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來恩瘋狂,拚命地逃遁著。


    在現實中,即將失去虛幻靈性帶來力量的他避開了“神孽”斯厄爾,璀璨的光之天使,尚未完全消散的喬治三世投影,來自古老年代的赫密斯。


    借助《格羅塞爾遊記》,他從曆史空暇中直接來到了書中世界,臨時躲開了準備多時的查拉圖。


    從書中世界,他召喚出了觀眾途徑高序列強者的投影,讓其帶著自己前往集體潛意識大海,進入“奇跡之城”利維希德中的“誠實大廳”。


    他在此地再一次召喚出了那隻羽毛筆的投影,安排,準備完善了後路,將《格羅塞爾遊記》交還於那位天使之王,亞當手中。


    在女神的幫助與卷顧下,他順利地脫逃,多次以“天使之擁”抹除了痕跡,最後迴到了目前最安全的貝克蘭德。


    他讓自己表現的和無數個在這次大變動中被波及到的半官方非凡者一樣,平凡地包紮傷口,飲下烈酒,迴到了兄弟會為傭兵們準備的房間裏。


    總算是結束了……


    和所有經曆了這場變革的人一樣,克來恩現在充滿了疲憊,隻想好好的睡一覺。


    但他還不能休息,現在還不夠安全,至少也要去灰霧之上做一次占卜才能安眠。


    即使他知道自己抹除了任何痕跡,包括血液,遺留的靈性,破碎的非凡物品,毀壞的秘偶——他都確認過那些不能作為追蹤他的依據。


    他無比警惕,最細微的聯係也會被他發覺,但說到底,他還是認為灰霧之上的占卜更加可靠。


    他強撐著疲憊的精神和受創的身體,準備逆走四步。


    這時,他卻感應到了源堡的輕微顫動。


    那與他的途徑無關。那與“門”途徑,“偷盜者”途徑都無關。


    那是來源於“對立”,或者說對同類的感應,或者說戒備。


    那是來自源質的顫動。


    現在,一份源質徹底複蘇了。


    ————


    戰鬥結束了。


    恩尤尼拭擦著鋥亮的槍管,臉上卻沒有一絲欣喜的神色。


    他知道這場戰鬥不過是無關緊要的“錨”之爭,而他們信奉的神明對錨的需求幾乎沒有。


    也就是說,他們無關緊要。


    真正的,與戰爭之神,不死的鳳凰相關的,與自己未來相關的戰鬥,他根本無力觸及。


    雖然魯恩王室被重創了,兄弟會的權力與勢力在王國中將會再一次擴大,但是呢?


    若是原初魔女勝出,這一切的成果全部會被魔女教派盜取。


    忽然,他感到一陣心季。


    “!”


    他瞪大了眼睛,注視向虛空某處。


    死了……都死了?


    同時地,他感應到了兩位神靈的死亡。


    世界上每一個獵人或魔女高途徑的非凡者,都能感應到這道極其恐怖的重大消息。


    也就是說……是不是……


    他似乎意識到了些什麽,但不等他徹底反應過來,更加恐怖的異象降臨了。


    在這一刻,一切的真切確實的規律似乎都混亂,扭曲了,荒謬混沌的景象一同上演。


    總是陰雨連綿的貝克蘭德空中,同時出現了血色的迷霧、亂舞的雷電,撒落的冰雹。


    颶風帶著血色,流火與冰錐,在遠方出現,逐漸增大。


    地殼開始顫動,蠻荒的,原始的力量在其中孕育,釀出惡果。


    違反自然規律與常識地,河水暴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湧出,成為洪水吞沒一切。


    岩漿從地幔中流出,安靜地,沉默地吞噬著的所遇到的一切物體。


    這些似乎隻是開始。比天災更可怕的,是人禍。


    如果站在潛意識大海中,俯視一切的話,肯定會發現一切都染上了災禍的紅與黑吧。


    恩尤尼連半秒都沒能抵抗。他的眼中湧出血紅,暴戾的殺意,狡詐陰險的詭計,在他的腦海中如遠方爆發的火山一同噴湧而出。


    毀掉一切!


    熾熱狂亂的靈性爆發而出,隱約與其他同樣狂亂的靈性相連,形成了毀壞一切的力量。


    彭!屋內的一切物品全部被獵人的力量粉碎,恩尤尼端起獵槍,準備進行今夜的第一次狩獵。


    但是,下一刻,颶風消失了,洪水消失了,岩漿消失了,地震消失了。


    它們幾乎連痕跡都沒有留下。


    北大陸天降的流火化作氣體消散,南大陸卷起的暴風雪化作甘霖。


    ——星界之中,正欲動手平息災禍的諸神停下腳步。


    ——群體潛意識大海中,飲下魔藥的空想家露出微微笑意。


    顯而易見,引起災禍的那人,主動中止了這一切。


    ————


    這些……這些是……


    穿紅衣的女人漂浮在災禍之城中。


    記憶從第四紀開始重構。


    她原本想要忘記,不向任何人提起的事,重演著,肅正著,露出了去除記憶美化後的真實模樣。


    ————


    (此處接番外“關於凱奧絲”,可跳)


    ————


    凱奧絲睜開眼睛。災禍如風一般伴生在她身邊。


    她揉了揉尚且有些酸澀的腦袋,望向馬孔多,本能地試圖收起這座城市。


    失敗了。那座城市仍然立在那裏,似乎被什麽東西釘住了一樣。


    直到這時她才迴複了切實的意識。


    “原來是如此嗎……剝離了神性的支撐,這份我自以為純粹的人性反而變得如此醜惡……可笑我還以為理所當然。”


    “難怪阿蒙都更願意與‘菲尼克斯’交流,而不是我……”


    “這孩子……這孩子……”


    她感歎著,輕輕地撥動了這座城市。


    馬孔多發出如玻璃彈珠一樣清脆的聲音,衰敗,破碎的外表瞬間變的嶄新,整潔。


    被囚禁在此兩千年的軍團身上褪去了縈繞不散的災禍氣息,從原本那“連冥界都不願迴收”,受到極其嚴重汙染的狀態,變迴了“幹淨的”,“純粹的”亡靈之軀。


    整座城市現在看起來就如同新的一般,就像兩千年前那個黃昏一樣。


    隻有最強大,最敏銳的神明才可能發覺隱藏極深的災禍味道。


    “那便如你所願,我就是凱奧絲·索斯,降臨至第四紀的舊日遺民,於兩千年前陷入瘋狂,如今坐上至高神座。”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這似乎不是她本願,而是來源於這具身體的上個主人。


    或者說,主人從未變過。


    即使是襲名儀式,即使是人類有曆史以來最為宏大的儀式,也不過是儀式罷了。而儀式說白了不過是知識,掌管知識的舊日,甚至不止一位。


    也許真正掌管知識的舊日,在清醒狀態親自布下儀式,確實可以做到直接轉移舊日的地位,但至少“凡人們”做不到。


    腫脹之女乃原初,乃最初之子。凱奧絲·卡特既“被拚湊的”、“人造的”最初之子。她們同樣依靠竊取最初的力量,而成為象征,掌握權柄,不過前者的“地位”更高,“血統”更純正罷了。


    轉移舊日的地位,就代表需要轉移“象征”,即使凱奧絲·卡特和凱奧絲·索斯如此相似,但象征就是象征,無法輕易轉移。


    ——即使凱奧絲·卡特徹底掌握了身為舊日的所有力量,能隨心所欲的玩弄權柄,收放災禍,也無法做到這一點——能接過她舊日地位的,隻有剛剛被她踹下神座的原初,也就是腫脹之女。


    所以,凱奧絲·卡特真正做的,並不是複活凱奧絲·索斯——而是殺死自己的人格,以災禍毀滅自己,再以凱奧絲·索斯以及菲尼克斯的記憶“填充”鑄就出,新的人格。


    這當然存在隱患。這也是除了“天尊”,“上帝”以外的所有舊日的隱患——最初。


    一切都是最初的孩子。一切都會趨向於最初靠近。每一位舊日的“性格”,都是因最初在源質中無意識留下的痕跡造成的。


    或者說,正來源於包括源質在內的非凡特性本身。但與“借用”它們的原初不同,一切——一切的一切都來源於最初本身。


    終有一天,凱奧絲·卡特也會趨向與屬於“災禍之城”“應有的”那個樣子轉變,不過那時身為完整舊日,她會有諸多手段來阻止自己的那個傾向,甚至將那個期限拖延至宇宙終末。


    但現在的舊日,是凱奧絲·索斯。


    比其凱奧絲·卡特,除了部分源質還“相離相連”在天尊的封印之中外,她殘缺,她失憶,她連自己的本能都沒有徹底搞清楚,所以她更容易向最初的瘋狂的靠近。


    不過,無論加上了多少層限製,她仍然是舊日——貨真價實的舊日。


    <記得遵守約定。>


    “我的計劃注定失敗,還是徹底的失敗……預言,這就是預言嗎?真是滑頭。”


    凱奧絲抹去了高維俯視者留下的這段留言,唾罵著。


    預言不會錯誤,錯誤的是解讀方式。


    隨著她的意誌,兩件模湖的物品正緩慢地改變著形態。


    那是魔女唯一性與獵人唯一性。作為完整舊日,一念間就可以永久更改它們的形態。


    很快,附著著奇異花紋的深黑火銃與尖端染血的赤紅長劍落在她手中。


    她斬斷長發,重新製定自己的衣物。


    凱奧絲抬手,喚出了一麵鏡子。


    鏡中女子紅色碎發齊耳,略有些淩亂,暗紅色輕薄鬥篷罩住金屬戰鎧,不反光的皮質戰裙下長筒靴踏著嶄新的石板路。


    ……就這樣吧。凱奧絲深深地看著眼前的人,如是說。


    她想了想,走出了這座城市。


    ————


    “嘰咕,嘰咕!”


    長著十三隻眼睛的烏鴉發出歡快的叫聲,從靈界而來,落在了桌上。


    “……啊,是你。”


    克來恩原本警惕的表情略微放鬆了一點,臉上喜悅和失落同時浮現。


    凱奧絲·索斯的信使出現,就證明她的計劃已經完成。


    也意味著,她所認識的凱奧絲·卡特再也沒有一絲可能出現了。


    “先等等,我先去源堡防備做最後的確認。”


    剛才災禍的降臨即使隻有短暫一瞬,他又受到源堡的保護,但還是讓他確認安全的步驟慢了一會。


    “嘰咕。”


    烏鴉歪著頭,露出了人性化的笑意。


    克來恩沒來由地,感到身體一涼。


    “福生……”


    他的話斷在了嘴裏。


    “從第二次見到這隻烏鴉開始,我就一直在思索,如果要為它戴上眼鏡,應該戴在哪裏。”


    掀開了右側翅膀,臉上沒有右眼的烏鴉露出了腋下的眼睛。


    那帶著一圈白色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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