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鐵甲鎮城,五百黑衣壓街,一萬兒郎翻起市井江湖的天,現在的奉陽已經分不清江湖和廟堂。而某人著製服,持電棍,橫跨衙門和江湖兩界,走在街上是禿子打傘,無法無天。


    弟弟走後決定換個活法的張瀟如今已是北國實質上的第一人,但在那些最熟悉他的街坊鄰居眼中,他依然是那個巡街不要錢,辦案認真不刮地皮的小張治安官。


    粉碎了桑國的野心以後,奉陽依然是張瀟熟悉喜歡的舒適圈。


    在這裏成長,在這裏夢想,在這裏威風八麵。


    大清早寧東風就來拜訪,妖神族撤軍,崇山西路守住了。他成了繼許笑傑之後,第二位在北軍成名的主帥。現在的寧東風已經不必再為五鬥米折腰犯愁。


    跟對了老板,薪俸二十四顆原石,從不拖欠。


    不過最近他又有了幾個發愁的事。


    最難心的莫過於杜紫藤還是不肯原諒他。然後是來自黑龍城主張平瀚的求援信。再之後是女兒寧蘭馨要來北國生活,作為蒼穹書院甲秀苑術字科生員,十三歲的小姑娘隻能進入廣德書院繼續深造。最後是漢王來信問他,手握北軍幾分戰力?


    一樁樁一件件,不是需要張瀟幫忙,就是需要張瀟拿主意。


    張瀟說,第一個簡單,杜姨主要是怨你在女兒麵前說她不好,隻要寧蘭馨到了,你幫她母女修複感情,你們倆的事也就不是事兒了。第二個暫時不必理會。第三件事也好辦,入廣德書院求學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最不好答複的事第四件,漢王這麽問的意圖很明顯,他還沒放棄北國,或者說他想要從北國得到更多。寧東風是他一手提拔到北軍帥位上的,算是給了他一個驚喜,而如今在北國他能打的牌就隻有寧東風了。


    張瀟略作思索,果斷的給出答案:三成。多了他會想入非非,少了又會覺得寧東風沒用。三成戰力,與首陽山的原石分潤一樣,都是三成,剛好合適。


    寧東風得授機宜,高興的走了。他前腳剛走,陳新豐後腳就來求見。


    張瀟一口迴絕:不見!


    北國的國祚沒了,東盟在這邊的管理機構權利大增,治安衙門因為張瀟的緣故,成了權勢熏天主政一方的所在。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同級別的治學衙門,因為陳新豐之前兩麵三刀首鼠兩端的表現,反而變得門庭冷落。


    陳新豐前來求見的目的不言而喻,張瀟這個時候沒心情搭理他,決定晾他幾天再說。


    這人能力還是有的,就是性子有點反複無常,需要在絕對高壓狀態下才能老老實實做事。


    那天晚上他和老曹都以調查王官遇害案子為由被排除在戰局之外,顯而易見,就是不信任他們。但是他和老曹又不同,曹洪起碼還有個兒子是張瀟的學生,委以重任深得信重。而且老曹那天晚上過後便真的在負責調查兇案。


    而他卻因為首鼠兩端的表現,被徹底隔絕在了北國權利核心圈之外。


    那一夜,張瀟帶著十八行出乎他意料的實現大翻盤,第二天獲悉結果後這廝嚇壞了。連日來可謂事惶惶不可終日。多次求見,張瀟就是不見他。且讓他繼續惶恐些日子。


    拒絕了陳新豐,師小紅又跑過來送早飯。順便匯報一下夫人最近的動向。


    師小紅的毒已經解了,解毒還需下毒人,本莊明親自出手解的,代價是神佑番幸存下來的幾名俘虜,其中就包括了在大牢裏突破到五級的朝吹鎧。桑國神佑番被徹底打垮後,風魔九郎不但沒有報仇的打算,反而主動認慫,還表達出強烈的友好意願。張瀟為了師小紅接受了對方的請求。


    除了這個原因外,還有些驅虎吞狼試探對方的意思。


    素還真沒有再出招,張瀟也樂得時間消化那一夜之後的成果。把一個半死不活的禦天龍舞空還給桑國堪稱妙手。現在的桑國千萬人丁轉移到黑龍城的地盤,儼然是客大欺主的態勢。風魔九郎挾天子令諸侯,統領千萬桑族人丁,一旦讓他們站穩了腳跟,局麵隻會更加複雜。


    這段時間,白淩霄每天都抱著那隻布老虎與小鵝兩個,在黑蛇和賬房先生們陪伴下輾轉於城中各處。


    她們要代表張瀟成為這座城市的實際掌控者。小鵝在台前,白淩霄在幕後,姐妹聯手執掌十八行,肩負起讓這座城市的士農工商各個階層各安其位,順暢運轉的重任。每日裏忙得不可開交。


    “您可真夠可以的。”師小紅看著不理會自己用盡心思弄好的美餐,卻在那裏舉著根古怪棍子對著太陽照啊照的張大官人,不客氣的說道:“大家都在拚命忙,唯獨大官人天天在這裏躲清閑。”


    “我操心的都是大事,不可能連敲寡婦門,挖絕戶墳這種事都要去操心。”張瀟絲毫不以為忤,笑眯眯看著她,點頭道:“行,氣色比前幾天好多了,有時間給你好好檢查檢查,你這胸有點腫,別留下什麽後遺症。”


    “哎呀,大官人,您怎麽這麽無恥。”小紅氣的直跺腳。


    張瀟先哈哈大笑,忽然收斂笑容,正色道:“對不起,因為我的一時大意,險些害你丟了小命。”


    “大官人千萬別這麽說,小紅的命是大官人救迴來的。”


    師小紅粉麵通紅,螓首低垂,聲若蚊呐道:“大官人想怎麽樣小紅都認命。”


    張瀟看的食指大動,恨不得現在就嚐嚐小籠包的滋味。嗯,想想而已,現在正是修煉真氣勇猛精進的關鍵時刻,想要不壞大圓滿,就必須留住童子元陽之身。


    “大官人這究竟是什麽東西?”師小紅好奇的看著張瀟正在擺弄的玩意。


    “這個叫做太陽能蓄電池,能利用陽光產生電,就是雷霆能量,然後就能點亮前麵這個燈了。”張瀟十分輕慢的將傳說中的神器神光雷霆棍比劃兩下,道:“這個原理比較複雜,就不跟你詳細分說了。”


    “我懂。”師小紅道:“上古文獻裏提到過,說上古時期的燈是倒掛的,不用明油也不需燈芯和燈罩,隻要連上電就可以讓燈亮如白晝,大官人真不愧學究天人,連這種上古奇物都能造出來。”


    張瀟嘿嘿一笑,道:“真聰明,這小腦瓜天天用來琢磨吃食未免有些浪費。”隨手將電棍遞到師小紅手裏,道:“替我拿一會兒,我先吃個飯。”


    師小紅受寵若驚,慌亂的接在手裏,死死攥緊,唯恐落在地上。大官人就是用這件神器打翻桑國君主的,如此重要的東西毫不防備的就交給我,他竟這般信任於我,此時此刻,便是立即為他死了也甘願了。


    張瀟悶頭吃飯,食不言寢不語。


    “大官人,這寶貝好像有點熱了。”


    “沒事,把特殊的那一麵對著太陽就行。”張瀟專注於食物,頭也不抬說道。


    煉精化氣,既然已經找到了修行的門路,就不能稍有懈怠。


    “大官人今晚還不打算迴府休息嗎?”


    “夫人不計較妖神族那位胡掌櫃的事了?”


    “那怎麽可能呢。”師小紅道:“不過夫人就是那性子,明知道善妒不好,可是讓她不吃醋是不可能的,不過她既然容得下小鵝姐和我,便沒道理會為這個胡掌櫃跟大官人沒完沒了,照我看,她就是等您迴去哄哄她便好了。”


    小綠茶,心眼兒真多。故意把自己劃到和小鵝比肩的地位上,又順帶著點出白淩霄的小性子有違婦德。果然應了那句話,宮鬥是女人的天賦,無關地位和教養,隻關乎姿容和男人。


    其實白淩霄早就不計較胡菁的事了,之所以這幾天以此事為借口宿在外麵,隻是因為夫婦二人情感日益增進,彼此相互的吸引力越來越大,都有些擔心會失去控製,所以默契的選擇了保持一定距離。


    考慮到白淩霄連日來忙於接手十八行各個環節的事務,張瀟在白日裏也沒有去打擾她。


    張瀟隻當沒聽懂她的小心思,故意板著臉說道:“不能慣著她這個毛病,我和胡掌櫃是清白的,豈容她隨意汙蔑。”


    “哦。”小紅不勸了。


    “行了,充的差不多了。”張瀟示意她把電棍還給自己,道:“以後有時間專門教你這東西怎麽用。”


    “哎呀,萬萬不可。”小紅觸電似的將電棍塞迴到張瀟手裏,道:“這樣的神器,連夫人都沒碰過,我可不配用。”


    張瀟嗬嗬一笑:“配不配的我說的算,而且我給她的好東西比這個好多了。”隨手將電棍塞迴給小秤砣。又道:“你迴去吧,我這裏沒有閑工夫陪你,一會兒還得有人來。”


    話音剛落,就聽到腳步聲,許六安匆匆走來,道:“老師,白家二爺求見。”


    張瀟並不出乎意料,點點頭,示意許六安替自己送小紅迴去,轉而親自走到大門外,對白宗秋的到來表示歡迎。


    客套幾句,言歸正傳:“哎喲,什麽大事,值得您提前出關親自跑一趟?”


    “天大的事。”白宗秋悄悄打量張瀟,沒發現有隨身攜帶那件神器的跡象,傳說中那東西是根棍子的樣子,張瀟全身上下緊趁利落,根本不像能藏住東西的樣子。


    張瀟把他讓進大廳,分賓主落座,道:“二叔不妨開門見山。”


    “廣德書院將要遷移到南楚永興城,與雲雷書院合並。”白宗秋道:“我過來就是通知你這件事,再向你借條道。”


    “這是長老院的意思還是你的想法?”張瀟隨即又道:“不管是誰的意思,我都不可能同意。”


    “為什麽?”白宗秋古井不波,注視著張瀟的眼睛。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張瀟道:“廣德書院離開白家祖地,還能叫廣德書院?廣德二字從何而來?為什麽長安有蒼穹,永興有雲雷,北國奉陽偏偏叫廣德?”


    “此事說來話長。”白宗秋道:“長老院已經同意了,我也沒有異議。”


    “我這裏有酒有茶,不管多長你可以慢慢聊。”張瀟道:“我不在乎長老院三個老家夥的看法,但我在乎您的想法,您是幫助過我們的長輩,我和淩霄永遠不想成為您的敵人。”


    “哎,既然你問到這裏了,那我就跟你說說。”白宗秋歎了口氣,問道:“你可聽過蒼穹書院有淩雲五子?”


    “素還真。”張瀟點點頭,道:“看來這五個人對您影響很深。”


    “不錯。”白宗秋坦然承認,道:“二十年前我還是個十九歲的少年,懵懂莽撞,修為有限,空有一腔熱血和報國的誌氣,卻找不到值得追求的人間大道,直到我遊學到了長安,偶然聽說了淩雲五子的事,才知道人間正道上已有先行者。”


    “先行者。”張瀟玩味的重複了一遍,命曹夢熊砌一壺茶來,又道:“二叔咱們慢慢聊。”


    “其實說起來淩雲五子年歲並不大,最年長的謝璧也隻比大兄大五六歲而已,但是輩份卻還在玉京姑姑之上。”白宗秋道:“他們是蒼穹二聖中的兵聖曹修道代師收徒進入到蒼穹書院的,每一個都是驚采絕豔的天才人物。”


    “嗯,聽出來了,能讓您甘心情願接受那麽荒唐的決定,這幾個人必然不俗。”張瀟暗自思忖,能把白宗秋變成小迷弟,都快四十的人了,至今提及還舔的不亦樂乎,由此可見這幾個人必定很擅長洗腦。


    “淩雲五子的老大謝璧是首相謝安同父同母的幼弟,二十年前謝安自廢修為,有一多半原因就是為了他。”


    白宗秋道:“當年五子獻書問蒼穹,葉玄一共問了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何為國,國民,國君?第二個是何為宇宙,星空盡頭是何地?第三個問題是何為生何為死?”


    嗯,這仨問題夠刁鑽。張瀟心中暗忖:蒼穹號稱秉承天道意誌總領人間,理應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如果迴答不出來,恐怕要被這五個愣頭憤青質疑了。


    “當年這三個問題不但難住了謝老院長,也難住了蒼穹書院所有大人物們,於是淩雲五子便決定出海尋找答案,他們想找到世界的盡頭,用親身經曆來證明開天九聖所說的天圓地方。”


    張瀟接了一句:“蒼穹書院是什麽地方?謝龍煌院長就由得他們折騰?”


    白宗秋道:“當初的淩雲五子聯袂來到蒼穹書院,輕而易舉便將當時稚虎榜上的人物悉數擊敗,連一些成名已久的教授都不是他們的對手,甚至謝龍煌親自下場都無法戰勝五人聯手的陣法,於是就說出當代蒼穹書院裏沒人夠資格做他們老師的狂語,後來兵聖大人就決定代師收徒,把他們認作師弟。”


    “原來如此。”張瀟讚道:“有實力的人才有資格給別人講道理,否則,文辭再如何錦繡瑰麗也不過是卑作風語。”


    “當時他們向蒼穹書院獻了三本上古奇書,一本名鹿鼎記,說的是國,國民和國君,另一本叫時間簡史,說的是宇宙,第三本叫羅摩衍那,說的是生命的誕生和死亡。”


    “那三本書出自上古奇人手筆,每一部都堪稱鴻篇巨著,其中內容深邃晦澀,窮盡書院所有大能教授的知識,也難以通譯其內容之萬一,而五子獻書的本意正是想與書院合作研究這三本書。”


    哎喲,這個我熟啊,不過老子不能親自出麵,指不定哪一天還得麻煩‘別緒三千’老師出頭露麵。


    白宗秋繼續說道:“淩雲五子都是世家子弟,謝璧魂相九龍壁來自謝氏,葉玄魂相七星北鬥,本是王室子弟;王妙魂相白庚金星,武安王氏出身;素還真魂相星雲盤,號稱天賜子,其實他是中原蘇氏血脈;林道靜魂相白澤天元聖獸,他們的魂相都很特殊,甚至有人認為他們可能是神佑時代幸存下來的神人轉世。”


    “您接著說他們究竟做了什麽,像您這樣的人,為什麽會如此堅定的甘願追隨他們的腳步?”


    “因為他們提出了一個概念,滅掉七國,在東大陸建立一個沒有國王皇帝,世襲貴族大臣的國家,所有人在法律的框架下公平有尊嚴的生活,異人和凡人比肩同席,享受相同的權利,國家的元首和升鬥小民都隻是國家的一份子,每個人都必須團結在國家意誌下,奉獻自己全部的力量。”


    “嗯,好吧,我明白了。”張瀟道:“這樣的目標的確是值得追隨者奉獻終身。”


    白宗秋道:“素先生遊學八方六載不還家,苦心孤詣,隻為尋求天下大治之道,北地一行,滅北國,亂桑國,目標十分明確,接下來就隻剩下南楚和漢國,他希望廣德書院遷往南楚永興,意圖深邃妙不可言,我已決心按照先生指的道路前行,賢侄婿以為如何?”


    啪啪啪。


    張瀟連續鼓掌,讚道:“這位素先生不愧是憂國憂民的曠世奇人,他們的胸襟抱負和所作所為的確值得二叔你去追隨。”微微一頓,話鋒一轉,道:“可我還是有個疑問,他們做這些事我願意舉雙手雙腳讚成,可他們為啥要來對付我呢?”


    “有時候,為了一個偉大的目標,難免要犧牲掉少部分人的利益。”白宗秋歎了口氣,無力的解釋道。


    張瀟嘿嘿冷笑,問道:“他們不是要為天下國民的公平福祉向蒼穹請命嗎,我也是國民,他打算怎麽為我請命?在決定犧牲我的利益的時候,他問過我是否同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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