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傑,你真好。”


    女人柔軟的聲音在薑寧的懷中響起。


    “果然是盧傑嗎?”


    此時已經到了晚間,森林之中除了那些奇怪的光點和到處飛行的螢火蟲之外,原本應該是漆黑一片的。


    因為頭頂的星月之光都被晚間濃鬱的迷霧和上方茂密的樹冠給遮掩,變得一片黑暗。


    可是就在這本該一片黑暗的夜晚,茅屋的周圍卻亮起了柔和的光芒。


    一顆顆奇異的光點散發開來,將整個茅屋和秋千附近的森林都映照的通明。


    茅屋因為常年沒有人住的緣故,紙窗早已破敗不堪,外麵的光亮自然也就順著那漏風的窗戶投射了進來。


    女人突然一把推開了薑寧,眼眸之中那濃鬱的仿佛化不開的黑色一點一點地變成了空洞,繼而變成混亂的顏色,就像是有人拿著棍子在染色桶中一圈一圈地攪拌,形成了一個色彩斑斕的旋渦。


    女人的蒼白的臉色上浮現起了一絲紅暈,她那悲傷而溫柔的表情也漸漸變得有些猙獰了起來。


    他的麵部表情在溫柔和猙獰之間不斷地切換,而她瞳孔中的黑色也漸漸地被那混亂的色彩漩渦所吞噬。


    女人一揮手,茅屋那死死封閉者的木門一下子就打開了,她努力別過頭去,讓自己不看薑寧的臉,掙紮著呐喊道:“快走,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薑寧根本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他知道,不管那女人身上發生了何種變化,一定是與外麵那突然亮起的光芒有關。


    本來就想離開的薑寧看了那女人一眼,便施展起了身法,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這種可憐,愚蠢又可恨的女人,薑寧不知見過了多少個,有心想要幫忙,卻知自己眼下的力量不足,故當那女人善念發動,開門的時候,他立刻選擇了離開。


    前腳剛剛走出那茅屋,後腳茅屋的大門就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關閉了起來。


    不是那種好好地關閉,而是砰的一聲撞了上去。


    女人自己把自己關了起來。


    緊接著,薑寧就聽到了茅屋之中那種淒厲的,非人的叫聲。


    茅屋對於地縛靈來說,似乎是某種絕對無法突破的禁錮之地,待得薑寧離開,那女人瞳孔中的墨色盡數褪去,完全變成了混亂的色彩旋渦。


    她瘋狂地在茅屋之中撕扯,撞擊,卻連屋子裏最為脆弱的東西都無法破壞掉。


    薑寧站在門外,透過破落的窗戶朝裏看去。


    方才抱著自己的那個女子,能夠操縱茅屋的門,破壞掉一些東西應該還是做得到的,現在之所以做不到了,那麽…


    薑寧的目光投向了茅屋上方,吊著秋千的那顆大樹。


    無數的光點灑落出來,朝著四麵八方飄向森林之中。


    薑寧看著那些從樹葉之上冒出來的,像是螢火蟲一樣的淡藍色的光點,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進入森林之處,一路追隨著的那些光點,竟是這一顆奇異的大樹散發出來的。


    一部分光點散落在了外圍,更多的光點,飛起來之後,則是朝著那大樹樹冠之上枝幹作為密集的地方,一點一點地匯聚在了一起。


    薑寧本來也沒有想好自己下一步應該去哪裏,加上被這大樹之上奇異的景象所吸引,故而隻是稍稍站的遠了一些,便轉身過來,停留在了原地,把目光落在了神秘的大樹的樹冠之上,靜靜地觀察這那樹冠之上的變化。


    起初他隻是覺得有些好奇,但是等到那些光點完全凝聚在了一起之後,好奇就變成了毛骨悚然!


    淡藍色光點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隻足有茅草屋那麽大的幽藍色的眼睛。


    那眼珠子緩緩地轉動著,視線掃過整片迷霧森林,最終落在了薑寧的身上。


    那眼神淡漠,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神隻,靜靜地俯視著地上的眾生。


    身為堂堂道和境的大天尊,薑寧在那樹冠之上的神秘光眼的注視之下,隻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渺小的螻蟻一般,就連一絲奮起反抗的力量都不曾具備。


    那眼珠子定定地看著他,其中卻沒有任何的情緒,似乎就連流露出一絲蔑視都是對它情緒的浪費。


    薑寧被這巨大額眼珠子就那麽一瞬不瞬地盯著,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來,想要逃走,但是腳步根本就邁不開,想要攻擊,卻發現自己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空洞而漠視的目光才緩緩地褪去。


    薑寧覺得自己身上的壓力陡然一鬆,他根本不敢在原地再待片刻,調動起身法,踏莎行催動到了最快的地步,轉瞬之間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路飛速行進,一直到確認自己走出了那些光線的籠罩範圍,薑寧這才放緩速度,慢慢地停了下來。


    “切,”遠遠地看到了那個古怪小院兒的輪廓,薑寧忍不住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自語道:“又迴到了這裏嗎?”


    薑寧有些鬱悶,這裏的門他之前就已經嚐試過了很多次,可是不管如何嚐試,都無法走進其中,眼下被那大樹之上的巨眼光線所逼迫,薑寧根本無法再往前進,隻得重新退迴了這裏,再退一段距離,就會重新迴到那旋渦大門所在的起點,薑寧知道,自己這下子,是非得過了小院兒這一關不可,否則可能就會被困在這裏,永遠都出不去了。


    至於那個死去的男人交代給他的救助盧傑的任務,薑寧起初並不算是太放在心上,但是現在他已經清楚,若是不把那個名叫盧傑的男人揪出來的話,自己可能也會被永遠地困在這裏。


    之所以說是男人而不是男孩兒,顯然是因為見過了那女人之後,薑寧就清楚,處於危險之中的盧傑,已經是長大之後的盧傑了,而自己先前在小院兒裏看到的,不過是盧傑童年時候的幻象而已。


    盡管隻是幻象,薑寧還是清清楚楚地將自己看到的那些東西都記了下來。


    現在,他要重新想辦法打開那座小院兒的大門。


    薑寧想了想,從自己離開這個小院兒的範圍之後,手裏麵多出來的東西,就隻有那放在秋千上的幹枯的花環了。


    可是,那花環要放在哪裏才合適呢?


    薑寧走到了那小院兒的大門之前,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麽地方能夠放下這個東西。


    就在他準備轉身去周圍的籬笆外麵尋找有沒有可能觸發開門條件的地方的時候,他的眼角餘光突然落在了左邊那扇門上的門神圖之上。


    那張門神圖之上,小男孩兒頭頂的位置,雖然有著和周邊空間相似的顏色,但是那些顏色顯然要跟淺淡一些,就像是被人扣下了一塊兒東西,有用相似的色彩填充上去了一般,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有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若是薑寧手裏沒有那花環的話,即便注意到了這一點,也許他都不會太過在意。


    但是,眼下他手裏已經有了花環,而且是在茅草屋那邊得到的,也清楚了那個詭異的女鬼和成年之後的盧傑之間的關係。


    那麽,有些薑寧一開始並不清楚的東西,瞬間就迎刃而解了。


    在茅草屋中,那女鬼之所以會把他當做是盧傑本人,很有可能就是因為他身上帶著的那個花環。


    而這花環的主人既然是盧傑,那麽想要開啟大門的話,或許把那花環戴迴到門神圖上的小男孩兒頭上,大門自然就打開了。


    這麽想著,薑寧就從懷中取出了那個花環,然後可以把它貼著門神圖上的小男孩兒的頭頂,他想要試一試,看看能否直接給放入那圖畫之中。


    畢竟,薑寧在陽界的時候,尤其是在青玄的時候,是見過不少這種蘊含著內部空間的畫卷的,把那花環直接放在小男孩兒的頭頂,也未必就沒有可能。


    不得不說,薑寧的想法很不錯,而且從某種角度來看,他的思路一點兒都沒有問題。


    但是,很不幸的是,當幹枯的花環觸碰到圖畫中那小男孩兒的頭頂的時候,畫麵之上沒有半點的反應。


    “究竟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呢?”薑寧一隻手拿著那幹枯的花環,一隻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畫麵中的小男孩兒原本是在笑著,”許久之後,薑寧看了看自己手裏那幹枯的花環,這是成年之後,那盧傑編製給那個女子戴的,但是女子沒有戴上,反倒把它遺棄在了茅草屋旁邊的秋千之上。


    “看到了這一幕之後的盧傑,也就是成年後的盧傑,心情想必是極為糟糕的,”薑寧自語,“一個幹枯的花環若是戴在小孩兒的頭上,想必也不會開心!”


    薑寧看著那門神圖上原本笑著的男孩兒變成了板著一張臉的模樣,頓時失笑,目光旋即再一次落在了那花環之上:“看來,我得給這花環之上添幾朵花才行!”


    恍惚之間,薑寧靈光一閃,體內的本源木之力伴隨著生命之道的力量注入到了那花環之中,原本幹枯的花環頓時散發出了驚人的生機。


    先是那原本脆弱不堪的藤條開始變得柔韌而嫩綠,藤條之上的節點也開始生長出了花骨朵。


    在極為短暫的時間之內,那花骨朵迅速轉變成為花苞,花苞又進一步成長,盛放,變成了一朵朵色彩絢爛的小花。


    “嗯~”薑寧低頭在那不知名的小花之上嗅了嗅,一時之間隻覺得心曠神怡,“不錯、不錯、真是不錯!”


    這一次,他頗為自信地重新走到了那大門的左邊,把手裏那盛開的花環對準了門神圖之上的小男孩兒。


    結果喜憂參半。


    喜的是,那小男孩兒終究又一次笑了起來,憂的是,小院兒左邊的那一扇大門,終究還是沒能打開。


    “切,”薑寧撇了撇嘴,自語道:“還真是麻煩呢!”


    開門的願望再一次落空,薑寧的思維也陷入了一個困境。


    在不能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情況下,智商就成為了最為重要的因素。


    薑寧一向認為自己的智力算是修者之中偏高的那一類,但是走到這一步,他也已經多多少少有些技窮了。


    當然,他並不認為這是因為自己太笨,而是覺得是設置這個關卡的真一高手,也就是死去的那個拐仙人的思維實在是太過跳躍。


    想要找到開門的方式,也就是花環和那小孩兒之間其他的聯係,薑寧自認為已經成功了,唯一的問題,就在於如何把那花環完完整整地放迴到那小男孩兒的頭上。


    “如果不是這樣放的話,究竟還能怎樣把花環放迴到那小男孩兒的頭上呢?”


    想著想著,薑寧的眼前突然一亮。


    門神的圖案乃是那農家小院兒和古廟融合在一起之後形成的,薑寧一開始到達這裏的時候,事情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離開了某個距離範圍,他的視線之中,這裏就是一個普偶通通的農家小院兒,但是一旦走進了某個範圍之中,這個農家小院兒就會消失,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個門前有兩尊古怪的半人半獅子雕像的古廟。


    “那麽,如果有辦法讓那融合之後的小院兒重新變迴到農家小院兒和古廟分離的狀態的話,我就有辦法把花環戴在那半人半獅子的小雕像的頭上,之後,隻要踩著界線讓那兩者再次融合,花環就會自然而然地迴歸到那門神圖上,小男孩兒的頭頂!”這麽一想,薑寧撫掌大笑:“本劍仙真是太聰明了!”


    也難怪薑寧如此高興,僅僅隻是開一個門,就需要走過這麽多的地方,來來迴迴這麽多次,如此多的工序,一步都不能錯,推理的過程看似簡單,但是真的當你置身其中的時候就會發現,哪怕錯了一步,都會停留在原地,被卡上很長的一段時間都無法解決。


    也許隻是因為前麵那五個陷阱之中薑寧沒能夠觸發或者沒能夠解決某個陷阱,當他走到那參天古樹之前的時候,很可能就看不到秋千,花環或者幹脆就是茅屋和那女人,甚至也許連那古樹都看不到。


    因為將近能夠清楚地記得,當自己之前沿著這個方向走,卻尚且未曾觸發那五個陷阱的時候,即便是飛起來,視野之中,也根本看不到哪裏有一棵高度和粗壯度是其他大樹幾倍的存在。


    不秀於林,有時候不單單是風必摧之,也會很容易地暴露在人們的視野之中,但在之前,薑寧清楚地記得,自己的視野之中,根本就沒有那棵大樹的存在,直等到五個陷阱全輸被他躲過或者破除之後,那秋千,那茅屋,那大樹這才緩緩地從薑寧的視線之中浮現出來。


    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在無中生有一般。


    可是很快,薑寧就遇到了一個新的問題。


    自從之前自己踩在那界限之上,讓那個山前的農家小院兒和古廟融合成為一體之後,這個地方就一直保持著融合之後的樣子,再也沒有要分化出來的意思。


    薑寧原本想著,隻要自己再站迴到那界限之上,把自己的精力重新聚焦在那座小院兒之上,兩者自然就會分化開來,但是結果依舊是失敗。


    “啊!啊!啊!”薑寧有些抓狂地揉著自己的頭發,一時之間,又一次陷入了思維困境之中。


    “冷靜,冷靜!”原地發泄了一小會兒,薑寧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聰明才智有些不夠用。


    有些頹喪和煩躁的同時,也激發起了薑寧久違得好勝心!


    “漏掉了什麽?”薑寧盤膝坐在了地上,自言自語地道:“我究竟還漏掉了什麽?”


    薑寧從懷中摸出了自己之前揭下來的另外一張門神圖,重新貼迴到了右邊的那扇大門之上,仔細地看去。


    這才發現,畫像上的那個成年男人,他探出去的左手之上,有一個小小的暗淡的印記。


    薑寧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那個印記的輪廓。


    雖然很小,但那無疑是一個鳥籠的輪廓!


    薑寧一翻手,之前在死去的男人口中得到的那個小小的鳥籠,其大小和輪廓其餘與那男人手上暗淡的印記一模一樣,完全契合。


    快步走到了門前,薑寧把那小小的近乎於透明的鳥籠對準了男人的左手,那鳥籠立刻就液化,變成了一滴滴的墨汁,直接融入了那男人的掌心。


    小院兒的大門之上亮起了一道光,薑寧隻覺得自己恍惚之間錯過了一眨眼的功夫,視線再一次聚焦的時候,那古怪的小院兒就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陰森森的古廟和兩個大小不一,動作詭異的半人半獅子的雕像。


    薑寧再一次從懷中摸出那個花環,套在了那小男孩兒的頭上,隻等那男孩兒露出了笑臉,這才轉過身去,重新走到了那界限之上。


    轉瞬之間,剛剛重新分離的農戶家小院兒和陰森小廟再一次融合在了一起,重新變成了那一個古怪的小院兒。


    薑寧剛剛重新走迴到了那小院兒的門前,不等他推門,咣當一聲,左邊貼著戴花環的小男孩兒門神圖像的大門無風自動,伴隨著門軸的轉動,敞開在了薑寧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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