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昭見到妲斐的時候,妲斐正在給自己畫花。

    雲鬢散落在身後,極黑的色澤,柔順得似絲綢一般,她身上穿的衣衫右邊滑落,露出半邊香肩,膚色極為白嫩,上麵有一個淺淺的肩窩,順著肩窩看過去,是若隱若現的鎖骨,還有那張活色生香的側臉。

    她歪著腦袋,細長的手指提著筆落在雪白的肩上,上麵開了一瓣栩栩如生的桃花,隨著她的唿吸,鎖骨也跟著起伏。

    連低垂下來的眼睫在旁邊燈火的映襯下都顯得格外的嫵媚動人。

    槅窗敞開,有花瓣飄落了進來,停留在那素色裙擺上,添了一抹難以描述的艷色。

    春色撩人,風花隨了雪月,滿室仿佛都開了美人香。

    他的到來似乎是掃了她的興致,看到他,她便意興闌珊的將筆隨意扔在旁邊,手指順勢勾住單薄的衣衫往上帶,遮住了那片風光後,自然而然往後靠在槅窗的窗欄上,手支著下巴,看著他:“你怎麽又來了,真沒意思。”

    她看現在的嶽昭怎麽看都怎麽礙眼。

    問題是他還總出現在她麵前。

    嶽昭就站在門外,靜靜的看著她。

    對視了一會兒後他走了出去,低聲吩咐門外那個侍女,妲斐懶得聽他吩咐什麽,她本來好好的心情,都被嶽昭的突然到來給破壞了。

    她都快要氣死了。

    不一會兒,那侍女取了一張畫架來,隨即又陸陸續續送來一堆顏料,然後是水,最後是一張上好的熟宣。

    妲斐意識到什麽,抬眸瞧他,驚道:“你要給我畫畫像?”

    既然是來畫她的美貌的,她就不能這麽對嶽昭了,於是她對嶽昭露出了好臉色,軟了嗓子道:“你想要我擺什麽姿勢呀?我都會配合你的。”

    翻臉比翻書還快,也不過如此了。

    明明前一刻還如此的不想見他,在知道他要為她作畫之後,眼睛就亮得發光,和他說話的調子也軟了幾分。

    嶽昭心裏苦笑不已。

    “什麽姿勢都不用。”他縱著道:“你看書也好,去睡也罷,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他如今怎敢要求她半點,討好她都來不及,隻望著她不要那麽疏離。

    嶽昭的一手畫技出神入化,連安隆帝都讚不絕口,稱一句千年內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他現在拿他最得意的畫技來討好心愛的女子,心甘

    情願。

    妲斐輕哼一聲,“你倒是自信。”

    說完,她挪到木桌旁,坐在椅子趴在上麵看他,更確切一點來說,是看著他的畫架,目光仿佛穿透了畫架,落到了熟宣上一樣。

    水墨寫意用生宣。

    工筆描繪用熟宣。

    前者收水暈墨,水走墨留,墨韻變化極強,易營造出飄渺寫意的意境,寫意山水多用它。

    後者墨與色不會洇散開,宜於工筆,多用於花鳥人物。

    妲斐不知道嶽昭畫的她是什麽模樣,為了保持期待值,她一直忍著沒去看,忍著忍著,她小小的打了一個哈欠,不知不覺闔眼睡了過去。

    第二天她醒來時,發現已經是日上三竿,她睡在床上,被子蓋得好好的。

    她起身,發現嶽昭已經走了。

    踩著木屐朝桌子那裏走去,妲斐看到了上麵放著的畫。

    用一盞茶杯壓著的,素白的宣紙。

    上麵的美人香肩半裸,衣衫輕薄,低垂著眉眼,歪著頭,提著筆,在肩上落下一瓣栩栩如生的桃花。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妲斐的手指撫過畫上露出來的雪白的肩,她俯下身,彎下腰來,“還不錯嘛!”

    說完,極為珍惜的在畫像上的自己身上落下一吻。

    繼而有些小得瑟的感歎著:“我真是好看極了。”

    “好看到連我自己也心動。”

    係統:“……”

    除了忍著宿主的這點怪脾氣,它還能怎麽辦呢?怎麽都不能辦。

    妲斐不想給一點基礎欣賞能力都沒有的係統說什麽。

    世人皆愛美。

    無論遠古,還是將來,人類總是注重美色這種東西。

    相貌差的會羨慕相貌好的。

    相貌好的會羨慕相貌更好的。

    一層遞一層,她妲斐要做的,就是站在這些人的頂端,做那被萬人羨慕的,包括嫉妒與恨,她通通都會收下。

    ——

    ——

    嶽昭每次來都會為妲斐作一副畫。

    他極力用自己的畫技來討好著妲斐,而這招果然是有用的,妲斐對他的態度溫和了不少,起碼不會再總是給他冷臉。

    四月之後。

    嶽府出了一件

    大事。

    衛鳶的孩子沒了。

    聽說是某一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肚子忽然一陣劇痛,然後孩子就沒了,前幾天才被全京都最有經驗的太醫確認為男孩。

    衛鳶崩潰了。

    若是女孩,流掉了她也不會有多傷心,可流掉的是男孩。

    這個男孩,是她和嶽昭的結晶;這個男孩,是她和嶽昭的愛情延續;若是這個男孩生下來,他就是嫡長子,未來繼承嶽昭的一切。

    在她流掉之後,太醫診脈,說她因為流產傷了身子,以後不會再有懷孕的可能。

    這相當於給衛鳶判了死刑。

    這個時候,嶽昭不可能來找妲斐,他每日都在安慰衛鳶,可是衛鳶走不出來,更何況她無意聽到那些流言蜚語。

    說她生不下來孩子,就得找別的女人給嶽昭生,到時候對方生下來的孩子會被記到她名下成為嫡長子,成為嶽昭的繼承人。

    在知道她以後不會有孕之後,她的父皇還傳她去談話,說該讓嶽昭納妾了。

    衛鳶眼淚流了下來,哭道:“憑什麽?我絕不會讓他納妾的!絕不會!他嶽昭的女人隻能有我衛鳶一個!我絕對不會接受的!”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讓那些賤女人全部都滾了個幹淨,怎麽又會容許別的女人來和她爭搶嶽昭。

    安隆帝見她如此固執,不由得搖頭,“鳶兒啊,既然你們新婚第一年你都能容他有了妾室,怎麽這個時候不行呢?況且男人三妻六妾本就是常事……”

    衛鳶嘶聲力竭道:“本宮管它什麽三妻六妾!本宮隻要嶽昭有我一個!父皇你若是執意讓他納妾!那你便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擁有過嶽昭百般嗬護的溫柔,她是絕對不會同意嶽昭納妾這迴事!

    安隆帝沒想到自己最為疼寵的女兒變成了這個模樣,像個瘋子一樣,全然沒有皇家公主該有的氣度,更何況他身為皇帝,九五至尊,居然被女兒用命來威脅,已然動了怒,他嗬斥道;“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哪裏還有一點公主的模樣!大吼大叫!還想威脅父皇!誰給你的膽子!”

    “衛鳶,你太讓朕失望了!”

    “父皇你居然兇我!”衛鳶從沒見到這樣對她的安隆帝,她又怨又恨。

    為什麽?!

    明明是她流掉了孩子,他們都不關心她,反而勸她給嶽昭納妾!

    她才是受害者

    啊!

    孩子流掉的打擊,被告知以後不能再有孕的絕望,流傳在府中的流言蜚語,至親之人不安慰她反而勸她給嶽昭納妾,種種加在一起讓她這個高貴的公主心神崩潰,喪失了理智,她甚至朝這個世界上威嚴不可侵犯的帝王口不擇言。

    “你算什麽皇帝!你算什麽父親!你的皇位是我母後一族為你爭取來的!沒有我母後,你早就死在了奪嫡爭鬥裏!可你做了皇帝之後你對我母後是怎麽樣的!”

    看著安隆帝鐵青的臉色,她咬牙切齒:“父皇你登上皇位之後,後宮三千!你雖立我母後為後!卻更寵愛其餘的妃子!你甚至還把我母後最討厭的女人冊封為貴妃!任由她害死了母後!你疼愛我不過是因為愧疚!是逼不得已!你根本就不愛我這個女兒!我隻是你手裏的工具!發泄你愧疚感的工具!”

    啪!

    安隆帝忍無可忍,一巴掌扇到衛鳶臉上。

    旁邊的劉公公此刻恨不得自己是隻鵪鶉,這樣就可以將腦袋深深埋進去。

    他戰戰兢兢。

    心想這衛鳶公主看著也不是個蠢的啊!怎麽敢這麽做!這可是皇帝!皇帝!就算他犯了什麽錯,也不是你可以指責的啊!

    衛鳶被他這一巴掌扇摔在地上,臉上一片青紫,她卻還在笑著,笑得瘮人,“父皇,你若是敢讓嶽昭納妾,我就將你做的那些齷齪事全部說出去,讓你受天下人恥笑!”

    “什麽明君!可笑至極!”

    劉公公在旁邊聽得眼珠子都快瞪掉了,這衛鳶公主是不想活了是嗎!

    安隆帝捂著胸口深唿吸一口氣,如此好幾遍方才壓下想把衛鳶押入大牢的心。

    若衛鳶不是他的女兒,他絕對要命人將衛鳶押下去,打入天牢,擇日淩遲處死。

    他是做錯了,對不起她的母後。可他從未對不起她,從小到大,她要什麽,他這個做父皇的就給她什麽,她要星星,他也能讓人給她摘下來,她說要嫁給嶽昭,他就直接賜婚,她想要嶽昭升官,他就給嶽昭升官。

    他勸她為嶽昭納妾,為的也是她!

    他是男人,坐擁後宮的帝皇。沒有誰再比他更清楚男人的劣根性!

    沒有孩子在身,縱使擁有傾世之貌,等到容顏老去,也不過是枯枝落葉,被輕而易舉的冷落丟棄。

    他都給她想好了,隻要她願意為嶽昭納妾,妾生下來的兒子就會是她的兒子,她想要優秀的

    就挑優秀的,挑了好生培養,以後就會是一個合格的嫡長子。

    可她的心裏居然是如此的想他,將他這個父皇想得這麽惡毒和殘忍?她可真是他的好女兒啊!他怎麽不知道她心機如此深沉,在心裏恨著他的同時,還能表現出一副依賴信任濡慕他的模樣!

    “讓嶽昭進宮……”他喘著起氣,怒著重複了一遍,“讓嶽昭進宮!讓他把這不孝女帶迴去好好管教!等她知道了什麽叫禮義廉恥再讓她迴來見朕!”

    他真的是……太對衛鳶失望了!

    接到傳召的嶽昭匆匆進了宮,受衛鳶牽連,安隆帝對他的臉色也好不起來,他冷聲道:“把衛鳶帶迴去!好好教她什麽是尊卑有序!什麽是孝!”

    嶽昭跪在地上,“臣知道了。”

    他低垂下眉眼,眼眸裏沒有什麽情緒,聲音卻是溫和的,“阿鳶也是因為失了孩子,有些想不過彎來,等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了,陛下不必太憂心氣怒。”

    安隆帝冷哼了一聲,“你倒是給衛鳶找了一個好借口。”話雖如此,鐵青的臉色卻也好上了那麽一兩分,他凝視著嶽昭,“再有兩月,半年的時間就過去了,嶽昭,不要出什麽事端。”

    “嶽昭知道。”

    “行,迴去吧。”

    嶽昭起身,去扶衛鳶,衛鳶這時候倒安分了許多,嶽昭扶她,她抱住嶽昭,“嶽昭,孩子沒了,孩子沒了……”

    “嶽昭……我們的孩子沒了。”

    她一邊抽泣一邊緊緊抓著嶽昭,嶽昭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了,我們迴家,我們迴家。”

    衛鳶總算是和他走了,乖巧的很。

    踏出殿門的時候嶽昭撞上了魏嵐,魏嵐穿著常服,一身白衣風流多情,看見嶽昭和嶽昭身邊失魂落魄的衛鳶,手中的折扇抵住了唇瓣,“嶽大人,好久不見你了。”

    隨即又對衛鳶道:“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這話對如今的衛鳶來說,實在頗有一些嘲諷的味道,她忽然抬頭看魏嵐,眼神仿佛淬了毒一樣。

    魏嵐可不怕女人的這種眼神。

    說起來,衛鳶應該還要感謝他,沒有他魏嵐,她怎麽能輕輕鬆鬆如願的嫁給嶽昭。

    嶽昭知道魏嵐在挑釁他,他神色淡淡:“陛下找魏大人,應是有事相談,我還有事,就不打擾嶽大人了。”

    “嶽大人慢走啊,路上小心。”

    “小心夜路走多……”魏嵐彎了彎唇,意味不明道:“撞了鬼。”

    “對了,”隨即他笑意更深了些,眼睛一眨,“說起來嶽大人藏起來的寶貝,我知道在哪兒了。”

    嶽昭的手指猛然攥緊,捏疼了衛鳶,他神色陰沉,聲音也冷了幾度,“魏嵐!”

    “你不要太得寸進尺!”

    魏嵐隻是笑眯眯的看著他。

    “得寸進尺的分明是嶽兄,怎麽能說是我魏嵐呢?”

    有了公主,還想有斐斐?

    這世上地位最高的女子,最美的美人都想收入懷中,嶽昭未免也太貪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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