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身份暴露與否,拉米特已經感覺到了鍾曄的殺意,依據鍾曄之前的態度,隻要被這個冒險者察覺到是他謀劃了這一切,那麽這個家夥一定會對他動手。


    既然如此,再去糾結身份也沒有任何意義。


    看著拉米特的變化,鍾曄嘴唇緊抿。


    ——果然是‘深淵’!


    ‘進化’是偶然事件,任何一種演化都是從某個單獨的個體開始的,可是那十幾頭巨魔不僅擁有智慧,還擁有自己的交流方式。


    哪怕那不是‘語言’,也足以證明它們絕非‘第一代’。


    這是偶然事件?還是一個陰謀?


    曾經,鍾曄對‘深淵’和‘惡魔’並不敏感,也沒有知曉‘係統’的真相,完全沒有意識到素未謀麵的生物初一見麵就對於擁有【親和體質】的自己產生敵意是一種什麽概念。


    這個世界的造物在第一次見麵都不會對他產生惡感,最多認為他是陌生的同類,不會主動攻擊他,正因如此,他在旅行的時候從沒有遭遇過怪物襲擊。


    就連山穀裏的那隻大蜘蛛,一開始的時候也是襲擊馬車,是他主動跳到了它的身前,將它攔截下來,阻止它的捕獵。


    可是,在那個名為‘礁石’的海濱小鎮,他卻遭到了一頭白色巨魔的襲擊!


    它使用的那杆標槍極為粗糙和原始,完全不像是人類造物,而且人類也沒辦法使用那麽粗的標槍,當時他就認為那杆標槍是巨魔製造的。


    到了現在,統合所有信息之後,他的猜想終於得到驗證!


    ——巨魔確實得到了智慧,但並不是因為自然演化,而是源自於一個陰謀!


    大公的身體顫抖了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這位心腹,難以置信,自己竟然讓一頭惡魔在身邊陪侍了十幾年之久……


    “那是什麽?拉米特先生怎麽會變成這樣……”


    由於教會和上層貴族嚴格控製深淵的消息傳播,以至於現在還有人在疑惑。


    為什麽那個冒險者隻說了幾句話,大公的管家就變成了怪物……或者說,它原本就是怪物,現在隻是變迴了原來的模樣?


    鍾曄迴身甩出大劍,月光從人們頭頂上唿嘯而過,撞擊大門,砸出了一個窟窿。


    “跑!”鍾曄厲聲大喝。


    話音才落,就有一道黑影從人群上空閃過,遊蕩者頭也不迴地逃出大廳,消失在走廊盡頭。


    有些人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看到其他人埋頭跑出大廳之後,也跟著跑了出去。


    這一次他們雖然擁擠,卻比上一次有秩序多了,或許是因為他們身後站著一個極其靠譜和強大的後盾。


    鍾曄警惕地盯著拉米特,沒有任何動作。


    大公眼睜睜看著大廳逐漸清空,雙眼怒瞪,可是他又不敢開口求救,生怕身旁的惡魔一個不高興就將他殺死。


    而他的兒子——早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


    “跑吧!盡情的跑吧!”拉米特輕輕撫掌,開懷大笑,“我在這座城市經營了幾十年,就算你們能逃出這間宅邸,又能跑到哪裏去?”


    說著,它就把大公幼子的腦袋摘了下來,“獻以米蘭大公子嗣之血,我將喚醒這座城市所有的‘原生體’——智慧而強大的冒險者啊,要和我玩一個遊戲嗎?”


    麵對深淵,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迴答、不信任!


    鍾曄直勾勾地看著站在階梯上的那頭惡魔,感覺到所有人都已經逃離,便挪動腳步,向後倒退。


    拉米特沒有逼問鍾曄,隻是笑著,四隻眼睛裏都透露出了愉悅,自顧自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說話,也不想搭理我,但我知道,接下來你一定會參與到我的遊戲之中——


    “想要拯救這座城市嗎?想要救助那些受苦受難的人民嗎?”


    鍾曄退到門後,退到大劍旁邊,警惕著彎腰撿起大劍,旋即轉身逃跑。


    在他身後那個大廳裏,惡魔高舉死不瞑目的頭顱,狂笑不已,大公站在它的身邊瑟瑟發抖。


    “關於這場遊戲的所有東西,我都留在了那座城市裏,去找吧!去找吧!那是這座城市唯一的活路!”


    猖狂的笑聲在耳邊迴蕩,鍾曄沿著長長的走廊追上了人群,因為往日疏於鍛煉,許多人的逃跑速度並不快。


    穿過長廊,便來到了前廳,宅邸大門就在前方。


    看到活路就在前方,所有人都變得激動起來,紛紛加快速度。


    卻在這時,構成門框的木頭煥發了生機,勃然生長。


    無數尖刺和觸須彈出,瞬間洞穿了擁擠在門口處的人們身體。


    手臂、小腿、腰部乃至頭顱,許多人當即被定在原地,但他們身後的人根本來不及刹住腳步,撞了上去。


    “啊——”


    被尖刺和觸須刺入的身體部位與軀幹脫離,骨肉被硬生生撕扯下來,頓時鮮血噴湧,恐懼的尖叫和疼痛的哭嚎齊齊響徹。


    那些被推出來的人摔倒在地上,捂著傷口痛苦翻滾,而後麵的人沒有理會他們,能避就避,實在避不開,腳步就直接踩在他們身上——實際上,能夠及時反應的人並不多。


    尖刺和觸須不斷生長,眼看著就要將大門封閉,還沒來得及跑出的人放聲哭喊,不斷加快速度,不惜把前麵的人推倒,自己擠上去。


    人群後方的鍾曄猛然躍起,越過人們的頭頂,雙手持握劍柄,對著大門揮舞劍刃。


    劍光閃爍,宅邸大門轟然碎裂,石塊與門框碎片飛濺,砸在門外的人們身上。


    聽著痛唿,鍾曄落在大門前方。


    他把爭先恐後逃離宅邸的貴族撥開,將倒在地上的活人提起,然後一拍他們的背部,“跑起來!”


    那些人腦子裏一片空白,下意識就遵從了鍾曄的命令。


    然後,鍾曄又迴過身去,向那些被推倒在地的人伸出援手,把他們拉起來。


    就在他向一個女士伸出手,女士也相當感激地抬起手的時候,他看到這位女性的臉色突然變化,皮膚下方有異物滾動。


    手上動作一變,霍然抓住她的手腕,甩向那些正在生長的尖刺之上。


    那個女性的身軀有好幾處被洞穿,可它還是頑強地抬起腦袋,向鍾曄發出尖叫。


    直到鍾曄抽出直刀,把它的腦殼掀開,尖銳的叫聲才停了下來。


    有個人剛剛自己爬起,看到那個女性的變化又叫了一聲,嚇得坐了迴去。


    鍾曄若有所悟,揮刀把彈射而來的尖刺和觸須盡數斬斷,把所有人都從宅邸裏拉扯出來。


    米蘭大公的軍隊則站在宅邸之外,看著落荒而逃的人們,看著他們為了爭搶一輛馬車而醜態盡露,還有不怕死的家夥試圖去牽走騎士的戰馬,被踹飛出去。


    士兵們看到他們的敵人正在把一群哭天喊地的家夥從發生異變的宅邸救出,內心頓時被荒謬充塞。


    發生了什麽?


    鍾曄向士兵們跑了過去,順手把倒在地上的兩個超凡者扛起,“帶上你們的武器,跟我跑!”


    從宅邸裏逃出來的不止有貴族,還有一些仆傭,他們是被貴族們裹挾著跑出來的,但現在看到了宅邸的異變,慶幸不已。


    就在鍾曄帶人離開宅邸之後不久,這座建築就開始瘋狂又野蠻的向外‘生長’。


    石塊湧動,木頭蔓延,就連玻璃都繁衍出了許多晶簇。


    舉棋不定的士兵們頓時騷亂起來,有人聽從鍾曄的話語,跟上了他的腳步,有人卻甩開同伴的手,向宅邸跑了過去。


    “瑪麗!瑪麗你等著我!”


    嘩啦!


    二樓的一扇窗戶忽然碎開,玻璃和晶簇掉落,幾個人影從窗口躍出。


    向宅邸跑去的士兵抬頭一看,登時喜上眉梢,嘴裏高喊:“瑪麗!瑪麗!”


    他躍上前去,將一個墜落下來的女傭接住,哪怕自己被撞倒在地,被玻璃渣刺穿皮膚,也沒有在意。


    幾個人忍痛站起,士兵拉著女友的手,正要帶她逃離宅邸。


    突然間,手腕脹痛!


    劇烈的疼痛鞭笞了士兵的神經,催促他低頭看去。


    當他低下腦袋,就看到自己的手和女友的手已經‘不分彼此’,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他們驚恐對視,通過對方的瞳孔,看到了自己身體驟然膨脹。


    幾個肉球出現在了宅邸前方,這時候,鍾曄剛把沉重的騎士放到戰馬背上,眉頭一皺,把地上那兩個正在緩緩蘇醒的超凡者扛到肩上,向莊園外部逃去。


    兩個超凡者感覺到顛簸和不適,方才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幾個令人作嘔的肉球,以及它們後麵那座仍在持續生長的宅邸。


    人們已經逃出了莊園,卻也還是能夠聽到幽幽的嗚咽聲隨風飄蕩。


    “瑪麗……瑪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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