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古裏曾經很少做夢,如今卻每次入眠都噩夢不斷,又因為需要恢複,沉睡的時間更多。


    若是沒有之前去找奧迦娜的事情或許還好,幾近跨越整個人類區域的快速往返即使是他也有些承受不住。還不止如此,假死、對抗神福術、運用空間力量強行撕開【黑暗】留下的結界……這些事情做到任何一個都足夠吹噓百年了。


    可他是曼德古裏,當任的魔王,雖然不是曆屆魔王中最聲名遠揚的一個,他幾乎沒有為魔族做過什麽事。


    果然,自從神宮失去聯係後力量的流逝太嚴重了,平日裏沒什麽麻煩還好,一旦需要使出一點力氣,就會更深切地體會痛苦。


    曼德用手掌撐著額頭,腦海中浮現起了童年時期的畫麵。


    那會兒小叔還在,就跟著小叔一起聽老人們講故事,有一次長老說,當一個人壽元將盡的時候,他就能迴憶起自己的一生,能夠看到無數的小細節,比任何時刻都更加清晰。


    若是無愧,走的時候就能安心許多,哪怕是接受死亡也能坦坦蕩蕩;若是處處留念,哪怕轉生都得帶著怨恨,上輩子的遺憾繼續到下輩子,是很不值得的事情。


    可是如何才能沒有遺憾呢?曼德想了許多年,始終沒能想通。


    也許他真的老了,哪怕因為力量的眷顧披著這副年輕的皮囊——他活了多少年了?他自己都記不得了,小叔都離開那麽久了。


    為什麽他沒能注意到神宮的異變呢,或者真如那矮子說的……


    “曼德!又有人類來了!”特蕾莎氣唿唿地衝進光線微弱的房間,“那群人類又來了!”


    “知道了,你準備一下吧。”曼德古裏沒有抬起頭,他現在心情不太好——一直如此,他失去了生命。


    “怎麽還準備啊,那群家夥太過分了,幹脆這一次就叫他們有來無迴!”特蕾莎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曼德的近況她都看在眼裏,如此虛弱還是要被那群每五個月就來一次的愚蠢人類騷擾。


    “他們沒有什麽錯。”


    “他們愚蠢、無知,這是他們犯下最大的錯誤!”


    “無可改變了。”曼德古裏的聲音輕輕的。


    兩年時間完全不夠他將身體或者靈魂的傷口養好,那次事件之後魔力消耗也再難補充。也許這個世界正處在比他想象中更大的危難之中,而他已經沒什麽餘力去顧忌了。


    那群家夥都不在了,他們才是本應管理這個世界的人,一個個的都跑掉了。


    特蕾莎還在訴說那群人類多該死,曼德古裏一點都聽不下去了。那群人類如何又跟他有什麽關係?他不想殺生而已,生命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存在。


    這個人永遠都是不聽勸的,特蕾莎垂著頭,按照以往的設定再布置了一次。


    原本空白的大門口升起一塊牌匾,勇者人類的文字寫著“魔宮”兩個字,地下法陣啟動,兩麵翻轉,原本的字畫和花瓶等符合曼德心意的東西都被藏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粗劣的魔力晶石,無閣的第二層和內廳也被陣法掩飾過去了。


    倘若隻是為了清淨簡單應付那群人類都好,為什麽還要精心設計成這樣?那群無禮的人類……


    普通製造的木門被來人艱難地踹開,一群十七八歲的少年脫下厚重的外套扛著武器大喊:“魔王,魔王在哪裏!你爺爺我又來封印你這個菜鳥了!”


    帶隊的是第三次來的紅發少年,嘴上叫得厲害,實際上越過三座大山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吧。這個家夥是所有領隊裏最狂妄的一個,連休息都不用就敢直接叫囂挑戰魔王。


    一、二階的實力,連曼德的一根手指都擋不住!


    特蕾莎的手搭在無閣的防禦係統上,那是曼德留給她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上玉閣,威力僅略次於神遺術,如果她一人在的時候遇到危險就能啟動,但是隻能使用一次。用來對付這些家夥太可惜了,而且曼德會不開心。


    紅發小子一刀劈在水晶上,水晶毫發無傷,不過這對於他們這些勇士來說並不重要,他們隻是要氣勢罷了。


    一團黑色的霧從被掩藏後的內廳飛出,通過魔力的振動發出低沉的聲音:“人類的勇士,今天就是你們的忌日。”


    “呸!”紅發少年朝著霧氣方向吐了一口,“爺爺們今天就是來取你性命的!”


    “來試試吧。”霧氣再度發出聲音。


    那群半吊子的“勇士”好像當真了一樣,漫不經心地準備戰鬥,有兩個個緊張的都是新麵孔,還要被老人勸慰。


    “上上上!”紅發少年拿出一把大刀,激勵第一次來的家夥體驗封印魔王的快感。


    秋點了點頭,從手心召喚出一柄法杖,釋放了一個小的風刃。


    沒過多久,在隊伍的努力下“魔王溢散出的力量”就被打敗了,接下來又可以過五個月的安生日子了。


    規則的力量發動,勇士團總共七個人被彈出了“魔宮”。


    紅發少年把手裏的刀都扔到地上,高舉雙手歡唿:“魔王又被我們打敗了,我們是真正的勇士!”其餘的少年也都跟著舉起雙手,這是屬於他們的慶祝儀式,除了秋,這個看起來不太聽話的新人。


    “怎麽了嗎?”紅發少年抓起秋的雙手,要帶他一起體驗這股快樂。


    “沒什麽。”這一次秋更加自覺地舉起雙手,“我剛才是太震驚了,現在緩過來了。”


    紅發少年笑了笑:“沒什麽,第一次當勇士感覺是會不同的,之後迴村裏還有大餐呢!”


    秋笑了笑,融入了這歡樂的氣氛,他們還需要花費五天的時間從魔宮返迴村裏,再之後才是下一步的問題。


    往哪裏去呢?秋望了望無盡的山脈,這才剛開始呢,剛接觸到人類的世界,夏可樂的預言水平還是糟糕得理所應當啊,人類世界的第一站就蠻有趣的。


    不過這裏的事情秋不打算管了,既然是他都看不透的力量,還是少惹是生非的好。大概是某個即將衰落的強大生靈最後的過家家遊戲吧,秋已經準備好今日份的日記了。


    特蕾莎噘著嘴,那也不如何了,那群人類又平安地離開了,他張狂的嘴臉令人生厭。


    迫不及待地把一切複原,特蕾莎直接從二樓跳下,曼德如今身子很不好,今天能夠幫他做點什麽呢?曼德近日胃口也不好,既然本就可以不進食,哪怕是看在她的麵子上也不可能多吃。


    天地的靈氣,是什麽滋味呢?特蕾莎大概這輩子都無法接觸到那種層麵了,也好,她隻關心她眼前人每天過得怎麽樣。


    就算曼德受傷讓她很心疼,在她內心依舊有一點小慶幸,至少曼德看起來更精神了。以前身體的健康的,總覺得和魂不在一處,如今至少看著是健全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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