


    ……


    窗外又亮起幾分,宋微塵決定起床。


    穀雨上午不過來,昨夜特意交代她今晨去看看在醫館養傷“無人問津”的杜鵑。宋微塵自己淺淺收拾了一下,怕吵醒睡在隔壁的莊玉衡,便躡手躡腳出了聽風府。


    倒不是為了去尋墨汀風,她隻是單純的想溜達一下透口氣。於是信馬由韁,不知不覺走到了司塵府議事堂前的水榭花園。


    猶記得上次來這裏,還是為了告破鬼夫案,一行人準備重返鬼市之前。


    生怕墨汀風悄悄出發不帶自己,她用名召禁將他從書房“召喚”到這水池裏,以此提醒他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想起那時他手握卷宗杵在這花池裏一臉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宋微塵噗嗤樂出聲,隨即眼神又黯然幾分——算起來已經很久沒有用過名召禁,此刻仍然可用,可不知為何,她不敢。


    萬一他衣衫不整的出現呢?


    宋微塵小心翼翼,生怕撞破什麽,生怕發現什麽。


    .


    “初春,仔細著涼。”


    一條披帛輕輕搭到宋微塵肩上,她迴頭,對上莊玉衡溫柔的臉。


    “玉衡哥哥,你怎麽……抱歉,吵醒你了吧。”


    莊玉衡儒雅一笑,


    “我好歹也是仙家,並不需要睡眠。隻是聽見你輕手輕腳出了府,不放心,便跟了來。”


    ……


    “微微,你怎麽了?你有心事。”


    “沒有啊,我隻是在思考……咳,哲學問題。”


    宋微塵下意識迴避,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懷疑墨汀風對她的感情堪稱不道德——她可是桑濮。


    曾經因為無法確定他到底是愛自己的前世還是愛自己而遲遲不能認清自己的感情,如今卻下意識拿“桑濮”做情感的抓手,這麽一想,宋微塵心裏的苦澀又多了一分。


    “哲學問題?什麽是哲學?”


    莊玉衡活了幾千年,隻聽過“哲人”或者“古聖先哲”的說法,從未聽過“哲學”一詞,他被宋微塵的隨口敷衍勾起了好奇心。


    宋微塵一愣,這可怎麽解釋,她就是隨口胡謅,總不能說哲學這個詞來自你沒聽過的一個叫古希臘的國家的一個叫畢達哥拉斯的家夥吧,關鍵是什麽是哲學,她也說不好。


    眼珠子一轉,宋微塵開啟胡說八道模式。


    “哲學就是大腦抹了開塞露,知識噴湧兜不住。”


    “比如我剛剛在想,語言是有欺騙性的。打個比方,生魚片,就是死魚片;救火,就是滅火;生前,就是死前;要你管,就是不要你管;原則上可以,那就是不行;原則上不行,那就是可以。”


    “所以當一個人說‘等我迴來’的時候,他真的還會迴來嗎?”


    “上一個跟我這麽說的人,是滄月,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等我迴來。”


    ……


    宋微塵把下半句隱了,墨汀風昨夜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等我迴來”,然後他出乎意料的一夜未歸。


    她打心眼裏害怕這句話,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自己是啟動的列車上揮手說再見的那個,而不是站在站台上“等人歸來”的那個。


    胡思亂想會讓人變成哲學家。


    ……


    莊玉衡看著宋微塵有些失意的側顏,她果然有心事。


    不過他會錯了意,以為她是在記掛孤滄月的安危,想起這次去上界無字館偶然得到的信息,莊玉衡好言安撫,


    “聽說不死神殿的霧牆結界已經散了,就是這十天左右的事,想來滄月應該很快會迴來。”


    “霧散了?”


    這個消息確實讓宋微塵吃了一驚,算算時間也剛剛好,所以那天在畫舫附近看見的人影……真的不是他嗎?


    可如果是他,為何不來見她?


    想起那隻在夢裏憑空消失的千紙鶴,一股強烈的失落感攀上宋微塵的心髒,她覺得此生可能再也不會見到孤滄月了。


    宋微塵暗自奇怪,自己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尤其患得患失,這種情緒很反常,根本不像她。


    “玉衡哥哥,我們迴去吧。”


    莊玉衡取出一粒十全丸讓宋微塵服下,又給她緊了緊披帛的帶子。


    “我去看看綿綿,畢竟是當哥哥的,咱們一會見。”


    .


    宋微塵迴到聽風府,發現墨汀風已經迴來了,就坐在書桌前愣神,明明手裏握著卷宗,卻根本沒打開,眼神飄在不知什麽地方。


    “叩叩。”


    宋微塵站在門邊敲了敲門框,“墨總,貓寧~”


    “啪。”


    他手一抖卷宗掉在了桌上,又速度撿起打開,衝宋微塵笑了一下,神情不太自然。


    “你迴來了?聽玉衡說你們在府裏走走,我還有事就沒去找你。”


    宋微塵看了眼他手裏重新打開卻是拿反的卷宗,想邁進門的腳頓了頓最終還是撤了出去,同樣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


    “嗯,你忙,我迴屋修行。”


    ……


    看著宋微塵離開的背影,墨汀風神情極複雜,握著卷宗的手指不自覺用力,以致骨節發白。


    他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方才在秦雪櫻那裏也不知怎麽了,恍惚中竟然見到了宋微塵最初的樣子,就躺在他臥房的床上,見他來也不躲,而是笑盈盈的起身勾著他脖子,喚著他的名字,一張小嘴輕輕吻上來……


    可再迴神,卻是他發了失心瘋,主動湊過去隔桌吻住了秦雪櫻!


    這,這可真是……


    “風哥,你……”


    秦雪櫻一雙美目含羞,欲躲未躲,欲拒未拒,墨汀風隻覺得腦內轟鳴,有什麽東西一下子陡然崩塌!


    “我……抱歉!我不是……我……”


    墨汀風隻覺百口莫辨,他怎麽做出這等畜生不如的事情來,滿心的懊喪無處可逃。


    這實在過於反常,他確定自己沒有被法術蠱惑,也不可能對秦雪櫻有半分男女之情,不知怎的竟會發生這種事。


    秦雪櫻捂住胸前的衣服,身子往後縮了縮,一副被占了便宜又強打精神圓場的模樣。


    “風哥心裏隻有桑濮姑娘,雪櫻明白,今天的事情肯定是個誤會,我誰也不會說,權當它沒有發生過。”


    “抱,抱歉!”


    墨汀風慌慌張張起身,衣擺不慎掃落桌上一隻酒杯,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玉石碎裂之聲——他幾乎是逃出的尊者府。


    隻是他不知道,在他身後,秦雪櫻一直盯著他,眼睛裏盛滿捕獵者的似笑非笑。


    她將手放在惑心琴上,輕輕摩挲著琴身,卻沒有再彈撥。


    “嘶。”


    秦雪櫻突然一副吃痛模樣,蹙眉掀起裙擺,隻見她腳踝上依舊包著紗布,正是那處被獙獙咬傷的傷口,似乎沒好透,紗布裏還在隱隱沁血。


    秦雪櫻將半瓶剩下的無念水倒了一些在傷口上,疼得她腮幫肉緊,又將剩下的就著瓶口悉數灌了下去。


    這當兒,半夏知道墨汀風已經離開,率一眾侍女進殿服侍。


    “半夏,沐浴。”


    “是,長公主。”


    半夏剛要走,又被秦雪櫻叫住了,


    “等等,給本宮拿塊絲帕。”


    接過半夏遞來的絲帕,她惡狠狠擦著嘴唇,恨不得把皮都擦下來,仿佛這樣可以讓剛才的溫存不曾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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