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雨桐是這城主府唯一的下人。


    平日裏自家老爺的吃穿住行一切都要她自己來負責。


    隻是聽著就知道這應該是一個極為繁瑣勞累的活計,但雨桐還是接了,不為別的,隻因自家老爺開出的條件實在誘人。


    一個月一百兩銀子。


    別說是一個月了,便是一年一百兩,這右郗城中的老百姓們哪個不是搶著來幹呀?


    可老爺偏偏就選中了她。


    她一個鑄魄境的丫頭,力氣比不上城中那些凝血境的男人們,至於長相,雖然還稱的上是五官端正,但是比起當年前來應征的那些打小姑娘們,那也不屬於其中最出挑的一波。


    再者,這麽多年過去了,老爺也從來沒有碰過她一下不是?


    雖然她對此並不介意,甚至隱約還有些期待,但這些都是題外話。


    關於這件事情,自家老爺休息的時候,雨桐也曾經壯著膽子開口問過,可得到的答案卻隻是一句‘我隨便挑的。’。


    敷衍至極。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與這個看似低調狡猾無恥貪婪實則叫人琢磨不清的老爺相處的久了,她的心中也暗暗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測。


    當年到城主府去應征的時候,她們家甚至都還住在城外,在這右郗城內,即便是南城之中最小的一塊地皮,他們也買不起。


    所以呀,當時穿的破破爛爛站在城主府外的應征人群之中的雨桐不起眼到了極點,當時之所以會來,不過就是抱著一點萬一踩了狗屎被選中之類的僥幸心思,卻沒想到到了最後真個就給那老爺收作了丫鬟。


    為什麽呢?


    起初的那段日子,走路,吃飯,睡覺的時候,雨桐都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到了後來,她得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結論,那就是:


    自家那個臭名遠揚的老爺,當時約莫是動了惻隱之心。


    那一年,家裏的支柱,雨桐的父親生了背蛆,城外村鎮裏的大夫皆不能治,問來問去問到了城中,終於有個帶著元丹修為的道士說是能治,可是那人張口便要一百兩。


    當時的雨桐家,別說是一百兩了,窮的揭不開鍋,就是一百文她也拿不出來。


    那胡明珠當時為什麽要選自己?


    為什麽偏巧那一個月的工錢就是一百兩呢?


    雨桐突然想起,自己去找那元丹道士求藥的時候,就有那麽個書生模樣的家夥碰巧經過。


    她當時沒看清楚那人的臉,現在想來,那人的身量,體格,氣質,輪廓與自家這位爺是瞧哪兒哪兒像。


    再到後來,童家送來的那些珍貴的禮物,老爺雖然都客客氣氣的收了,可那些東西就和垃圾一樣被堆在府邸的倉庫裏頭,他是從頭到尾一樣也沒有動,就連那倉庫的鑰匙都索性一並交給了自己,說是看上了什麽盡管拿,不拿過幾年那些玩意兒也就爛在裏頭了。


    所以呀,她現在能有一身元丹的修為,全是沾了自家老爺的光。


    因為有老爺的吩咐,雨桐即便是出門購置物件或者迴家與家裏人團聚,聽到了別人那裏關於老爺的風言風語也從不爭辯,隻是年複一年的過去,她心裏開始變得愈發的清楚。


    她知道,自家老爺絕對不是他們說的那種壞人!


    “先生請跟我來。”


    雨桐禮節性的伸手往裏一延,便徑自頭前帶路,卻時不時的想要迴頭再多看那客人幾眼。


    客人衣著華貴,容貌略有些滄桑,瞧那龍行虎步的氣度,倒是頗有些做官的氣派。


    隻是,老爺這城主府,往日裏除了童家的那些紈絝子弟喜歡不時的來光顧一番之外,這麽多年來,還真就沒有什麽在王朝別的地方當官的同僚來過。


    這對於雨桐來說又是一大奇事。


    雨桐一邊走著,一邊思忖。


    首先呢,這人的容貌與老爺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兩人身上的氣息也不盡相同,所以,首先她就排除掉了這兩人是三代以內血親的猜想。


    那麽。既然不是老爺的親人,也不是童家的人,那麽這人在這個時候來到城主府中,他與老爺之間又會有著什麽樣的關係呢?


    雨桐不知道,卻很好奇。


    隻是好奇歸好奇,她心裏還記得老爺對他的恩情,也時時能夠守得住本分。


    沒兩步,等雨桐領著那位先生來到前院,自家的老爺胡明珠就已經提著酒遠遠的站在了對麵的屋簷下,笑著朝自己身後的那人揮了揮手。


    “姐夫。”


    胡明珠手心貼著手背,平伸與胸前,恭恭敬敬的彎腰那麽一禮。


    雨桐瞪大了眼睛。


    這麽多年,她從沒有聽老爺說過他在這世上還有這麽一個姐夫在。


    他甚至都沒有說過自己還有個姐姐。


    這麽多年,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喝酒,一個人睡覺。


    外頭的人瞧著風光,雨桐瞧著卻怎麽都覺得有些可憐。


    連帶著,她瞧那客人的眼光都變得柔和了些。


    姐姐活著又或是已經不在了,她不清楚,總算還有個姐夫在,好歹也算個親戚,自家老爺總歸不是孤家寡人。


    “明珠,好久不見。”


    那人笑著點了點頭。


    “來一杯?”胡明珠提了提手中的酒壺,笑意中帶著些緬懷,還帶著另外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當然,那就不是雨桐能夠讀的懂的了。


    那人笑笑,臉上那古怪的神情瞧著與自家的老爺一般無二。


    “自是要得。不過,我這次來,可是要喝這天底下最烈的酒!報仇衝雪去,乘醉臂鷹迴。今日我們兄弟不言其他,隻求一醉!”


    胡明珠拔開了酒壇子上的泥封,並指那麽一引,酒水化作一條透明的長蛇,落入那不知何時就已經漂浮在那客人胸前的玉杯之中。


    “不醉不歸!”胡明珠朗聲大笑。


    “不醉不歸!”客人將杯中酒一口飲盡,也是暢快一笑。


    這一夜,偌大的城主府中罕見的有了第三個人。


    還是這一夜,城主府中無人成眠。


    ……


    ……


    大抵是被秦楚那一幫子人跟久了的緣故,獨孤燕近些日子對於別人的窺探十分敏感。


    離開顯陽城後,一路走來都無事,偏生到了這號稱鹽港的右郗城外,她就敏銳的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違和感。


    獨孤燕放開了靈影,靈氣注入的雙眼,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那人的存在。


    但是她相信自己的感覺,她知道,自己絕對是被人跟蹤了。


    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黑衣少女邁步走入了城中。


    麻煩總是不請自來。


    隻是很快,獨孤燕就對自己進城的選擇感到了後悔。


    入城之前,那股找不到源頭的窺探之感還隻有一股,入城之後,獨孤燕在街道上走著,就覺得有無數道隱蔽的視線從四麵八方傳遞過來。


    跟著她的人,從一個變成了許多個。


    緊接著就從暗中變成了明目張膽赤裸裸的注視。


    走街的,擺攤的,站著的,坐著的,緩步走過一條街,就好像街上的所有人都在盯著她看。


    很快,就有兩個公子哥模樣的元丹高手各自握著一把扇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兩個登徒子分明就是看中了獨孤燕的美色,卻隻是擋在她的麵前,並不理她,反倒是互相之間旁若無人的調侃了起來。


    那兩人一人穿著藍色的袍子,另外一個則是白衣如白雪,配著一身白膩如花瓣根部的瑩潤皮膚,瞧著素淨清爽,確實有些逃女孩子喜歡。


    隻是啊,等那兩人的話從嘴巴裏頭蹦躂出來,那兩張唇紅齒白的俊俏臉龐瞧著就有些令人作嘔。


    隻聽那藍袍子少年折扇在胸前一甩,笑道:“女人如沙,總是會從之間劃過,童揚,你是抓不住她的。”


    說話的空檔,那藍衣服的少年還在生出閑著的那一隻手在自己的胸脯上頭裝模作樣的抓了一下,行人見了皆是脊背一涼,打了個寒顫,加快了前進的腳步,直接從那兩人的身旁越過。


    “娘哎,一個大老爺們兒光天化日之下抓自己的胸脯,這也太膈應人了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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