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還算是愉悅的氣氛下進行著,剛剛的小插曲也隨著眼前精致的美食,消失殆盡。我偷偷地瞥了一眼臉色仍然鐵青的龍孝毅,吐了吐舌頭,怎麽會惹到這個瘟神。

    “仲秋呀!皇上的壽辰就要到了,你明天把莊裏的上等佳酒,送進宮裏去。”龍老夫人放下筷子,優雅地擦了擦嘴。

    我猛地抬起頭,“宮裏”二字像是敲鍾的木棒一樣,鐺鐺地撞擊著我脆弱的心靈,這流雲山莊不會是什麽皇親國戚吧?我極力掩飾住慌張,裝做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無意地問道:“怎麽,我們莊裏的酒還要送到皇宮裏去呢?是為了祝賀皇上大壽嗎?”

    “嗬嗬!月詩,你還不了解!”龍老夫人微微一笑,接著自豪道:“我們流雲山莊的酒,馳名千裏,不但受到達官貴人們的青睞,就連當今皇上都喜愛有加,所以!舉凡宮中的大小活動,都少不了我們流雲山莊的酒!”

    “老夫人說的極是!”上官仲秋也點頭讚許,驕傲的神情溢滿他俊秀的臉,“上次,皇上宴請榮國使臣時,用的就是我們的酒。”

    “哦!這樣呀!”我鬆了一口氣,原來,流雲山莊是做釀酒生意的,好在它與皇宮沒有什麽關係,隻算是生意上的往來。不過奇怪了,這樣的事情,龍老夫人為什麽不交待龍孝毅去辦呢?突然,我意識到,這些日子以來,莊裏的大小事務皆是由上官仲秋來處理,仿佛他才是山莊的少主一樣,那龍孝毅都在幹什麽?

    龍老夫人的話沒有給我繼續深究的機會,“我們釀的酒是流雲山莊的驕傲,也是流雲山莊的根本!”她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身為一名釀酒人,要摒棄世間的一切權利與私欲,隻憑借一顆單純、熱情的心,無論在任何情況,或是任何理由,細細地體會喝酒人的心情,這樣才能釀造出經久不衰的好酒。月詩,你一定要牢記這一點!”

    “嗬嗬!知道了,奶奶。”我幹笑了兩聲,耳邊仿佛迴蕩起那熟悉的樂曲,“唿噠噠,唿噠噠,啊嚕嗚噠……”這又是大長今裏的哪位尚宮呀!

    龍老夫人嘴角綻放開一抹滿意的笑容,我也沒再說什麽,隻是低頭猛扒著碗裏的飯……

    夜幕降臨,明鏡般的月亮懸掛在天空,把清如流水的光輝傾瀉到廣闊的大地上,萬物生靈隻是一瞬間便被這泛著金黃的光暈包裹住。我推開窗,望著天空中的繁星,思緒飄忽不定。有人說,每當天上的一顆星星殞落時,就會有一個人隨之死去,因為每顆耀眼的星星都是地上眾生的保護神,當你失去保護神的庇佑時,那麽死神就會向你招手。可是,我的那顆星在哪呢?為什麽它不來守護我?我並沒有死去,卻偏離了自己原有的軌道,我想迴家,迴到父母身邊,卻苦無辦法,時間如流水般飛逝,我甚至開始疑惑,我究竟來自哪裏?

    突然,一陣悠揚的琴聲,像是一股清流般注入了我的耳朵,琴音醇和,激昂頓挫,仿佛眼前呈現出一片湛藍的汪洋一般,天空高曠空澈,海水平滑如絲緞。自己緊緊地被擁入大海的遼闊胸懷之中,仿佛化身為一隻自由的海鷗,展翅高飛於天際。

    我被這聲音蠱惑了,不知不覺地推開了房門,順著那琴聲,朝著百花深處尋去……

    尋覓著琴音,我來到了那個美不勝收的花園,此刻,隻見龍孝毅正端坐於涼亭之中,修長的雙手在古琴上撫弄著,幽幽的月亮灑在他的身上,泛起一圈淡淡的光暈,仿佛他通體發光一般,讓人不容逼視,手指勾抹輕彈,似流水激蕩飛瀉,亦似高山巍峨壯觀,聲聲流露出軒昂之氣。

    曲聲已畢,我卻佇立在一旁,久久迴不過神來。

    “啪啪!”我雙手互擊,給了他一陣讚賞的掌聲,“不錯嘛!”

    不過,他似乎並不領情,隻是略帶怒意地看著我,道:“你怎麽會在這?”

    難道他還在為晚飯時的小插曲而生氣嗎?太小氣了吧!我沒有迴答他的話,隻是走到琴邊,輕輕地勾了下琴弦,“叮咚!”

    “沒想到你還會撫琴!”我迎上了他那雙疑惑的雙眸。“而且還彈得蠻好聽的!”

    “你覺得我彈得好聽?”

    “當然!”我猛點著頭,“雖然不太懂,但是聽得出來,你彈得很順耳!”

    龍孝毅剛有些緩和的臉,聽到“順耳”兩字之後,又變得扭曲起來,“你誇人的方式似乎有待改進!”

    “嗬嗬!是嗎?下次我會改進的!”看著他突然變臉,雖然不明所以,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就順著他說吧。

    龍孝毅頓了頓,深邃的眼眸緊盯著我,“你剛才說,你不懂琴?”

    “啊?”我心虛地別過頭,“嗬嗬,怎麽說呢,也不是完全不……”

    “身為一名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是必備的功課,難道成老爺都沒有請人教你嗎?或者,你根本就沒那個天賦?”龍孝毅打斷了我的話,一抹嘲諷的笑容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誰規定的大家閨秀就一定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呀!”我申辯道。

    “那是一種象征,高雅、尊貴的象征!不過你是不會懂這些的,因為你根本就稱不上是一名閨秀!”龍孝毅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一名菜市場裏大聲豪氣叫賣著的大嬸一樣,卑微、低俗。

    看著他鄙視的笑容,一股怒火在心中騰地燃燒了起來,“一個人的靈魂高貴還是低賤,難道就隻看她會不會彈琴、下棋、寫詩、做畫?會彈琴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就是什麽也不會,又怎樣?”我氣唿唿地坐在了涼亭的一角,該死的琴棋書畫,這個時代的人,腦袋是不是都透逗了,琴棋書畫隻是一種興趣愛好罷了,是用來陶冶人們情操的,怎麽可以當做炫耀的籌碼呢?如果那樣做,就如同標上市價的愛情一樣,一文不值!

    龍孝毅似乎楞了愣,眉毛也跟著跳動了一下,“你是在為缺乏使自己優雅的天賦而找借口吧!”

    “你……”我真的生氣了,管你是誰,“會彈琴很值得炫耀嗎?告訴你,我會的東西遠遠地超過你所謂的那些閨秀們,我懂得擊劍、台拳道、服裝設計、法語、英語、日語、西班牙語很多很多,我還知道許多她們不知道的常識,去過她們從不曾踏足過的地方,你所推崇的閨秀們隻是籠裏的金絲雀,供你們這些故弄風雅的人評頭論足罷了。”

    我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怒氣充昏了我的頭腦,當我再次冷靜下來的時候,才意識到,我似乎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暴露出太多不該暴露的東西!這下可慘了。

    龍孝毅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眼神裏迸射出熾熱的光柱,“很抱歉,你所擅長的東西我從來都沒有聽聞過!”

    “那個……沒聽過是正常的,其實這些東西都是雕蟲小技罷了,不足為奇!”我尷尬地笑了笑,衝著他直搖手!

    “是嗎?”龍孝毅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像是微風吹過海麵,蕩起陣陣漣漪。須臾,他的目光透過我,飄向了遙遠的天際,“今晚的月色可真美呀!”

    “啊?”我愣愣地看著他,對於我突然改變的態度,以他的性格,應該會追問到底才是?怎麽轉移話題了呢?不過想想,這樣也好,起碼不用我傷腦筋去琢磨應對的法子。於是,我笑了笑,接著仰起了頭,沿著他的眼神,望向了天空。夜,如平鏡的湖水般,靜得出奇……

    沉默的氣氛迷漫在周圍,我與龍孝毅彼此不發一語,仿佛是怕打擾了這片刻的寧靜與安詳。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月圓人歡暢,可是彎月也依然令人神往,不是嗎?”龍孝毅突然輕動手指,在古琴上優然地彈動著,瞬間,夾雜著淡淡憂愁的樂曲響起,不同於剛剛那首的激昂澎湃,此曲仿佛一杯濃稠的黑咖啡,有著濃厚的且化不開的苦澀與哀怨。

    我迴過頭,看了他一眼,“彎月固然美麗,但是當你看過如玉一般的滿月時,你就會發現,彎月就像是失去光澤的鵝卵石,被拋在天邊,因為她殘缺而不完整。人類就是這樣,他們窮極一生也要找到自己的愛人,為的隻是生命的完整。”

    “滿月?完整?”

    “恩,就是人月兩團圓意思嘛!”我笑了笑。

    “那滿月真的比如勾的彎月還要漂亮嗎?”

    “當然!”我猛點著頭,“多少文人墨客用華美豔麗的詩句來描述滿月呢!你不信我,總該信他們吧!”

    “真是這樣的話,我倒是很想看看滿月究竟是什麽樣子!”

    “不要告訴我,這麽久,你都沒有見過滿月!”我驚訝地看向他,這人是怪物嗎?難道是狼人,每逢圓月便會化身為禽獸,所以才沒有機會也沒有心情賞月?

    “沒見過!很奇怪嗎?”他凜冽的雙眼立刻向我掃射過來,使我渾身打了個寒戰。

    “不奇怪!怎麽會奇怪呢!”我諂媚地笑著,語氣裏立刻充滿了奉承與恭維。真有點看不起這樣膽小的自己,不過他要真的是狼人,我怎麽能用我的血肉之軀同一隻禽獸拚呢?所以我這種表現應該被稱為是忍常人之不能忍!

    龍孝毅看著我此刻的樣子,嘴角邊綻放出一抹愉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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