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抖動……


    醒來的瞬間,從窗口灌入的寒風,讓海克上校猛地打了個噴嚏,他迷迷糊糊地站起身,還沒搞清楚狀況,額頭便是驟然一涼。


    黑洞洞的槍口,抵在了他的眉心。


    “不錯,你是這批海軍裏素質最好的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傳來。


    海克上校艱難地轉過頭,這才看清楚車廂裏的現狀。


    用槍抵住自己的是個黑袍少年,清秀的臉上麵無表情,而烤肉爐對麵的座位上,一個麵容俊美的金發男人,正擼著懷裏滿臉愜意的布偶貓,用帶著幾分戲謔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剛才開口的,毫無疑問就是這家夥。


    “你……你們是什麽人?海賊!還是列車強盜?”


    海克有些結巴,他手腳都不敢動彈,隻能用眼角餘光掃向車廂內的其餘角落,很快借著昏黃的燈光,找到了自己帶著的那幫跟班——


    這幾個廢物全在剛才的機車頭爆炸中被震暈了過去,靠著東北側的牆板躺了一地,到現在還沒一個醒來。


    至於對麵這群不速之客……總共有四人,除了那個明顯為首的金發俊美男子和黑袍少年之外,還有名背著巨劍的少女,和一個身高五米,在車廂裏隻能一直彎著腰的恐怖壯漢。


    海克的目光在這名壯漢的肌肉上多停留了兩秒,心中衡量了下雙方的力量差距,越發覺得此次隻怕是兇多吉少,內心一片冰涼。


    “海賊?列車強盜?這種胡亂的臆測實在太失禮了,我可不喜歡。”


    金發俊美男子的聲音再度響起,海克慌忙轉迴目光,就見對方一臉嫌棄地搖著頭道:


    “我們可都是世居紅土大陸的正經商人,這次過來,隻是想找海克上校您談一筆生意而已。”


    談生意?


    先截停海上列車,再像群強盜一樣破窗而入,用槍指著自己……


    有這樣談生意的嗎?


    海克上校很想這麽質問出口,但眼下的重點顯然不是這個,他強迫自己不去看槍口,“你知道我的身份?”


    “當然。”


    維托笑吟吟地打了個響指,後麵彎腰站著的五米壯漢,立馬會意,伸出右臂向邊上一探,像是老鷹抓小雞一般,把之前那個奉承海克的瘦猴男子,捏著頭顱給拎了起來。


    “巴斯達·海克,海圓曆1472年生於偉大航路魔穀鎮,1493年進入海軍本部,長期從事文職工作,1502年被提拔為海軍本部上尉,之後表現平庸,整整六年無升遷,終生無望晉升本部校官。”


    維托的聲音再度慢悠悠地響起,海克本來還在不安地看著自己跟班的腦袋,聽著這熟悉的履曆過程,頓時表情一僵。


    “直到海圓曆1508年10月初,也就是上個星期,37歲的你,花費大半積蓄打通關卡,成功外放到偉大航路邊緣地帶的78支部,成為該基地的海軍上校,目前處於赴任途中。”


    “真是平凡而無趣的人生啊,短短幾句就能概括完。”


    維托撫摸著懷裏布偶貓的腦袋,輕笑了聲,“不過有用的信息都在這裏,應該也沒什麽錯漏之處,是吧,海克上校?”


    “你……你到底……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對我知道的這麽清楚!”


    海克心中駭然,麵上卻強撐著,聲色厲茬地怒喝道,“聲稱自己是商人,還敢綁架堂堂海軍上校,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名麽!”


    “有點吵。”


    維托眉頭微微皺起,手中擼貓的動作也暫時中止,他看了眼身旁侍立的五米壯漢,“瑟提,給上校先生壓壓驚。”


    “是,少爺。”


    後者點點頭,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海克後,右手陡然發力,被巨掌握著腦袋的瘦猴男子,驟然被劇痛驚醒,還未來得及發出慘叫,腦袋就陡然炸裂開來。


    嘭!


    車廂裏頓時像是開了顏料鋪,紅的白的灑落一地,而五米壯漢的表情,卻像是戳破了一個氣球般平淡,神色冷漠地隨手將無頭屍體甩到了車廂的角落中。


    濺起的腦漿有一點沾到了維托的胸口,他低頭瞥了一眼,剛露出嫌惡之色,懷中的布偶貓已經不知從哪裏取出了手帕紙,小心翼翼地舉起貓爪清理擦拭起來。


    “嗬……嗬……”


    海克本來還準備繼續怒斥,見了這血腥殘暴的一幕,頓時嚇得蹬蹬蹬連退數步,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雞,嗓子裏咕嚕嗬吔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半句話來。


    很好,這下安靜多了。


    “都說過是來談生意的,上校先生最好還是不要把綁架這種詞掛在嘴邊。”


    維托對現在的氛圍相當滿意,他看向被冷靜下來的海克,微笑著輕聲道,“為表誠意,先自我介紹下好了,我叫維托,柯裏昂·維托,來自紅土大陸的荒山野嶺裏,在深山之中,生活了整整二十六年。”


    “這次之所以出海,不為別的,隻是為了完成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成為一名代表正義的海軍士兵。”


    他容貌俊美,氣質卓爾不凡,笑起來更是有種莫名的親和力,若不是旁邊就是散落的腦漿和鮮血,放在平時,恐怕海克還真就信了這種鬼話。


    “你要當……當海軍,直接去找個基地報道不就行嗎,以你們的實力,隻要得到高層的青睞,想進入本部新兵營也是很簡單的事情吧?”


    海克咽了口唾沫,勉強壯起膽子問道,“維托先生,我就隻是一個小小的支部上校而已,為什麽非要來為難我呢?”


    “誒,這就不對了,雖然這支部的官位水分大了點,但您好歹也是上校啊,怎麽能妄自菲薄呢。”


    維托叼起一根煙,一隻貓爪主動把打火機遞了上來,點燃後他吸了口,才悠然道,“至於去本部新兵營,這種事情適合十五六歲的少年,可惜我再過幾年都三十了,叔叔輩的人,還是不進去丟這個人比較好。”


    海克喉頭滾動了下,沒有貿然接口。


    他能聽出這話裏的潛台詞,海軍除了軍功和實力,也是看資曆的地方,快三十歲才成為海軍新兵,別說大將中將,想要走到他這一步,沒碰到好的機遇,起碼也得熬上十年八年的。


    這家夥,是嫌起步太慢啊……


    “那,那找我……又有什麽用?”


    猶豫了片刻後,海克還是澀聲開口道,“我雖然在馬林梵多混了十幾年,也認識點人事部門的人,但在本部始終也就是個上尉而已,根本沒門路幫你們說上話……”


    “誰說我們非要去本部謀職了?”


    維托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在海克詫異的目光中,指了指那幾個依舊昏迷的跟班,“這些人,都是你準備帶去78支部的心腹班底,掛上職位吃空餉,好幫你在基地裏站穩腳跟的吧?”


    “這……這……”


    這顯然是那種不能放在明麵討論的事,海克本來想敷衍過去,但在維托那看似平靜的目光之中,鬼使神差一般最終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是的。”


    與製度森嚴管理有序的海軍本部不同,林林總總遍布世界各地的海軍支部,有不少是處於天高皇帝遠的狀態,混亂嚴重些的,早已腐朽到了根骨裏。


    獨裁統治,勾結海賊,倒賣軍火,私加重稅,勒索民眾……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太陽底下,從來沒什麽新鮮事。


    在這種情況下,吃空餉隻不過是最尋常的一種陋弊而已,身為一個偏遠支部的最高長官,把那些因為陣亡或者退役而空下來的中下層軍官職位,轉到自己親信的名頭上,簡直像是吃飯喝水般容易。


    畢竟。


    一個支部的尉官,放在本部也就勉強是個軍曹而已,馬林梵多的上層事務繁忙,根本不會過問追究底層的這種小事。


    海克同樣抱著這種想法,於是此次赴任,不僅叫了幾個早年認識的狐朋狗友一起,還順帶捎上了一個在地下交易所裏認識的姘頭。


    “果然如此,看來我的確沒找錯人。”


    在海克忐忑不安的目光中,維托撫摸著懷裏的貓,輕聲開口道,“既然這樣,那你的這些兄弟,借我用用?”


    “維托先生說笑了。”


    海克摸不準維托的意思,隻能陪著笑,小心地道,“我這群不爭氣的弟兄,除了吃喝打牌,啥都不會,也就是看在還算忠心的份上帶過去混混日子,和您的屬下根本沒法比,您帶上能有什麽用啊?”


    “活著的廢物,自然沒什麽用。”


    維托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盯著海克的眼睛,忽而笑了起來,“不過有時候,死人……可比活人有用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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