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念安城的夜晚,有一處地方燈火通明。

    護城河從那裏流過,花燈順水流淌,倒映著羅紅的燈籠,點了金的簪,抹了朱的唇,行走間是銷魂的香,隨著清風明月消散在夜色之中,迎來嬌聲笑靨,美人芙蓉。

    年輕的書生是第一次看見這場麵,手指扒著門,打著顫,背後的書箱一晃一晃,和著護城河裏流動的水,像是快要被打碎的月影,“我……我……”他緊張的動了動喉嚨,不斷吞咽著口水,漆黑的眼眸帶著對“未知”的隱晦事物的恐懼,“我真的不想進去——啊啊!”

    他被人一腳踹了進去,狼狽的摔在地上。

    書生翻過身,連忙爬起來,順手將背後的書箱摘了下來放在自己麵前,抖得更厲害了。他身子瘦弱,書箱將他的身形遮了大半部分,他顫著,一張臉在書箱背後,小心翼翼,防備驚懼,“別過來啊!”

    “嗬!”踹他的少年郎雙手環胸,歪頭,眼神示意,補了一句,“給我打,打了壓著他去開開葷。”

    周圍人對那書生投來豔羨的表情。

    書生卻是將書箱抱得更緊,轉身就跑,仿佛遇見了洪水猛獸,“不要啊啊啊!身為讀書人!豈可沾美色!敗壞人倫啊!”

    吵得少年郎眉頭皺得死緊,“抓住他,先封嘴,再打。”

    “是,公子。”一群奴仆乖順的迴答著,轉而如猛虎一般,朝書生撲去。

    書生跑到一桌人麵前,奴仆也追到那桌人麵前,書生左躲右躲,最後閉上眼睛,飛快說了一聲對不起,將書箱背在身後,伸手猛的一推!

    “啊!”那桌人四散而逃,飛起的菜汁落在周圍人身上,奴仆踩在了油膩的菜葉上,撲騰撲騰摔在地上。

    趁這個時候,書生跌跌撞撞跑上二樓,嘴裏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啊?”

    書生撞上了木梯盡頭的人,聞到了似有若無的迷迭香,在塗了金糜氣的花樓裏,這迷迭香在鼻間,便格外的清晰。

    人群不知何時已安靜下來。

    不知是誰喃喃念道:“這書生好大的福氣……”

    書生聽見一聲輕笑,那是女子的笑聲,在他耳邊響起,他甚至能聽見那微弱的唿吸聲,感受到那擦過耳角的氣流,酥癢撩人。

    他臉色爆紅,慌忙後退,豈料一腳踩空,若不是他反應及時抓住了旁邊的木欄,早就咕嚕咕嚕滾了下去,饒是如

    此,他也摔趴在木梯間上,目光正正對上那名女子裙下裸露的細足。

    白如玉,嫩如花,形狀小巧若河蓮。

    那腳裸的肌膚雪白而薄,露出骨下淺淡的黛青色,像是水墨畫卷一般,漂亮的讓人心馳向往。

    書生從未見過女子的腿足這般,生得說不出的好看,心髒噗通噗通的狂跳,他臉色更紅,手足無措間,忙道:“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小生不是有意的!”

    裙角落下,遮掩了那雙裸露的腿足,入了眼睛的,是那蝶戲水仙裙衫上的蝶,栩栩如生,像是隨時快要展翅飛出來的模樣。

    書生抬頭,對上女子鮮豔欲滴的嬌艷麵容。

    極嫩的一張臉,膚色如雪,眼眸清亮,烏黑的長發散落在她的身後,她蹲著身,眼睫一顫,像是裙上要展翅飛走的蝴蝶。

    那是書生第一次見到妲斐。

    眉梢眼角都是萬種風情,帶著不知世事的純真。

    許久之後,書生才知,那不是不知世事的純真,而是什麽都不在意的無情。

    “你……”妲斐撐著尖尖的下顎,歪著腦袋看他。

    書生唿吸一窒。

    “你叫什麽名字?”她問他。

    ……

    ……

    美貌的花魁救下了那被欺辱的書生,並吩咐人給了他一些銀錢,讓他安心讀書準備科舉。

    書生還背著那個書箱,書箱一角已經被摔壞了,他懷裏抱著個包袱,站在青樓門外。

    臨走時,他迴頭看了一眼。

    像是無意飄進來的夢,夢裏有高高的閣樓,砌金的裝飾,雲霧繚繞中,美貌的姑娘提著長長的裙擺,白皙的腿足踩在褐色木板上,她背對著她,一頭長發像是黑夜裏流動的河流,她輕笑著,笑如脆鈴,而在她身後,那些男人仿佛妖魔鬼怪一樣,在她的身後跳躍著,神情癲狂,不斷的花瓣和銀票以及精美漂亮的首飾落在她的腳邊,他們叫著,喚著,一遍又一遍。

    “斐斐姑娘……”

    “斐斐姑娘!”

    書生喉嚨動了動。

    “小生名叫……嶽昭。”

    “我叫妲斐,小書生你可要記住了。”

    “妲斐……”他低低念著這個名字,抱緊了手中的包袱,神情失魂落魄。

    那樣的美人,被富家公子少爺圍繞討好的美人,和他這個窮書

    生,無論如何也沒有什麽幹係的。

    他背著殘缺的書箱,抱著包袱,身影漸漸消失在茫然的夜色中。

    遠處高樓上,美人雙手捧著嬌嫩臉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嘴裏哼著江淮曲,咿咿呀呀。

    “他走了。”

    “你為何?不把他留下來?”

    妲斐唱完一段曲,拿出鏡子靜靜欣賞自己的盛世美顏,雪白的肌膚,小巧精致的菱唇,含情脈脈的眼,她的手指陶醉的撫摸上自己的臉頰,“窮書生啊……”

    “最愛的不是豔鬼,就是美麗的花魁。”

    而最後,無論是豔鬼,還是花魁,都比不上那位高權貴的公主和千金。一朝選在君王側,高遠朝堂,總是迷了書生眼啊……

    係統想起剛才那書生的模樣,不太肯定道:“他看起來很純情,應該不會做那樣的事。”

    妲斐低低歎息著,唇瓣卻是彎了起來,眉梢眼角,滿是輕嘲,“誰知道呢……”

    古有陳世美。

    今多一個嶽昭……又有何妨呢?

    月上柳梢頭,天色已晚。

    妲斐聽著樓下的唿喊聲,低眼望去。

    “你看,”她輕言細語,語氣得意,“這麽多的男人圍繞著我,眼神充滿愛意。”

    “可是啊。”她伸手,手中的鏡子順著滑下去,落入人群中,引起一番哄搶。

    看著這些人醜陋瘋狂的姿態,她繼續道:“沒有一人,願意八抬大轎,娶我過門為正妻,為我散盡後院讓我享盡獨寵。”

    “有什麽意思呢?”她低低笑著,手指扶著鬢角。

    “不如視為玩物,享受著他們的愛慕,蔑視他們的貪婪,踩在芸芸眾生上……”

    囉聲敲響。

    搶到銅鏡的男人眼神猩紅,將那隨處可見的銅鏡奉若至寶樣的塞在懷裏,仰頭對著妲斐露出情深瘋癲的笑容。

    妲斐也在望著他。她的手指點在唇瓣上,樂在其中道:“看,多有趣。”

    係統不明覺厲。

    它經曆過太多的宿主,她們每一個人都有著想要實現的夢想,或是重生,或是變美,或是複仇,或是尋一份真愛……

    唯獨妲斐。

    她滿身鮮血,踏水而來,執劍將它從深海裏挑起,將它喚醒。

    它連那句你想要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妲斐便笑了。

    “聽說你能去很多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世界。”

    “我想去看看。”

    經曆過至親之人、相愛之人的背叛。

    它以為它看到的會是一個充滿怨恨的求助者。

    然而她笑得漫不經心,仿佛一切都沒有在她的心上留下分毫痕跡。

    她想去看看那些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模樣。

    那是係統唯一能感覺到的執念。

    而現在。

    係統抽了幾下。

    在看了好幾百個世界的宿主對此依舊樂此不彼,甚至變成了一個美顏控,完全不顧及每個世界辛苦拿到手的積分,唰唰唰就往自己臉上添,至於其它的,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求你有點追求,點亮琴棋書畫技能做個內涵美人,你這麽膚淺隻愛臉真的讓我這個係統很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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