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西麵無垠的荒海上。


    或是因為之前雷劫的氣機卷走了雲霞,便是數個時辰過去了,天空依舊湛藍如洗,清明一片。


    風和日麗的天光,這對遠距離跨海航行而言絕對是一個好天氣。然而,叫人疑惑的是,此刻跨海飛船並未能前行,它隻是靜靜的懸於虛空,除了偶爾的輕晃,其它再無異樣。


    沉悶與壓抑遍布了整艘跨海飛船,無數人戰戰兢兢連大氣也不敢出。事實上,飛船上很多人都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他們所敬畏的,隻是那份屬於聖境強者毫不掩飾與收斂的威壓。


    飛船臨海的某個房間外,葉清依舊在破陣。數十個頂級陣法的破解對大多人而言都會有不少精氣神的消耗。


    掌舵者是又一次無法堅持,開始了第二輪的休整,而葉清之所以還能堅持,原因則是因為在聖境修士天人合一的狀態下,他的自我迴複速度遠超尋常。


    房間內,兩具肉身靜靜躺倒在地,劉攀的神魂依舊還在黎鬆的識海之內。


    劉攀已經迴過神來。對於自身神魂與天峰大陸土生土長的神魂究竟有何區別,此刻的劉攀依舊未能得出任何切實準確的結論。


    拋開腦子裏各種雜亂的思緒,劉攀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了麵前黎鬆的神魂上,他還沒忘記此次抉擇的根本目的。


    然而……奪舍?還能行嗎?


    劉攀沉默著,他也不得不遲疑。


    有關奪舍,是要竊取被奪舍者的神魂與其肉身的一切相關,也隻有做到如此,才能從根本上接納被奪舍者的肉身,從而達至完美的程度。


    可如今,少了記憶……看似無關緊要,但事實,少的卻不僅僅是記憶。神魂相衝,其衝突的並不止是思想上的記憶,還有神魂與肉身契合的“記憶”。


    事實上,肉身與神魂的契合,這正是奪舍至完美的根本所在。


    沒有“記憶”,奪舍便隻是單純的“融魂”。簡而言之這,這就像是服用了一株能助修士魂力增長的藥草。


    沒有“記憶”,便不能稱之為奪舍。即便進行了“融魂”,其接納的也隻是一具毫無契合度的肉身,這是與直接找具屍體將神魂注入沒有太大的區別。


    或者,通過“融魂”得來的肉身還有靈根資質是一個優勢?


    然而,這卻並沒有太大的意義。事實上,單純的“融魂”在修煉界是邪修的手段,也被稱為“噬魂奪魄”,正道為之不齒。


    劉攀的眼神閃爍,他一直遵從著自己的本心行事,至於正邪……在修煉界哪有幾分絕對的正邪?


    低頭看了看自己略顯虛幻的手掌,而後劉攀轉頭,目光跨越了黎鬆的識海落在了房間內那具焦黑的肉身上。


    舍棄嗎?之後再說吧!


    目光微凝,這一刻的劉攀毫不猶豫的抬起手掌,又一次將之覆在了黎鬆神魂的麵容上。


    魂力運轉,一絲絲吸力逐漸變強,而後,肉眼可見的,黎鬆的神魂逐漸暗淡,似要魂飛魄散。


    然而,下一瞬,劉攀麵色微變,其豁然收手,絲絲縷縷的魂力在一刻不受控的自他體內溢出,而後飄然迴歸了黎鬆神魂本體。


    這……什麽情況?!


    劉攀的臉色有些難看,低頭打量著不斷溢出魂力的自身,他隻感覺這一刻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太好使,因為,“融魂”失敗了!


    或者,更準卻的說不是“融魂”失敗,而是從本質上來說“融魂”根本就沒有開始!


    抽取魂力,融於己身……劉攀的確是抽出了黎鬆的神魂之力,可“融魂”最核心的“融”卻根本沒有實現!


    為什麽?低頭打量著自身魂體,劉攀有些躁動。


    對於“融魂”,劉攀其實並不陌生。因為當初在第一次遇到小黑的時候,劉攀有分出一縷自身魂力助後者修補其神魂的不足,這在某種層麵上就是一種“融魂”。


    所以,劉攀一直以為自己的神魂應該能與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神魂相融,這也是他有底氣選擇“融魂”的根本緣由。


    然而,後續發生的一切卻是顛覆了他的認知。


    他抽取了黎鬆的神魂之力,可黎鬆的魂力在他體內卻未被吞噬同化,而是以“穩定”的姿態進入了他的神魂體,在他放開控製後後,又不受控製的溢散,最終重歸於黎鬆的神魂本體。這……


    神魂的特殊?自己的神魂真有這麽特殊?


    劉攀的思緒混亂著,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被他遺忘已久的情況——自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他的神魂力增長速度緩慢得近乎停滯!


    這不是個正常的情況。對於神魂力的修煉,非是劉攀不努力,而是他的努力根本看不到絲毫成效。


    劉攀是清楚的記得,在他精神力初覺醒的時候,他所能探查到的範圍是三千六百米左右。是邁入了真湖境的精神力。


    精神力大致是分為四個等級:滴水境,湧泉境,真湖境,天海境。


    毫無疑問的,初一覺醒精神力便是真湖境,這在修煉界可稱為妖孽至極。然而後續,劉攀無論如何努力,他精神力的增長也是寥寥,甚至他如今精神力所探查的範圍也隻在四千米上下,這增長簡直可說是匪夷所思。


    而不同的是,劉狂初覺醒精神力隻在滴水境,但其如今其精神力之強悍,在劉攀上次與其見麵之時,就已是真湖境巔峰,離天海境也隻是一步之遙。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此前劉攀是隻驚歎於劉狂的妖孽,不愧是他選中的主角,而如今察覺自身神魂的異樣,劉攀才發現,技不如人的緣由竟是他自身的神魂!


    精神力是神魂之力的另一種表現形式。通常來說,神魂之力越強,其精神力越強。劉攀的精神力未能增長多少,這也從側麵表明了他的神魂力增長寥寥。


    神魂的特殊。事實上對於神魂的修煉,在覺醒魔靈鬼屍的感知之後,劉攀就沒再有過多的關注了。


    畢竟,在魔靈鬼屍狀態下的感知明顯更為強悍實用,吃力不討好的去研究神魂有些得不償失了。


    事實上,即便當初的劉攀去研究神魂之力也並沒有多大的用處,因為當初他感知力還並不夠強悍,很多情況即便就在眼前他也發現不了。


    而如今,劉攀是忽的驚覺了自身的神魂為何難以增長。


    無法“融魂”,這不僅僅是無法“融魂”,而是對這整個天峰大陸世界土生土長的神魂力量他都難以接收吸納!


    這一刻,劉攀的情緒波動越發劇烈起來,他想到了一個於他不利的事實——他的神魂無法吞噬吸納這天峰大陸土生土長的神魂之力,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神魂卻能吸納吞噬他的神魂之力!小黑,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證明。


    或者,換個直白點的說法:他無法奪舍這世界的任何存在,但這個世界的任何存在,卻都可能將他奪舍!


    莫名的,劉攀的神魂有些發冷,一股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讓他壓抑得難以喘息,恍惚間,劉攀仿佛感知了到了一束從世界之外投射而來的目光,其中滿是譏諷戲耍與惡毒……


    壓抑到極致之後便是爆發,劉攀的神魂霎時劇烈的波動起來,而後在某個瞬間,一道近乎不可察覺的“哢嚓”聲將劉攀的神魂驚醒,而後劉攀聽到了一聲悶哼。


    抬眼,劉攀看到了倒在自己麵前幾近消散的黎鬆的神魂。而在他腳下,一道延伸至識海邊緣的裂痕崩潰速度逐漸緩慢。


    閉眼,劉攀深唿吸了口氣,而後再睜眼時,其已重歸清明。


    著了相了,劉攀沉默著,這一刻他已然意識到了之前的一切隻是他的錯覺。


    抬眼再次打量四周,最終劉攀的目光還是落在了麵前黎鬆的神魂上。


    如今,黎鬆的識海已然破損,且不說無法奪舍,便是能夠奪舍,這也不會是一個好的選擇。


    揮手,劉攀解除了對黎鬆神魂之識的屏蔽,而後其魂識一動,離開了黎鬆的識海。


    外界,房間內。


    原本沉寂的兩具身體忽的有了聲息。


    劉攀睜眼,魔靈鬼屍狀態下的血色雙眸泛著妖異。至於黎鬆,依舊癱倒,神魂與識海的損傷使得他陷入昏迷,在短時間內根本無法醒來。


    感知蔓延,劉攀“看”到了整艘跨海飛船,也“看”到了在房間外努力破陣的葉清與飛船的掌舵者。


    沒有特別需要注意異狀。劉攀唿了口氣,念頭轉動間,精神力便從自身儲物戒指中取出了一隻淨瓶。這是盛放著他原本魔靈鬼屍血液的那隻淨瓶。


    最初,劉攀是想用這血液扛過最後的那幾道雷劫,但最終考慮到黎鬆後,他將之留了下來。


    如果黎鬆沒那麽多的心思,一見麵就直接爆發,或者在後續奪舍的過程中出了什麽難以掌控的變故,這就是劉攀所保留的最終手段。


    然而,現實像玩笑,波瀾不驚,奪舍未能如願,血液也保留了下來。


    感知掃過黎鬆打在自己身體上的數百道禁製,劉攀沉默了片刻,而後又看了看癱倒在地的黎鬆,終是費力的張開了嘴。


    香甜美妙的氣息入喉,劉攀如飲甘露,狠狠的咽下了兩口本就屬於自己的血液。


    劉攀是很慶幸,僵屍化的他無論是味覺還是嗅覺都與正常人類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否則他是未必能夠咽下這腥氣十足的黑血。


    不過,雖是“美味”,但劉攀卻未多飲。肉身在吸收了血液中所蘊含的邪靈氣息之後,劉攀終是恢複了些許力氣,能夠動彈。


    揮手,被黎鬆打在身上的禁製如紙糊的般破碎。劉攀起身,有些艱難的挪動身軀到了黎鬆身旁。


    妖異的血芒在瞳孔中閃爍,劉攀張嘴,數寸的獠牙猛地紮入黎鬆的脖子……


    “咕嘟”……


    鮮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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