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命了,據說是個乞丐凍死在了街邊。


    城裏的人雖然好奇,但是覺得這不是個事兒。類似的事情每年都有,總有幾個命薄的乞丐活不過年尾,凍死在風雪當中。


    消息在傳,傳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沒有繼續,那些還有些好奇的人都自己走開了,覺得不過一個乞丐,耽擱了時間不值得。


    隻是當心和裏麵的十幾個皂衣不這樣覺得。


    那屍體雖然烏黑發紫,但真正致死的不是冰寒,而是腳上的那幾個細微孔洞,那一處正僵硬烏黑,仵作說是不知名的蟲子咬死的。


    隻是說來也奇怪,這天寒地凍的,正經的蟲子都不見蹤影了,怎麽還能跑出來咬人呢?!


    “誰第一個發現的?”


    到現場的除了已經離開的盧邵泉之外,就是金陵應天府的捕快們了。


    金吾衛負責的是巡街,隻留了兩個在這裏陪同,其他的繼續巡街。城守也是負責看守城門的,不能隨意走動,擅離職守。


    所以都是留了兩個人跟進,其餘都迴去。當心麵對的,就是那十幾個應天府的捕快,以及那一個姓林的捕頭了。


    “我。我正遛狗呢,我的狗就發現了那具屍體,金吾衛才剛走,不知道去哪兒報官,就跑到城門邊找城守去了。”


    也是幾個沒有多少職權傾軋,互相之間雖然有些齷齪,但也不會輕易顯露出來,至少當心是沒發現的。


    所以多叫了幾個人來也沒有什麽關係,畢竟這其實沒什麽大功勞,蹭蹭還是沒關係的。


    也該如此,哪有正經人逮著一個機會就把人往死裏拿捏嘛,以後還見不見麵了?!


    “有點眼熟啊....嗯,知道了,這事兒別和人說。天寒地凍的,凍死個乞丐說出去也不怎麽好聽,你留個姓名了就迴去吧。”


    “好嘞~”


    那個林捕頭顯然是想大事化小,這都年關了,再有個什麽事兒都不好,何不如直接將事情熄了,說作乞丐凍死。


    上頭不受影響,下麵不會亂想,皆大歡喜嘛。


    當心自然是從善如流,那捕頭當心不認識,也不敢隨意去搭話,若是要惹出事情來還真是個麻煩。


    隻是臨走之前轉頭看了屍體一眼,那腳上的孔洞總覺得有些怪異。


    來往的人似乎更加少了。那乞丐的屍體顯然嚇住了不少的人,家裏有人的更想迴家看看,獨自居住的想著是不是再添一床被子,不然凍死了都沒人知道。


    在當心等待捕快調查的時候消息就走漏出來了,但是經過可以控製,大多人都覺得那真的是乞丐凍死的,除了說這雪來得稀罕之外,還真沒有什麽恐慌傳出來。


    “嗚~”


    狗子在前邊叫喚了一聲,當心抬頭看去,原來是兩家老板都出了門口來,探著頭在巷子裏看,正湊在兩家房子中間說叨什麽,見得當心迴來,抬手招唿起來。


    “當心你不是出去了嗎?聽說死人了是不是真的啊?”


    也真難為他倆了,巷子離得主幹道還有三五丈的距離,也沒有人往巷子裏邊走,但還是能將消息帶進來,先一步比當心快到巷子裏,可真不錯。


    “聽說了,是一個乞丐被凍死了,連一雙鞋都沒有,可真可憐...”


    想都沒想自然是說了這個話來,不說是不是答應了人家捕頭,就是沒有答應也要說好的,可不能製造混亂。


    “唉~今年這雪可真是...”


    說不上好賴,瑞雪兆豐年,但是很多人可能連今年都沒能扛得過去就沒了,還談何來年豐收呐,這也沒處說理去。


    “你倆可記得蓋被子啊,可別凍著。”


    “嗯。”


    “那是!還用你教?!趕緊迴去吧!”


    兩人的性子不同,說話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樣。但是各自都是看著當心,覺得相對於他們還有屋裏人掖被子,當心一個人要真掉被子了該怎麽辦?


    不對,他還有一個和尚在家,哦....


    不過瞬息之間對上了視線,兩人的想法瞬間就變得一致起來。


    隻是一個想的是和尚還能照顧一些,一個想的是和尚能幫忙掖被子....


    “嘖嘖嘖...”


    當心看著老趙那賤兮兮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又在想那些什麽胡同,沒有理會,招唿了一聲老楊就牽著狗迴了店去。


    視線越過攔路的竹壕,就見得一個和尚正靠在牆邊紮馬步,臉色微紅,但是雙腳卻像是生了根一樣沒有絲毫晃動,那馬步功夫顯然浸淫許久的。


    “唿~”


    聽得當心露出的腳步聲音,大和尚這才慢慢收攏,一口氣息收得綿長,然後再重重吐出來,竟然有種疾風驟起的感覺。


    “誒誒誒你該注意個人衛生了啊!”


    捂著鼻子斜著眼睛看向大和尚,然後越過了他進到屋子裏去,才轉過頭來,瞥了一眼那個隨自己進屋子來的光頭。


    “剛剛外麵發現了一個死人。”


    說話之間倒了兩杯茶水,才出去一個時辰若許,大和尚似乎也沒有被喝茶的動作,桌上茶杯都還是出門之前的樣子。


    “眾生皆苦,阿彌陀佛....”


    和尚念了一聲佛號,眉眼低垂,臉上泛起慈悲之意,口中嚅動,經文於無聲之中響起。


    “應天府的捕快們說那乞丐是凍死的,但是我看到他的腳上有蟲子咬過的樣子,還沒看完就被趕了迴來。”


    說前麵的時候當心一直在看那茶杯,裏麵的水其實並不暖和,但也算不得冷,若是那些乞丐遇著,自然歡喜得很。


    嘴唇嚅動的動作小了一些,但似乎又快了不少,當心不見,依舊是盯著那桌上的茶杯出神。


    “那個乞丐我認識,還帶小紅薯他們走過玲瓏坊,賞了三十多個子兒。”


    “而且他是有鞋子的,怎麽就不見了呢?!”


    經常來當心這裏的都是些小乞兒,大的都不會來,他們都舍得麵皮去求更多的,但是小的的話,他們覺得還小,不至於要經曆那些,所以小乞丐們其實乞討的並不多。


    “那個捕頭說要定下是凍死的,我覺得也好。其他人不恐慌,暗地裏的人覺得沒有暴露,不會破罐子破摔,也方便暗中做準備是不是。”


    說完,端起那一杯已經冷了的茶水一飲而盡,抬頭看向已經睜開眼睛的大和尚。


    自幼熟讀經書,倒背如流,佛門典籍信手拈來才能下山,但這並不是少林武僧的禪。


    佛門有菩薩低眉,我佛慈悲。可少林武僧修的,是護衛佛門的金剛之相,清掃不平的降魔之心。


    “我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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