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郭紫莎那裏拿到1萬5千塊錢後,楊沛霜把媽媽盧巧雲接到上海,主要是想讓她來龍華醫院做個體檢,順便去外灘玩玩。


    周六一早,楊沛霜早早趕到虹橋火車站。


    不一會兒,不到五十歲的盧巧雲拖著很大的行李箱,肩上挎著編織袋,艱難地走出來。


    看到媽媽瘦小的身影,楊沛霜的鼻子有些發酸。


    “媽!這裏!”楊沛霜大聲喊著。


    聽到女兒的唿喚,盧巧雲停下來,搜尋著聲音的來源。


    楊沛霜撥開逆流的人群,三兩步趕到盧巧雲身邊,拿起編織袋背在身上,說道:“媽,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會兒再迴去?”


    “不累。”


    為了圖便宜,盧巧雲買了從武漢到上海的硬座火車,坐了十幾個小時,怎麽可能不累!


    “還是先吃點東西吧。”看著媽媽憔悴暗沉的臉色,楊沛霜堅持要吃完飯再迴去。


    拗不過女兒,盧巧雲跟著楊沛霜走進一家砂鍋米線的小店。


    “來一份套餐。”楊沛霜指著桌上的菜單,點了微辣番茄米線套餐,一份米線、一個雞蛋,一碟鹹菜,要55塊錢。


    嘖嘖,火車站的飯菜真夠貴的。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砂鍋端了上來,楊沛霜把托盤放在盧巧雲麵前,給她拿來筷子、勺子。


    一晚上不吃不喝的盧巧雲早餓壞了,大口嗦著米線。


    “你怎麽不吃?”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女兒那份米線上桌,盧巧雲不禁奇怪地問道。


    “剛才出門的時候吃了幾個包子,現在一點兒都不餓。”楊沛霜喝著店裏提供的免費熱水,“你趕緊吃吧,吃完我們就迴去。”


    女兒向來老實巴交,盧巧雲聞言不再多問,很快把砂鍋裏的米線、青菜、西紅柿吃完,又開始“唿嚕唿嚕”喝湯。


    “媽,湯就別喝了吧?”楊沛霜覺得湯裏肯定有很多添加劑,不健康,於是出聲阻止。


    盧巧雲端起碗,一仰頭,湯都灌進肚子裏,才迴道:“米線哪擋飽。”


    一邊說著,把鹹菜也都吃完了。


    楊沛霜不好再說什麽,掃碼付了飯錢,帶媽媽去坐bus。


    “這小區真不錯啊!”一路上的高樓大廈幾乎把盧巧雲的眼睛都晃暈了,來到祥和花苑小區,幾十層高的歐式大樓在她看來,那是無比的氣派。


    “上海都是這樣的房子。”楊沛霜答道,編織袋沉沉地墜在背後,她幾乎控製不了身體的平衡,“暈車好些了吧?”


    生楊沛霜的時候,盧巧雲大出血,情況非常嚴重,下著大雨抬到醫院,輸了整整一周的液才搶救迴來,從此落下了暈車的毛病。火車、汽車都會暈,出門簡直遭罪。


    “好些了。”盧巧雲嘴上這麽說,還是忍不住用手按住胸口,免得嘔出來。


    終於迴到出租屋。


    楊沛霜把媽媽帶到房間,安頓在床上休息,又倒了杯熱水放在床頭。


    “媽,你先睡會吧。”


    疲憊不堪的盧巧雲非常聽話地躺著睡著了。


    在她睡覺的這段時間裏,楊沛霜去了趟菜市場,買了隻平時舍不得吃的烏雞、鐵棍山藥,燉了鍋濃濃的雞湯。


    盧巧雲睡醒後,楊沛霜端上雞湯,看媽媽一勺勺喝著,心裏踏實了一點。


    “媽,體檢結果一周就能出來了,你怎麽帶這麽多行李?”楊沛霜隨意地問道。


    盧巧雲放下碗,神色淒愴地說:“霜霜,我不迴去了……”


    話還沒說完,盧巧雲就哽咽著哭了起來。


    楊沛霜最怕媽媽哭,又急又心疼地問:“出了什麽事?你先說呀,不要哭了,總是哭有什麽用呢。”


    “你爸他不是個人……又打我了……”盧巧雲擼起袖子,胳膊上是一片烏青。


    楊沛霜的爸爸楊建軍是個脾氣暴躁的男人。


    媽媽的苦喊、眼淚,伴隨著楊沛霜長大。


    她從不思念故鄉,除了因為那裏貧窮、落後外,很大程度上,也因為她在那裏度過了並不開心的童年。


    外公在她初中的時候已經去世,媽媽如今也來到上海。


    故鄉,除了暴躁的爸爸。再也沒有值得眷戀的東西了。


    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楊沛霜說道:“你想留下就留下,我能照顧你,別哭了。”


    小時候,楊沛霜覺得媽媽的眼睛很亮,像夏天的星空,住著會發光的月亮。


    忽然之間,她長大了,媽媽也蒼老了。


    眉毛之間刻下一道深深的皺紋,再也撫不平了。


    眼睛也有些渾濁、萎縮,應該是流了太多眼淚的緣故吧。


    買了個躺椅床支在房間裏,母女兩個開始了相依為命的生活。


    體檢報告很快就出來了,各項指標還算正常,就是視力方麵好像有些問題。


    楊沛霜工作日特意請假,帶目前去三甲醫院掛號。


    一通檢查下來,發現是青光眼,而且是家族遺傳的那種。


    “還是建議做個激光手術,不然隨時有失明的風險。”戴眼鏡的年輕男醫生建議道。


    聽起來還是挺嚇人的,好在手術費用不貴,加起來一千多塊就夠了。


    手術後,盧巧雲的眼睛模糊到不能視物,醫生說是正常現象,休息半個小時基本就能恢複了。


    兩人坐在走廊上,等待著。


    “你的三姑奶奶,還記得嗎?”盧巧雲忽然說起外公的姐姐。


    楊沛霜記得那個老太太,小時候過年來家裏的時候,家裏沒有多餘的客房,總跟她擠在一個小竹床上。老太太晚上鼾聲如雷,吵得她睡不著覺。


    “記得,她還在嗎?”楊沛霜想起三姑奶奶的臉來,肉嘟嘟下墜的臉,嘴裏的牙幾乎掉光了,眼睛眯成一條縫。


    “早就不在了。你三姑爺死了沒多久,她在墳上哭瞎了眼,迴家就躺在床上動不了,沒幾年就死了。”


    媽媽盧巧雲是個可憐人。


    娘家沒什麽親戚,出嫁又總被爸爸欺負。


    她總說,以前過得都是什麽日子。


    就是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每次說出來,都忍不住要哭。


    如果在亂世裏做一朵浮萍,命運隻能是悲慘。


    楊沛霜不信命,她伸手看了看自己雜亂的掌紋,緊緊握住拳頭,心裏想著:不管她是野草還是浮萍,她都要在這裏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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