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正廳。

    禦案之上層層覆層層,堆積得都是奏折,高高地將座位上的人給遮擋了。

    元千晟心裏悔恨萬千啊!

    左邊站著一隻老狐狸,右邊站著一個呆瓜,還有一個自戀得不行的男人在一旁幸災樂禍,對他求救的目光視而不見。

    從尚書房追到養心殿……一睜開眼就是奏折……

    這些人一定是商量好的!

    “皇上,這是江洲刺史的折子,江洲大旱,請求撥銀賑災。”

    “皇上,涼州萬安知府參劾其州府府庫銀兩充盈卻拒決開庫賑民……”

    “皇上……”

    “皇上……”

    左一個皇上,又一個皇上……

    他耳朵麻木,手也麻木。

    印章蓋不停,毛筆揮舞不停……

    這時,尉遲鑭捂嘴笑道,“這時你們倒真是兩父子了……”

    話音一落,白相同白佑之皆是一愣,稍後便一個笑得有些得意,哪個老子不樂意自己的兒子像自己啊?不像那才有鬼!一個表情木訥,繼續撈起一本折子翻開,聲音平淡無奇地繼續念著,念完後又是順手就放在元千晟麵前,等待蓋印、簽閱。

    “尉遲,你少說幾句吧……”

    他說說不要緊,但別牽連無辜啊!

    誰不知白佑之對自己的父親向來是意見頗多的,兩個人的性子也都是南轅北轍……

    唉……看著這邊白尚書翻閱的速度更快了……那邊白相也不緊不慢地跟進……

    元千晟瞪著笑得快要抽筋的尉遲鑭說道,“尉遲,天香樓的姑娘們可還滿意啊?”

    尉遲立馬收斂,心裏警鍾大響,腳底就想抹油。

    他不過是來看戲的,誰讓……那頑劣的小鬼將他俊美無儔畫成那個貴德行,實在是侮辱啊……,他是拿小鬼沒轍,若是個美人兒,或許他會耐心些……

    但是不出‘惡氣’實難平憤啊!

    於是……就趁機來看某人出糗,來消消心頭小火,但……可不是要把自己也搭進去呀……

    上一次……皇上躲白佑之躲到了藏書閣,剛好他經過發現了,又剛好遇到白佑之,於是乎……他不過是朝藏書閣指了指,又沒有說‘皇上就在藏書閣’,但是……還是被某人以‘今日總覺得夜不能寐,似有禍事要發生,尉遲將軍就守在朕身邊幾日,朕也好寬心些,如何?’

    如何?如何?

    金口都開了,他能如何?硬著頭皮,親自鎮守養心殿。

    誰讓無戰事,他這個將軍就成為了禦林軍總管了,保護皇宮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結果……說得是幾日,可……他一個月都沒有聞到那銷魂的脂粉香,一個月都沒有碰那香酥手……慘啊!慘啊!尤其最慘的是……看到宮裏的嬌俏宮女……郎有意,妹有情的,可是……某人在一旁要求寸步不離啊,他就隻能看得,摸不得,心裏那個癢啊……天下人皆知,他尉遲鑭可以一日不吃飯,但不可以一日不抱美人兒……

    想起那將近一個月的痛,再估量下眼前……

    得了,他還是趕緊躲遠些吧!

    但是,他剛有個念頭……那邊元千晟就已經開口了。

    “尉遲呀,最近朕發現千歌久未操練,射箭有些生疏了,既然你很清閑,就去多加督促督促,晚上也不要迴將軍府了,就在千歌的清心殿歇息吧!”

    尉遲鑭隻好硬生生地撤迴已經‘邁’出去、還未落實的念頭,苦著一張臉,“皇上,不會又是一個月吧?”

    頓時一張俊臉變成苦瓜相,這可是最在乎自己外表的尉遲鑭啊!

    連一向拘謹的白佑之也嘴角彎彎,忍不住笑了。

    身為老臣的白相看著年輕人間的嬉鬧,也直搖頭笑著,誰說當今皇上是不學無術的庸才?未必,未必啊!至少……戰場上殺敵無數的尉遲就總是在他麵前敗下陣來……,連熟讀詩書,談起道理頭頭是道的佑之也是無可奈何啊!

    元千晟笑得很是奸詐,不緊不慢地說道,“尉遲愛卿,朕怎麽舍得讓你一個月不碰女人呢……千歌什麽時候能把箭射到靶子上,什麽時候就算完成任務,如何?”

    頓時,尉遲鑭心中一陣悲鳴。

    天要亡他!

    讓那小鬼射中靶子?就等於是讓他不想那溫柔鄉,都是……難事兒啊!

    一年半載的也都說不定,以後就不抱美人兒抱小鬼?

    哼!尤其……小鬼還是男的!

    還是美人兒好啊!

    正是笑尉遲鑭之際,忽然一本折子不偏不倚地落在元千晟麵前。

    “皇上……臣的養女可還中意啊?”

    元千晟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提起憂羅,白佑之的手不禁抖了下,但隨即就風過無痕般也關心問道,“皇上,臣妹近日可好?”

    又是那個白憂羅!

    別說這次的秀女了,上次選進來了幾個都已經三年了,他都還不知道那些個女人長什麽樣呢!

    女人……他能相信麽?

    看著一左一右的‘夾擊’,元千晟隻好硬著頭皮說道,“今日政事繁多,朕還來不及去儲秀宮……呃……”

    瞥見一隻老狐狸眼中的奸詐,元千晟頭皮直發麻……這是被老狐狸算計的前兆。

    “聽說……皇上至今還是不原意去儲秀宮,連秀女的牌子也都不原意揭,不知是不是真的……”

    元千晟似一個犯錯的學生般低頭說道,“老師……您明知道朕……”

    明知道……他很早就已經喪失做皇帝的資格了的……

    沒有一個皇帝會像他這樣……

    三年前,宮中一個新封妃嬪侍寢時觸怒聖顏,被當場刺死,身上無一處完好,可見其死前景象多麽淒慘。

    至此……關於皇帝暴虐的說法盛傳一時。

    此中原因,在場人皆知……

    官宦女子皆不敢入宮,選秀隻好推遲,而後宮之中也變得惶恐不安,權宜之下……讓謠言不攻自破的方法就是……後宮妃嬪的證詞……

    於是隻好在白天,元千晟不得不揭牌招寢。

    晚上的元千晟……是個秘密。

    從此之後……雖然破了謠言,但是自此元千晟極少招寢,一個謠言破了,另一個又起,皇帝勒令將軍尉遲鑭形影不離一個月,由此……宮中,皇帝喜好男人的說法又起……,即使尉遲鑭夜夜醉臥溫柔鄉,也依舊有人在懷疑。

    白相深歎。

    此次入選的秀女都是經過嚴格調查的,皆是挑選的不知情者,即使是來自官宦之家,也都是確保其女毫不知情方才入選的,並答應一年之後,若皇帝仍舊不喜女人的話,就放她們迴家,從此不再選秀。

    唉……!前緣孽,真要禍及下代?

    正是無聲沉默之際,忽然腳步聲劃破空氣。

    一個宮裝女子走進,眸光清冷,言行卻不失禮節,輕放下四杯茶水,說道,“皇上,各位大人,國事雖要緊,但人身子可不是鐵打的,喝杯茶歇息歇息吧!”

    元千晟急忙端起茶,笑道,“還是紅姑體諒些啊!”

    尉遲鑭是典型地一見美人兒就忍不住秋波暗送,“紅姑真是我尉遲鑭的紅顏知己啊!”

    白家父子僅是喝著茶,一邊還在翻看著折子,很是敬業。

    紅姑,雖然被喊做紅姑,但是她的年紀並不老,正值妙齡,然而掌管養心殿皇帝的起居,因而宮女們皆喊她紅姑,其他人也就隻是跟著喊罷了。

    紅姑清眸淡掃過尉遲鑭,淡淡說道,“尉遲將軍可真會玩笑,紅姑當擔不起。”

    這已經不是尉遲鑭第一次在紅姑麵前魅力大打折扣了。

    他習慣這樣的挫敗,也樂於次次暗送秋波,次次被原路打迴,不要以為在一個女人麵前失了魅力,他尉遲鑭就自尊受挫,天下美人兒多如雲,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這就是自詡風流的尉遲鑭。

    所以久而久之,他也由當初意圖‘把妹’變成了一種習慣的玩笑。

    元千晟正慶幸著可以喘口氣了,卻聽得紅姑突然說道,“皇上,儲秀宮那邊來報,西院的一個秀女為見皇上一麵,操琴過度,十指都破裂了。”

    握著茶杯的手突然一抖,“這事隻需宣太醫即可。”

    “是陳公公來報的,奴婢見皇上同各位大人忙碌就沒有讓陳公公進來打攪,但思及此事發生在儲秀宮,還是來通傳了。”

    紅姑慢條細理地說道。

    元千晟抿唇沉思。

    女人啊……現在不知情,以後呢?還會這般攻於心計,還是……猖狂地逃離?

    尉遲鑭卻一語道破,“這陳大海肯定收了不少賄賂吧!”

    白佑之何嚐猜不出這秀女的意圖,心裏忍不住有些擔憂,又有些歡喜,這般複雜。

    白相卻隻捋著須,似在思索。

    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隻是……誰能打得開緊閉的心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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