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皎潔,長安城最高建築摘星樓上,謝安半躺在寬大冰玉竹的藤椅上,身上蓋著一張黑虎皮,目光穿過重重暮色,注視著城外夜空那一團劍意森森的結界。謝少陽立在一旁服侍,將剛燒好的紫晶原石暖爐奉上。


    謝安接過來抱在懷中,慢悠悠道:“我是不相信這世界存在什麽特殊天才的,最多就是天賦異稟,可這種所謂天才太多了,你和許四錦都算是,之所以你們不如他,其實是因為你們積累不夠卻急於表現自己,不要看他沒比你大了多少,在你看不到的世界裏,人家不知道積累了多少力量。”


    “父親的教誨孩兒記下了。”謝少陽望著那邊萬劍歸流,那人身處其中巋然不動的情景,歎道:“可惜他對姐姐並非出自真心,否則孩兒倒是不介意被他取而代之。”


    “你的性情胸襟像我,這是好事,但又不太好。”謝安看著兒子,說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許四錦,在你們這一代人當中,他也算個人物了,出塵俊逸,才情橫溢,隻是行事機鋒峻烈,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讓我不喜,你求我助他恢複修為,為父其實是不願的,但是為了你的一句承諾,為父也隻好同意了。”


    “孩兒以父親為榮,畢生所求者便是如您一般,雍容仁厚,護佑兄弟愛人親族......”


    “你錯了,為父能有今日所憑的絕不是什麽雍容仁厚。”謝安打斷兒子的話,一字字道:“為父有今日,憑的是實力!也隻有實力才能讓你走上高位,擔當重責,列朝堂之上睥睨雄視滿朝公卿。”


    “可是您的修為?”謝少陽的話隻說了一半。


    謝安翻手從藤椅下取出個木盒,道:“這是你母親和舅舅為我取迴的青龍真元,我留著沒動,現在給你服用。”


    “這是助父親恢複修為的!”謝少陽連忙抗拒道。


    謝安笑了笑,道:“你舅舅入聖以後再不問我修為的事,你可知道是為什麽?”


    謝少陽搖頭,懵懂的:“舅舅好像不生您的氣了。”


    “因為他終於知道了我當年為什麽要自廢修為。”謝安道:“謝龍煌也知道,所以就算他再怎麽想用郝神通那些神棍來分化取代士族集團的地位,都始終隻是采取相對溫和的方式。”


    這個話題對謝少陽而言略顯深邃,不過他畢竟是謝氏的接班人,蒼穹老院長這些年效法西陸,推動神權,培植郝神通和大日壇宗與士族集團分庭抗禮,對他來說不算什麽秘密。讓他不解的是父親最後那句話。稍微思忖片刻已經了然父親這番話裏的深意。不禁震驚的無以複加。


    “爹爹的修為難道一直都在?”


    “你隻需牢記厚積薄發四字。”謝安沒有正麵迴答兒子的問題,擺擺手道:“服下龍元後就去天樞苑閉關吧。”


    謝少陽雙手接過,站在原地沒動,道:“孩兒打算把這龍元一分為二。”


    “賜給你了便是你的東西,怎麽安排你自己看著辦。”謝安道:“南楚許氏與陳氏同氣連枝,關係等同於王謝,你邁出這一步以後,就不要再跟葉楓往來了。”


    “為什麽啊?”謝少陽心思單純有一說一道:“我們說好的做一輩子兄弟的。”十七八歲的少年,還處在滿腔熱血一肚子義氣的階段。他之前被保護的太好,還沒準備好麵對生活的真相。


    “我和你舅舅當年也曾想和葉大臉做一輩子兄弟。”謝安看著兒子,語重心長道:“你須知道少年時的夥伴可以意氣相投,但到了成年時卻未必能誌同道合。”


    “葉楓和漢王並不一樣。”謝少陽固執的:“他是反對漢王稱帝的。”


    “所以更加愚不可及。”謝安道:“而為父所以反對你繼續跟他往來,隻是因為他太蠢,你太真誠,以至於你們都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一個葉凡手中的提線木偶,卻要在謝安的兒子麵前以主子自居,豈非笑話?”說到最後,語氣不善。


    謝少陽默默看著父親,今晚的父親有些不同尋常,平日裏一團和氣的老父親今天卻多了幾許鋒芒。


    “是不是覺得今晚的老爹讓你感到陌生了?”


    “是。”謝少陽老實迴答:“今天的父親大人的確跟平常不一樣。”


    “謝龍煌有許多年沒出手了。”謝安答非所問,收迴關注遠方的目光,轉而目視著兒子,將暖爐放到一旁,抻了個懶腰,道:“一個溫和的時代要結束啦,為父這把老骨頭也該活動活動了。”


    謝少陽眼睛一亮:“父親大人做出決斷了?”


    謝安點點頭,道:“東陸人族內亂的苗頭醞釀多年,越是壓製反而潛流滾滾愈演愈烈,南楚和北漢之間的紛爭不能一直下去,為父原不想表態支持任何一方,但這個張瀟太能鬧騰了,逼著為父站出來啊。”


    謝少陽忙問:“父親大人選了哪邊?”


    謝安道:“士族集團從來不需要選邊站隊!”


    ......


    “楚歌邪臨戰入聖,陳無忌這是鐵了心跟本王圖窮匕見了。”葉輝憤然說道:“他胃口不小,可惜缺了一口好牙!”


    葉凡道:“現在就看張瀟能不能熬過楚歌邪這聖階第一戰了。”又道:“楚歌邪入聖,很快就會奉召去九海歸墟,一個楚王無忌流連不去已經觸犯忌諱,我就不信他還敢留在大陸上。”


    “謝龍煌和老奴一樣,都隻有一張免役令牌。”暗影裏的紅袍老監說道:“唯一可慮的是楚歌邪存了死誌。”


    “死誌?”葉凡一皺眉,道:“您是說他不惜拚死一戰也要除掉張瀟兄弟?”


    “也許是張瀟兄弟,也可能是任何阻礙陳無忌成就霸業的人。”紅袍老監從兜裏摸出一把豆子,塞進嘴裏一顆,慢條斯理的說道:“楚歌邪的劍心蒙了一層陰影,他應該已經瘋了。”


    “您是怎麽知道的?”葉凡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失言了,忙又問道:“紫電大人還看到了什麽?”


    “老秦氏後繼有人,這秦碧如是個人物啊。”暗影裏的紅袍老監答非所問道:“楚歌邪著了她的道兒,肯定迴不了頭了,張瀟兄弟這一劫不好渡呀。”


    葉輝忿恨難平道:“這些賤人,就是不肯安分守己,當初若不是老院長從中作梗,豈容她們苟活至今!”


    紅袍老監撚起一顆豆子放進口中,僅存的三顆牙立即上去圍剿,可惜三顆牙相互都不挨著,根本沒法同心合力。最後隻好無奈的用舌頭碾碎,吞咽下去,歎道:“陛下不必動怒,謝龍煌已經老了,跟老奴一樣,都已經是風燭殘年,真正值得您擔憂的該是那個手可摘星辰的人。”


    “文韜武略,天縱英才,傲視皇權,滄海龍吟。”


    葉凡黛眉緊蹙,道:“這莫非是當年謝龍煌評價謝安的斷語?”


    “沒錯。”葉輝接過話頭,道:“當日這死胖子自廢修為後,謝龍煌就在蒼穹八層閣上寫下這十六個字的評語。”


    葉凡不解的:“我一直不是很明白,既然他修為已廢,謝老院長為何反而更看重他?”


    “前三十年萬丈高樓平地起,俯瞰人間城廓,後三十年拆樓為基,玉崗山上再築昆侖。”紅袍老監帶著無限悵惘和激賞的語氣說道:“他這個四級異人一旦超凡入聖,雷動頭頂上那幾個字怕是要易主嘍。”


    葉輝道:“死胖子暫時還不足為慮,他就算跟孤尿不到一個壺裏,也至少不會跟陳無忌那匹夫走在一路。”


    紅袍老監忽然問道:“如果他想自立門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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