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年後,李儒林也成了元丹,也做了太守。老爹李懷羲健在,他自己的兒子也到了他如今的這個歲數。作為大晉王朝地方上的一員大吏,他的手底下也豢養了些生虛境的鷹犬,整個太守府瞧著就與當年那王建安王太守在位時似乎別無兩樣。


    李儒林也喜歡一家人坐在內院的大圓桌上吃晚餐,與兒子和老爹在飯桌上吹噓一些自己的人生經驗和處事心得。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把那個名叫李時珍的兒子丟到了城門外當守門的什長,告誡他要時時惜命,惜別人的命,便是在惜自己的命!


    又過了數百年,李儒林和老爹李懷羲皆已入土,而他那個習武天賦遠勝乃父,更兼酷愛醫藥病理的兒子李時珍,一刻也不曾忘卻父親當年的教誨,遊方天下,行醫布藥,腳步踏遍了東庭域的每一寸河山,救人無數,以一介神象之身被後人敬稱為青壺尊者,萬世流芳。而他的弟子們在入門的時候聽到的第一句教誨不是什麽醫學精要,也不是什麽修行法門,就僅僅隻是一句話:


    要把別人的命要當命!


    王樂被一劍刺死了。刺死他的是入山。


    按照陳亮的遺願,他和青柳被葬在了一起,在墳頭的墓碑上,他們終於結成了夫妻。


    太守府地下的寶庫雖然隱蔽,卻逃不過薑寧變態的靈影感知,隻可惜裏麵都是些黃白俗物,元液隻有十萬不到,少得可憐,也就幾株藥材還瞧得過眼,不分貴賤,被二人一股腦兒搬到了薑寧的小天地中。薑寧身上原先的那些錢財,都是在拍賣場那裏拿一朵紅色葉子換來的,大半被換成了元液,隻帶了少許的金銀,若是想坐那大船,免不了又要找地方拿元液來換錢,如今有了這一屋子的太守庫藏,倒是省了許多的麻煩。


    鵲兒搬走財寶的時候那股手舞足蹈的歡喜勁兒免不了又被薑寧好一番調笑。


    那丫頭振振有詞美其名曰持家有道。


    持家有道。


    吾心安處即吾鄉,你在哪兒,我的家便在哪兒。


    鵲兒慷太守之慨,難得闊氣了一迴。趕巧城東有集會,鍋碗瓢盆菜刀砧板還有擀麵杖被她買了個遍,米麵油鹽也都沒有落下,還有一塊方方正正的矮腳青木幾案,一並被丟到了薑寧的小天地中。


    薑寧憤憤不平的抱怨自己的虛土被當成了倉庫。鵲兒隻用一勺子便消滅了所有的不滿。


    陳亮的小舟上,擺著鵲兒剛買來的青木幾案,此時她正趴在案頭,定定的瞧著大磐江上朦朧的煙水。沒有人劃船,小舟就那麽信意漂浮在平靜的江麵上,隨著江水起起伏伏。


    小時候曾聽爺爺說起過,大晉的東邊是天風王朝,再往東是大齊,大齊的東邊已沒有了國度,而是一片比整個東庭域還要大上不知多少倍的海洋,大陸上的人們喜歡管它叫東海,仙人們則是叫星宿海。傳說中那些剪紙作月,撒豆為兵的神秘煉氣士就居住在東海的龜駝山上,個個餐霞飲露,不食人間煙火。爺爺說在上古時,隻有那幫人才是我們如今口中所說的真正的仙人,而不是如今這些踩著劍飛來飛去的修行者。


    蘇鵲小時候羨慕,長大了反而有些想不通,人間好吃的那麽多,偏生去吃那些個沒滋味兒的東西作甚?人間億萬裏大好河山不來走走看看,躲在那荒無人煙的孤島之上作甚?難怪到頭來連個仙人的名號都保不住,要被別人奪走。


    坐小船下南唐隻是她一時頭腦發熱的結果,後來想想便知有許多不切實際的地方。


    用薑寧的原話來說就是:小船上又沒有茅廁,總不能每次到了要如廁的時候就跟他說‘薑寧,薑寧,咱們先靠個岸,讓我方便一下。’。


    蘇鵲想想也是,難道要薑寧特意在自己的小天地中挖一個茅坑,每次如廁都跑進去不成?


    雖然她心底其實覺得,如果自己真的說了,他八成真的會去刨個茅坑出來,但礙於麵子,終究也沒有說,隻說今天是頭一次坐小船,讓她過過癮,明日就把棗兒從那小天地裏放出來,兩人接著騎馬南下。


    鵲兒閑極無聊,便拿了魚竿靜坐在船頭釣魚,魚竿倒不是買來的,隻是薑寧隨手折下來的一根筆直枝條,連竹竿都不是,頭前綁了魚線,末端穿上了被她擰歪的繡花針便算是魚鉤,偶爾察覺到有東西扯鉤,拉上來的時候,繡花針上穿著的蚯蚓已被吞食殆盡,而魚兒卻沒有一隻上鉤。


    這讓她有些小小的憂鬱。


    “薑寧你怎麽這麽慢啊!”鵲兒癟了癟嘴,唉聲歎氣。


    如果那家夥在,一定會恬不知恥的來上一句:“男人就是要持久!”,而自己八成會賞他一勺子板栗。


    想到這裏,鵲兒便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爺爺去了之後,她曾覺得自己即使一個人也可以活的很好。如今薑寧隻是離開了片刻,便覺得有些索然。


    “客官,您要的蔥花兒麵來嘍!”


    蘇鵲被冷不丁出現的薑寧驚得一哆嗦,迴過頭來的時候,矮腳幾案上已經碗筷齊備,是同那日在蘇家小屋一模一樣的蔥花兒雞蛋麵!


    鵲兒皺著鼻子道:“去了那麽久,我還以為你把自己都下鍋裏了!”。


    薑寧指了指案子上的兩個小盤子,笑道:“趁你趴在桌子上發呆的光景,悄摸出來拿小灰到江裏刺了兩條魚上來,刮鱗剔骨什麽的費了些功夫,這才出來的晚了。”。


    鵲兒坐迴了幾案邊上,兩個小盤子,一個擺著兩顆魚頭,另一個則擺著魚身,拿筷子隨便撥弄了幾下,魚身上的大骨小刺果然都被挑揀了幹淨,與那日在蘇家小屋的情景一模一樣。


    薑寧笑道:“那一日匆匆逃走,好不容易做的蔥花麵,結果你一口都沒能吃到,今日好了,沒人打攪,快些嚐嚐味道。”。


    鵲兒低頭,撿了塊大點的蛋花兒入口,細細的咀嚼,午時的陽光從她的身後照了進來,影子被拉長,倒映在了薑寧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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