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浸在冰冷的水裏,傷口處猶會牽動發痛,然而姬妃麵無表情。她倒是要仔細看看,這場事件糾纏中,究竟有誰會真正大笑到底。

    才洗了幾件衣裳,門外便有人衝進來,金紋的袍子下擺浸沒在汙水中。他焦急地在擁擠汗濕的人堆裏尋找,突然眼前一亮,在姬妃的木盆邊逼近過去。

    “姬姑娘,你的傷還沒有好,怎麽又迴來了?”

    語氣急促而心疼,他像個是直率的大孩子,他關心她,忽視了眾人眼光。蹲下她的身邊,伸手入木盆,皺眉道:“還這麽冷?你身體並未痊愈,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姬妃沉默,她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麽那些人會如此相待。浣衣部的女孩子都是一樣的,人都是一樣的,苦難也是一樣,然而她卻得到了特殊的青睞,這個扶蘇皇子的另眼憐惜,令她如汙水中生出的蓮花,平白無故嬌貴起來。可惜,這樣的青睞不知能延續多久,是不是一放手,蓮花便會從枝頭滾落,一路沉墮入汙泥中。

    姬妃不由得微微一笑,很可惜她一直不認為自己是汙水中的蓮花。又何必和這些人來爭。

    扶蘇還在看著她,姬妃可以感到身後目光湧動,所有的侍女表麵若無其事,但一早生出嫉恨,年輕女子的清水明眸裏,浮露出世俗的紅絲。

    她把手從他的掌握裏抽了出來:“這裏不是扶蘇公子來的地方,你迴去吧,我還要幹活。”

    扶蘇被她冰冷無味的話鎮住,一旁的侍女竊竊私語,好大膽的狐狸精,一定是在耍手段故意要欲擒故縱。

    聽到話語噪雜,姬妃抬頭環顧,眾人又立刻低下頭去,誰也不敢與她對視。目光轉了一圈,迴到了扶蘇的臉上,終於緩和下來,到現在姬妃才發現,扶蘇雖為皇子,可也是個孩童般的人。在屬於他的圈子裏,有時候竟然口無遮攔,絲毫不知討好他人,也難怪要被二皇子打壓,以至於丟了本應屬於他的太子之位。

    “公子迴去吧。”那輕柔的聲音如清風拂琴,“這裏是浣衣部,你身著官袍頻繁出入總是不合道理,再說我是府裏的仆奴,做下人也要有下人的規矩,請你讓我完成自己份內的事。”

    她軟下聲音時竟有幾分說不出的清媚柔和,纖麗的長眉柔婉了幾分,如水之眸中漾滿情意,能讓人深陷其中。扶蘇一時看得呆了,陡生萬分憐意。竟然順從的點了頭。

    他走了。

    沒有了外人,浣衣部立刻又鶯鶯燕燕聲一片,豆蔻年華的女孩子哪裏會有心事,縱然是出身下賤,仍嘰嘰喳喳像隻隻快樂的小鳥。

    手指泡在水裏一天,混和上皂角泡沫,皮膚開始漸漸皺皮發白。明明看上去一樣大小的一包衣物,別人的蓬鬆輕軟姬妃的卻是緊壓厚實,這是浣衣部裏的人故意在捉弄。

    做完工的女孩子休憩下來,她們取出懷裏藏著的從府外私帶進來的蜜桔糕餅,坐在待洗的衣物包上,一邊吃著,一邊擠眉弄眼,笑嘻嘻地看姬妃還在努力揉搓。

    “到底是嬌氣的富家小姐,幾件衣服也要洗半天。”

    “你看她呀,怎麽連衣服也不會洗,動作真是別扭奇怪。”

    更有厲害些的,索性大聲嗬斥起來:“喂,你好好做呀,若是洗得不幹淨,是要連累我們一起重做的,別害人喲。”

    姬妃早已滿身大汗,傷口處又痛又癢,可一手濕沫子不方便去揉,她的確不會洗衣裳,別人搓洗時以胸口、領、袖處為重,她卻是每一寸布料都不放過,這樣一來,速度更慢了。

    終於,女孩子們吃完了點心,所有的冷嘲熱諷也不再新鮮,她們丟下她,大家手拉著手,說說笑笑著出了門。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浣衣部裏沒有預備火燭,姬妃孤單一個人,在昏暗的房間裏繼續努力。手底下流淌著條五光十色的絹羅綿紗河,仿佛永遠不會斷絕,一輩子也看不到盡頭。

    很久很久,突然感到手背有些溫熱,姬妃茫然抬頭,這才發現,原來,眼裏的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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