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了他?”紅衣女子蹙眉,她那一雙如星如月的眸子裏仿佛有滔天的烏雲在匯集,一時間,站在這艘贔屭戰船上的所有人都仿佛感覺到了那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與沉悶,忍不住胸膛起伏,大口大口的唿吸著這星辰海上冰冷的空氣,以此來平靜自己隨著胸膛一起起伏不定的思緒。


    軍人本不該怕死的,他們原本也不怕,可是這一刻,偏偏就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怖感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升起,久久揮之不去。


    “我殺了他。”薑寧的臉上笑意已然收斂,卻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就像是一艘置身於汪洋大海之上的小舟,看似不堪一擊,可無論是驚濤駭浪,還是暴風驟雨,席卷而過之後,那小舟還是完好無損的飄蕩在海麵上,仿佛之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我殺了他。’那四個字從薑寧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先前女子身上營造出來的那種恐怖感陡然間產生了一絲裂縫,片刻之後就直接支離破碎消失無蹤。


    就仿佛是一個殺人盈野的大魔頭,當他提著沾血的長刀出現在人們的麵前,自然會起到小兒止啼的作用,指不定就連成年人都會被嚇得尿褲子。


    但若是這個大魔頭突然之間變成一個臉上畫著烏龜,被人脫光了褲子露著白花花的光腚在大街上招搖過市的乞丐,人們看了就隻會笑。


    精心營造的恐怖氛圍被薑寧輕鬆破掉並沒有讓那紅衣女子感到吃驚,先前那一句不過隻是試探,若他連這點威勢都承受不住,女人絕不會相信他能殺掉劍魔孫浩,即便他此刻已然是長生境。


    她之所以開口,並不是為了從薑寧的口中卻認殺死孫浩的兇手,而是要根據薑寧的反應來判斷孫浩是不是真的死在了他的手裏,除了孫浩,她一向隻相信自己的判斷。


    直到現在,她才真的能夠完全確定,殺死孫浩的,就是眼前的這個少年。


    女人沒有再說話,就連她眸子中的那些濃鬱如阿鼻地獄中的魔氣的濃重烏雲都如陽春白雪一般轉瞬間消散殆盡,她隻是輕輕緩緩的抬起了手中的那柄窄刃長劍,劍鋒對準了薑寧。


    “既然你殺了他,那我隻好殺了你。”女人什麽都沒有說,薑寧卻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殺人,對她來說,從來都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簡單到近乎於無聊。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似乎隻要揮起刀,然後再落下,她想要殺的人就毫無例外的都會死掉,這一次,她也不覺得會有什麽意外。


    即便,站在對麵的,和她一樣,是一個長生境。


    因為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那個少年體內的‘氣’,遠不如自己強大。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她就從來都沒有輸給我沒有自己強大的對手,相反的,在少年時期,她的功夫沒有當下這麽厲害,在她出身的地方還能找到許多對手的時候,她的劍還殺死過不少實力強過自己許多的人。


    從一開始,女子就不認為薑寧能夠勝過她,非是她自負,這些都是她三百年來一劍一劍打出來的結論。


    可是這一次,站在她對麵的那個人,有一半並不屬於這一方世界,這一點,是她永遠也不會想到的。


    “七夜·星輝。”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縹緲,聽到這句話的人也根本分辨不出她的位置,原本站在薑寧對麵的人更是突兀的消失不見。此刻的她仿佛已經融入了這片無論是天上還是海上都滿是星辰的空間之中,再也找不到半點的蹤跡。


    一個人如果消失了,那麽,想要殺她的人自然也就無從下手。


    船艙之外的上千甲士,數百的弓弩手和床弩幾乎實在同一時間就失去了目標,除了握緊手中的武器,保持戒備之外,他們根本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躲在船艙裏,被一眾兵士護在最裏麵的黃將軍看著依舊站在船頭的那個少年,心中默默的祈禱著,希望他真的可以接下那女子的這一劍,哪怕隻是一劍。


    無論一個人的藏身之術多麽厲害,她在發起攻擊的時候也總歸會露出一絲馬腳。


    隻要她現身,自己手下的這些甲士就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用自己的生命去消耗那人哪怕是一丁點的力量。


    薑寧依舊平靜的站在船頭的甲板之上,臉上帶著些微的笑意,閉上了眼睛。


    一個人也許有辦法讓別人看不見自己,甚至還能做到將所有的氣息都收斂起來,但有一件事情是她永遠都做不到的。


    那件事情說起來也許很好笑,卻正是那女子的破綻所係。


    那就是,一個活著的人,是絕對沒有辦法讓自己真正不存在的。


    隻要她還在,那她就不可能沒有破綻。


    薑寧站在船頭,一刀一劍分別握在手中,他依舊靜靜的閉著眼睛,微微仰著頭,沐浴著這漫天的星辰光輝,仿佛隻是在享受著大自然的美麗和造物的玄奇。


    一點寒芒掠過,女子的刀鋒陡然間出現在薑寧的後心,再有一寸,就要刺入他的身體之中。


    薑寧左手的緋影卻不知何時已然斜斜的貼在了他的後背之上,好巧不巧,堪堪擋住了那紅衣女子的劍鋒。


    祝絕就像是一條伺機而動的陰冷毒蛇,幾乎在那女人的劍鋒碰到緋影的同時,薑寧足尖一點,整個人彎腰前翻,窄劍在緋影的刃麵之上劃過,冒出了點點火星,薑寧則順勢一腳踢向紅衣女人的下巴。


    女子在空中向後一個詭異的折轉,險之又險的躲過了薑寧這一腳,隱藏在其視線盲區的祝絕卻借機從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再一次斜斜的刺向了女人的下巴。


    窄刃之上星華大放,以快到極點的速度抵住了祝絕,繼而將薑寧的身體都遠遠的推了出去。


    幾乎在雙劍對撞的一瞬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就又一次被拉開。


    這一連串的對撞下來,看似平分秋色,卻是那紅衣女人落了下風。


    方才那一下,薑寧隻是在尋常的用劍,她卻催動了多出幾乎十倍的內力,隻為了加快劍速,在祝絕刺到自己的下顎之前把薑寧逼開。


    黃將軍可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隻是一個微不可查的眼色,又是一輪新的箭雨夾雜著三根足以殺傷長生境高手的寒鴉箭,兩人對抗的空檔,在那將軍的命令之下,已有七八搜贔屭艦船調轉船頭,與其他的戰船形成了一個圓環,將薑寧和黃將軍所在的這一艘戰船圍在了正中央。


    即便這一船的人都死了,那女人想要衝破包圍,也不是那麽一件簡單的事情。


    更何況,此時陸地上的那五萬鐵騎,經過了長途跋涉,也終於來到了冰原上星辰灣的岸邊。


    先前夜國人前後夾擊的態勢再一次發生了逆轉,星辰灣內的那十五艘大蛇戰艦已然是甕中之鱉,就算那女人逃掉,這十五船的兵器,是一把都別想再運迴夜國的國土之上了。


    察覺到這一切的薑寧微微笑了笑,這批武器隻要留下,再加上紫坨山山腹中的那一批,那就是如山的鐵證,任你機變再巧妙,說辭再多,皇帝都不會相信,劍莊和李家已經徹底完了,他的試煉之行大約也就成功了一半。


    薑寧舔了舔嘴唇,臉上露出了一絲邪魅的笑容,道:“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戰船之上滿是星輝,紅衣女子再一次躲開了三隻寒鴉箭,卻已經無暇估計其餘的弓箭和弩箭,隻得再一次激發自身強橫的內力,在身體的周圍形成一層真氣隔膜,以避免那些箭矢對自己造成直接的傷害。


    隻不過箭雨漫天,這樣一來,她的內力盞茶的時間就消耗了不少,隻得在揮劍格擋片刻之後再一次遁入了星光之中。


    “沒用的。”劍隨身走,薑寧以飛仙之姿急掠而出,劍鋒毒蛇般刺向一片無人的空間。


    隻聽得‘叮’的一聲,火星濺起,祝絕的劍尖結結實實的抵在了那窄刃劍的劍身之上,紅衣女子頓時現行。


    薑寧得理不饒人,手腕一翻,劍鋒詭異的從那窄刃之上劃過,橫向一削,第三次對準了那女人的下顎。


    情急之間,女人一掌劈向薑寧的頭顱,想要用這等以命換命的手段逼迫薑寧退卻,卻忘了薑寧左手的那柄緋影她已經有很久沒看到了。


    這一方天地之間的靈氣稀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切的招式都要由出招的人來承擔所有的消耗,若換了在外麵世界,薑寧一早就大雪崩招唿上去了,可是此時,他卻隻是一刀上挑,逼迫那女人撤迴手掌,而右手的邪劍祝絕,依舊威脅著對方的性命。


    紅衣女子的一雙眸子都變得赤紅,兩百年來,她還是第一次在劍招之上處處被人壓製,就像一個走入了泥潭之中的瘸子,每一步都拖泥帶水,難受的緊。


    這樣的感覺,隻有在最初習武的時候從師傅那裏感覺過,可是那個人,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年了。


    雙目變紅的刹那,一股邪惡的氣息從那女人的身上散發出來,仿佛有一個來自無間地獄的恐怖惡靈附著在了她的身上。


    那女人的聲音還是原先那個糯糯動人的軟綿聲音,笑得也還是如先前那般魅惑誘人。


    紅衣女人的身形頃刻間退後了十多丈,就那麽詭異的懸浮在高空之上,懶洋洋的神情與先前的她判若兩人。


    薑寧下意識的緊了緊手中劍。


    隻聽得那女人咯咯的笑聲在星辰海之上迴蕩,“好久沒有出來,這一方世界似乎又變得有趣了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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