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行正坐在地上,頭靠著子遇的床沿打盹。“砰”的一聲,門打開了。葉天行眼睛一睜,看向門口,進來的是蕭樊……還有他懷裏的秦安然。


    秦安然在蕭樊的懷裏張望著那個躺在床上的人,自己一直惦記著的弟弟。葉天行也委實沒有什麽力氣,幹脆坐著等他們走過來。蕭樊彎腰將秦安然放坐在子遇的床邊。


    低頭看了一眼葉天行,伸手扶了一把,將葉天行帶出房間。


    秦安然看到床上眉眼深深疲憊,渾身濕透,連睡著了眉頭都是皺起來的,可想而知醒著的時候,受到了多大的痛苦。


    秦安然淚眼朦朧,她努力了這麽多年,最後還是讓自己唯一的弟弟受了如此大的痛楚。她顫抖著手,拿起子遇的一隻手。翻過來一看,手上的皮全部被泡皺了。


    藥水的深褐色,還有毒性由裏而外散發所造成的毒素,讓他身上的肌膚全部變成了深褐色。


    他的手那麽小,那麽的瘦,瘦到可以清晰的看見手指骨骼的樣子還有清晰的經脈。明明已經七歲,哦,不,是八歲了,卻還是五六歲孩童的身體,羸弱,瘦小,現在還昏睡不醒。


    秦安然的淚水就像斷了線一樣,一滴滴的掉落,打碎在子遇身下的床單上麵,浸染出一片濕跡。自己身處險境的時候,對於她來說,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子遇。


    小時候的那些傷害成了他心裏的烙印,除了自己和小琪,其他人他都不太喜歡靠近,即便這兩年改善了許多。但是秦安然懂他,在他小小的一方世界裏,能夠裝下的就隻有那麽幾個人。


    她記得自己被送走那一天,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她記得她迴秦府幾年後再一次看見他,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瘦小的胳膊緊緊的抱著自己瘦骨嶙峋的身軀。


    他用膽怯、懷疑,害怕、陌生地眼神看著自己的那一刻,秦安然第一次感覺到愧疚,感覺到心如刀割,比失去姨娘的那一刻痛苦有過之而無不及。


    子遇曾經和她說,那個時候他總是盼望著有人能帶他離開秦府,可是一直他都是被遺棄在那個角落裏的、多餘的人。


    直到她迴來,走進來,身後是他想要去玩耍的有光的地方,還有她的溫暖的手和像王氏對大姐二姐一樣溫柔的笑。


    後來她每晚給他講故事,有一次講到天使的故事。子遇從被窩裏爬起來,抱著她的腰,眼睛亮亮的,很認真的對她說:“姐姐,你就是我的小天使,就像你講的故事裏的那樣的。”


    秦安然聽完,嘴角慢鏡頭一般揚起了笑容,然後笑著笑著,她哭了。她抱著子遇,淚水打濕了他的衣服。


    門外麵,葉天行坐在一把椅子上,蕭樊站在他麵前,問道:“子遇的情況怎麽樣?”葉天行疲憊的閉上全部是血絲的眼睛,靠在椅子上,“現在還行。”


    “具體說說。”蕭樊皺眉問。葉天行接過小風箏端來的養神茶,一口氣喝完。恢複了一點力氣,方開口說話,


    “子遇的毒已經發作了八次,他身上的毒要解,需九九歸一,也就是說還有最後一次毒發。而最後一次就是解毒的關鍵,如果藥成,隻要子遇扛住了,接下來就無憂了。”


    “但是白梨白落兩個人在製藥房已經呆了三天,如果在子遇毒發之前沒有完成,那麽子遇,必死無疑!”說到這裏,葉天行的眼中也多了幾分無奈和沉痛。


    他是唯一一個親眼目睹了子遇病發八次的人,其實連他都沒想到子遇一個心智隻有五六歲的孩子居然硬生生的靠著自己的毅力,挺過了八次冰毒熱毒帶來的極大痛楚。


    作為一名醫者,雖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他從子遇毒發時的狀況就可以想象得到子遇毒發時承受的非人一般的痛楚。時而如同墜入冰窖,時而如同身處煉爐,血脈凝結或血脈爆竄,生不如死。


    蕭樊背手於身後,看著房間裏麵,“然兒不過蘇醒三日,這一次身體虧損極大。若是子遇出事,想必她也必定扛不住,就算身體勉強扛住了,她也不會獨活的。”


    葉天行嘶啞的喉嚨,“這個我自然知道,子遇一直就是她的命根子。”蕭樊轉身過來,看著葉天行,“除了那個藥,還有其他辦法嗎?”


    葉天行思考了一下,“有。”蕭樊上前一步,“什麽辦法?”


    “以命換命!”


    話音未落,秦安然就從房間裏走出來。“那麽,我來換!”蕭樊和葉天行兩人齊齊看過去,異口同聲道,“不可以!”


    秦安然的背後是一片幽暗的房間,她就筆直的站在門口,一身月白素裙,無緣由的讓蕭樊想起了冬日大雪中,孤寒獨放的白梅。天地之間,萬物都屈服,唯有她還毅然挺立。


    眼圈紅紅的,臉色還是蒼白的,必然剛剛在房間裏麵哭過。可是偏偏被淚洗過的眼睛,更加的璀璨,清澈。眼神堅定,渾身上下散發的一股決然。她在無聲的告訴他們,這件事情,她非做不可。


    蕭樊和葉天行都明白,如果子遇真的救不了了,秦安然之真的會義無反顧的用自己去換子遇。葉天行其實還有一點沒有說出來,就是以命換命,隻有嫡親血脈才可以。


    換句話說,隻有秦安然能夠就子遇,其他人都不可以。就算他想要阻止,也沒有可以替代的選擇。


    一直站在一邊的小風箏突然開口,“說不定那個藥,可以製出來呢?”秦安然轉頭看過去,“什麽藥?”


    葉天行接話,“師傅從西域尋來了給子遇解毒的奇藥,十色草。我讓白梨白落兩人將其製作成解火毒和冰毒的兩枚藥丸,可是已經三天了,兩人還是沒有動靜。”


    蕭樊看著秦安然,“如果能夠在子遇最後的一波毒發之前將藥丸製成,子遇就有救了。”


    “小風箏,帶我去製藥房。”秦安然看向站在一邊的小風箏。“是,王妃。”蕭樊上前跟過去,“我陪你去。”秦安然沒迴頭,跟著小風箏慢慢的走。


    琪兒幫子遇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蓋好了被子,還喂下了一碗參湯。這三天來,子遇沒有吃任何東西,琪兒隻能在子遇病發間隔喂一些人參湯或者是加了補藥的米粥湯水進去。


    琪兒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睡過去的葉天行,體貼的拿了毯子為葉天行蓋上。


    製藥房門前,小風箏準備上前敲門,秦安然揚手製止了小風箏的動作。“不要敲門,我們進去就可以,以免打擾了她們。”


    門被輕推開,小風箏被秦安然屏退下去,隻有蕭樊和她自己兩人進去了。


    製藥房是臨時清空雜物間弄的,窗戶全部用黑布擋住了外麵的光,房間三麵牆壁周圍全部都是燭台,估計上百根蠟燭是有的,另外一麵牆壁放著一個非常高的藥櫃。


    木製的藥櫃,看樣子有幾百個小抽屜,上麵按照藥的屬性排序,全部都是藥材。從普通的到名貴的,幾乎全部都有。秦安然和蕭樊往裏麵一點走去。


    藥櫃前麵是三個桌子,有切藥的,磨藥的和熬製的,上麵擺放著很多小的工具。精巧的刀,從大到小有十幾把。不同型號的勺子,碗,還有秤。


    再往裏麵就看到兩個白衣女子正在煉丹爐前麵爭執著什麽,因為太專注,完全沒有發覺有人進來了。直到秦安然走到兩人的背後,白梨白落猛的一個轉身。


    驚訝了一麵,立馬跪下,“閣主。”


    隨後才看到跟在秦安然後麵的蕭樊,“王爺。”


    秦安然沒看兩人,而是轉向了煉丹爐旁邊的那個木匣子,端起來仔細看了一看。“你們先起來,這個可是師傅尋來的十色草?”白梨起身迴答,“是的。”


    “那你們現在的難處在哪裏?我記得在製藥方麵,你們兩個比天行還更勝一籌的。”秦安然拿起十色草細細端詳。


    白落上前迴稟,“王妃,這個十色草,不同的顏色屬性不同。想要煉製克製寒毒和熱毒的藥丸,就必須最高純度的提煉其中的相應屬性顏色。”


    “但是十色草每相鄰的顏色,屬性恰恰相反。屬下不能完全將兩種分離開來。”


    秦安然了然,也就是說提純達不到一定的高度。如果是屬性混雜了,那麽製出來的不是解藥,是催命毒藥了。這樣子直接從草裏麵提取不成的話……


    蕭樊也上前,從秦安然的手中接過那株十色草,對著燭台分辯上麵的顏色。一株草,真真有十種顏色,互相交織,十分耀眼。草根纖細,顏色相鄰密切,要提取純粹……太難了!


    秦安然走到製作台前,看著上麵的瓶瓶罐罐,無端的想起了自己前世讀書的時候,做過的化學實驗。如果能夠將十色草融入什麽中間藥劑中,讓兩種屬性像水和油一樣自動分離。


    那麽,提純的高度就要大大增加。兩者的不相容,就能更好的除掉兩種屬性的相互交織,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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