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他們這早就收工迴家。


    沈徐氏自然措手不及,聽到閨女的請求才後知後覺的點頭:“好,我這就去燒水。”


    說著便轉身去灶台點火燒柴了,行動格外幹脆利落,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沈徐氏此時神情恍惚、腳步飄忽,不過又一個依著本能行事的工具人罷了。


    沈麗姝同樣沒在意她娘的反應,又叫上小夥伴迴房,取他們那口專門用來放營業額的大箱子過來,同時串銅錢專用紅繩和剪刀也準備好了,招唿大家來桌子旁坐下,“趁著時辰還早,先把銅錢串一串,這麽多,怕是也要清點小半個時辰的,咱們抓緊些。”


    大人小孩都被沈麗姝指揮得團團轉,直到大家圍著銅幣小山而坐開始愉快的清點數錢工作,才有人想起險些被她打岔的話題,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姝娘,那金子怎麽迴事?”


    沈家旺也在旁邊幫忙串錢,一聽忍不住插嘴,“連你們都不知道嗎,那這金子哪來的?”


    沈麗姝隻想邊工作邊聊天,也不是故意吊胃口,她手指翻飛給銅幣綁繩子的同時,立刻口齒清晰、條理分明的解釋起來,“這金子是大路哥為對麵張家酒樓的貴客送燒烤時,對方打賞的,當時魚龍混雜,大路哥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特意在隱蔽角落把金錁子交給我的,我也不敢跟你們多說。”


    “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讓大路哥跟我們講講吧?”


    沈大路低調慣了,乍然被這麽多幾雙眼睛炯炯有神的盯著,他嘴角咧開不自然的笑容,好在沈麗姝剛才的話也算是給他起好了頭,他隻需順著往下說:“我把東西送上去,本來不能進雅間,但姝娘說了咱們的托盤最好拿迴來,不然不夠用,我就跟守在門外的一個人說了,那人進去不一會兒,來咱們攤上買烤串的人出來,說他們主子要見見我,讓我安安分分跟在他後頭……”


    “進去雅間後,我沒敢抬頭亂瞧,隻從鞋子看出裏頭站著一些人,坐著吃飯的就三四個,然後是個小少爺開口問我們都多大年紀,為什麽一群孩子跑出來養家糊口,我學著姝娘迴答其他顧客的那些話,小少爺誇咱們有誌氣又有能力,說了句賞,就有人過來給了我一個荷包,還教我彎腰謝禮,之後他們就把我送出雅間了。”


    “我下樓的時候打卡荷包一瞧,才發現裏麵竟然是金子,嚇得不輕,也不敢放迴荷包裏,就這麽一直拽在掌心,直到交給姝娘才鬆一口氣。”說到這裏,沈大路才想起被他隨手塞在懷裏的荷包,取出來遞給沈麗姝,“我瞧著這荷包也是好東西,做得十分精巧,給姝娘用正好。”


    昏黃燈光下,小巧荷包上的刺繡顯得精美萬分,饒是沈麗姝一心一意數錢,也不禁想停下來先欣賞一下這隻堪稱藝術品的荷包,然而她剛要伸手去接,卻有人快一步捷足先登。


    趕在沈麗姝前頭把荷包拿過去的,是已經往鍋裏倒好了水也生好了火,迫不及待迴屋看孩子們數錢的沈徐氏。


    在場也隻有她最清楚這荷包的價值。


    沈徐氏把荷包拿在手裏左看右看,愛不釋手,滿臉歡喜,“當真是好東西,荷包料子是上好的錦緞,繡線也無一不是精品,但最為稀罕的是這花樣繡法,我從未在繡坊中見過,想是大戶人家的不傳技法,這荷包倘若拿去繡坊,至少也能賣一兩貫錢。”


    沈麗姝耳朵動了動,下意識提議,“不如娘幫我們拿去繡坊賣掉,加入今晚的總收成?”


    這話一說完,小夥伴們還沒來得及響應,沈麗姝的腦袋已經被她娘拍了一巴掌,雖然不是很重,“你是不是敗家?一兩貫就要把它賣掉,往後還想買迴來,四五貫你都買不到,繡坊根本不會把這麽稀罕的好東西掛在鋪子裏賣。”


    沈麗姝浮誇的縮了縮脖子,“娘說得有道理,那你們決定這荷包怎麽處理吧。”


    今晚他們已經賺得盆滿缽滿,目測第一天就完成了他們一周的kpi,沈麗姝現在頗有些財大氣粗,並不急著把這荷包換錢。


    小夥伴們也有眼睛,知道今天賺得盆滿缽滿,當然也跟沈麗姝一樣豪情萬丈,大家都很大氣的提議,“還是照大路哥說的,這荷包給姝娘用吧,咱們都是大老爺們又用不著,就姝娘一個姑娘,不給她給誰?”


    “對啊對啊,表姊生得好,這荷包也隻有表姊戴得出味道。”


    沈徐氏美滋滋,不等閨女迴答便率先應承下來,“你們果然長大了,知道讓著姊妹,這般有男子氣慨,那我就替姝娘收下這份心意了,過兩日得空去買些上好的繡線迴來,給荷包打上繩結和絡子,姝娘就可以佩戴出門了。”


    說到這裏,沈徐氏已經忍不住暢想,自家天生麗質、明眸善睞的姝娘,腰間配上這樣一支精美絕倫的荷包,行動間將是如何的嫋嫋婷婷、玉質纖纖……


    不經意低頭一瞧,她如花似玉的閨女穿上了灰撲撲的淺褐色男裝,頭上也紮著跟男孩們別無二致的總角辮,活脫脫一個假小子,雖然小臉還是那麽明媚秀氣,或者說如此不起眼的穿著打扮,更凸現出她家姝娘的明眸皓齒、灼灼其華。但沈徐氏的審美比較膚淺,就喜歡姝娘精心打扮後美麗動人的樣子。


    眼前這個假小子根本不是她想要的閨女!


    這大概就是夢想和現實的差距。


    沈徐氏痛苦的閉了閉眼睛,睜開後還是沒忍住瞪了閨女的後腦勺一眼,忿忿道:“這繩結打好以後,你可不能隨便戴出門,得穿上衣裙、好好梳過發髻才能戴。”


    沈麗姝心想不得了,她娘也開始膨脹了,這是奔著培養大家閨秀去的吧。


    但她本來也沒想天天戴著它出門,這麽貴的藝術品,要是不小心丟了或者弄壞,她不得心疼死?


    沈麗姝很無所謂的點頭應下,手上依然利落的穿繩引線。


    毫無疑問,她已經是熟練的數錢工了。


    小夥伴們的注意力也跟她一樣,早就放迴了現金上,即便隻跟今晚額外收獲的銀錠金錁子比,這荷包也不算什麽。


    大家顯然更在意那位出手大方的貴客,紛紛討論著究竟是多麽富貴的人家,才會出門隨手打賞金子,搞不好非富即貴雲雲。


    沈麗姝聞言心裏一動,想說什麽,就聽見她爹提醒道,“在京城裏,這樣的權貴人家數不勝數,我估摸著你們以後會遇著更多,大路今兒的表現就很好,貴人說什麽咱就做什麽,其餘的不聽不看不問。咱們小本生意做得也不錯,又不求傍上貴人一飛衝天那些虛的,隻要不出錯就好了。”


    沈大路突然被最有出息的叔叔點名誇獎,黝黑的臉上冒出了紅暈,歡喜雀躍中也帶著幾分不好意思,“我,我沒叔父說得這麽厲害,其實是姝娘說多做多錯,少多少錯,讓我去了酒樓隻管聽裏頭的安排。”


    沈家旺聞言不由朝姝娘欣慰一笑,心想侄子表現如此出色,還是少不了他閨女的背後指點。


    最厲害的果然隻有他們姝娘。


    不過侄子們的表現也沒讓他失望,因為他們知道一切聽從姝娘的安排,如此跟著姝娘曆練一段時日,至少能像虎子他們一樣能幹。


    沈麗姝不知道她爹的小心思,但父女倆的心理活動算是殊途同歸,正式合作的第一天,她也覺得堂哥們很有可取之處,隻要保持下去,往後的合作會很愉快的。


    與此同時,她剛才想說的內容被老爹先說了,這時便提議道:“我覺得大路哥送燒烤上門得到的打賞,他功勞最大,應該將數目記下來,月底發獎金的時候,他能相應的多得一些。”


    沈麗姝這是想把小費計入獎金提成了。


    畢竟就像老爹說的,這汴京城不差錢的主兒隨處可見,往後這樣的外快少不了,讓小夥伴們辛苦跑一趟,得來的打賞全部上交,自己一分沒撈到,也太人道了,既然她之前說過大家月底都有獎金,那再算一份提成也是應有之義。


    沈大路一時還沒想那麽遠,隻覺得自己跑了趟腿,就要比大家多拿錢,高興的同時又有些心虛,“不用不用,我也沒多做什麽,還是跟大家拿一樣的錢罷。”


    徐虎還是比較精明的,他沉吟道:“姝娘是想定下規矩吧,以後不管誰得了打賞,多可以多得一份獎金。”


    沈大柳也迫不及待附和,“是呀,大路哥你別急著拒絕,不隻你有,我們也可以跑腿的,對吧?”


    沈麗姝見有兩個小夥伴反應夠快,欣慰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以後誰想跑腿都可以,或者你們想要公平一點,輪流跑也行。”


    “至於額外獎金,或許按照十中之一來發?例如我得到了一貫錢打賞,那我月底可以多得一百文獎金。”


    眾人聞言皆是一頓,被沈麗姝例子中的數目驚到了,然後他們想起了另一個關鍵問題,“大路哥得的這顆金子,具體算多少貫錢?”


    沈麗姝:……


    這麽重要的事情她竟然也忘了!!


    眾人麵麵相覷片刻,然後紛紛起身去找戥子——這裏專門用來稱金銀的秤,重量甚至可以精確到厘毫。


    沈家以前沒有戥子,平時用不著,偶爾要用還可以去那個在銀樓當師傅的鄰居家中借,那位鄰居因為工作習慣,家裏什麽樣的秤都有。但沈麗姝不喜歡打無準備之戰,她都做好了燒烤麵向有錢人的決心,怎麽能缺少稱金銀的工具呢?


    於是大家很快從推車裏找來戥子,由手最穩的沈爹負責,其他人圍在周圍目光炯炯的盯著,最後稱出來的數量,跟沈麗姝上手估摸的一樣,不多不少剛好二兩金。


    沈家旺激動宣布,“剛好二兩,換成銅錢就是二十貫!”


    沈麗姝雖然有心裏準備,聽到具體數目,還是忍不住跟小夥伴們一起歡唿雀躍。


    開張第一天,目測就能收迴了投入的一半成本,這哪裏是一本萬利,簡直牛逼上天了。


    小夥伴們歡唿過後,都在激動拍打沈大路的肩膀,因為他不算工錢,這一晚上就有兩貫錢的獎金。


    兩貫錢啊,別說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的沈家四兄弟,便是徐虎和徐力都羨慕了,心想以後還真得按姝娘提議的,大家輪流去跑腿,這樣得多少賞錢看運氣,人人都有機會拿賞。


    沈麗姝沒加入他們的討論,因為不打算去搶這份獎金,她自己的份額是百分之八十,大頭都讓她拿了,還不讓小夥伴們多喝點湯嗎?沈麗姝興致勃勃的將銀錠全挑出來交給老爹:“爹,再幫我們稱一下這些銀錠。”


    沈家旺把幾顆銀錠放一起稱,很快得出結果,“六兩多一厘,就算它六兩吧。”


    沈徐氏此時正端了燒熱的水過來給他們泡腳,迫不及待地問:“今晚總共收了多少錢?”


    沈麗姝瞥了桌上還有小半堆沒串的銅錢,搖頭道:“具體還不知道,不過今兒全部收成,不會低於三十貫。”


    沈徐氏這下可徹底踏實了,眉開眼笑的催促道:“那你們還不快些清點,這都快迴來兩刻鍾了。”


    可不麽,生產隊的驢都不敢這麽歇呢。


    沈麗姝默默吐槽,然後招唿小夥伴們迴來工作。


    大家都被目前已知的收獲激勵到了,接下來邊泡腳邊全神貫注的數錢,終於在十一點之前他們理清了所有收獲,“共計三十一貫七百七十三文。”


    沈麗姝拿出了小本本記錄下來,但她在最後的盈利一欄隻寫了整數三十貫。


    “今兒準備的肉和菜都太少了,明天我想買一百斤肉試試,天氣已經漸漸轉涼,用醬料醃製的肉至少能保存兩三日,就算一百斤賣不動,剩的不多咱們也能留著自己吃,你們覺得如何?”


    小夥伴們盲目點頭:“姝娘說的極有道理。”


    “那好,咱們明兒拿出一貫來備菜,肉不會超過九百文,剩下的都用來買菜,至於這零頭的七百多文,我想第一天開業,又遇上了開門紅,不如按照老規矩,拿出來給大家發獎金慶祝。”


    有錢拿當然是驚喜。


    小夥伴們在沈麗姝熟練的獎金攻勢下,越發鬥誌昂揚,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去買肉。


    然後,他們的一百斤烤肉也順利賣光了。


    隻不過從第二天起,他們的收攤時間也開始向周圍看齊,得忙到子時才能喘口氣,迴家收拾完上床休息,已經是淩晨一兩點了。


    就這樣,小夥伴們還有些意猶未盡,跟沈麗姝提建議,“咱們跟周圍那些賣夜宵的比起來,還是收攤早的,不如再加一二十斤肉,延長半個時辰收攤?”


    沈麗姝毫不猶豫的搖頭,“不行不行,我們都還在長身體,每天得保證三四個時辰的睡眠,否則個子長不高,可就得不償失了。”


    男生嘛,無論古今中外,都會羨慕身材高大的同性,沈麗姝一說睡眠不足容易長不高,他們就立刻徹底打消了加班的想法。


    還是等他們長完身子再拚命吧。


    於是大家就踏踏實實按照沈麗姝安排的工作量,每天晚上六點營業到十二點,營業額比不上第一天那麽誇張,但依然豐厚到讓他們如獲至寶,恨不得將這份事業幹到老,最好傳給他們的子孫後代!


    徐二舅就是在大家這樣打雞血的狀態中進城來送木炭的。


    他們的食材翻了一倍,相應的木炭消耗也成倍增加,而沈麗姝家能開辟出來放木炭的空間有限,原本跟徐二舅商量好了十天送一次木炭,而現在才過去五天,他們就不得不托人捎信迴鎮上,徐二舅也利索,得到信的第二天就套上驢車,拉上好搭檔沈四伯一塊送貨進城。


    第39章


    她就知道,錢莊怎麽能沒有貸款業務呢?


    徐二舅和沈四伯到沈家的時候, 沈麗姝又在屋裏唿唿大睡。


    直到他們把木炭在專門開辟出來的角落碼放整齊,擦著額頭的汗坐下來喝茶休息,才看到姝娘睡眼惺忪的從屋裏出來, 徐二舅調侃道, “喲,姝娘今兒這麽早起了啊?”


    沈麗姝:……


    她不是她沒有, 正經人誰天天沒事就在家睡大覺的啊?


    真實原因是為了盡可能保證大家的睡眠時間, 沈麗姝特意給小夥伴們排了個班,三人為一組,比如一組負責每天早起去外城買菜, 那他們買完菜迴來也就八九點, 還可以迴床上睡幾個小時迴籠覺, 而二組則可以一口氣睡到十點, 睡足八個小時再起床備菜。


    一組二組負責的工作固定不變, 人員卻需要流動。


    畢竟他們的團隊總共七個正式成員, 兩組之外還單出一人。


    大家都很關照團隊中唯一的女生, 在沈麗姝提出分組製度, 他們就紛紛建議她無需加入分組。


    姝娘最能幹的地方在於統籌安排大家夥的工作, 以及擺攤時需要她全程在現場做他們的定海神針,至於其他的,比如買菜買菜備菜這些, 沒啥特別的要求講究,他們自己做熟了上手了,就沒必要叫姝娘跟著。


    要說力氣和幹活的效率, 姝娘還真是遠比不上他們, 不如讓她上午都歇著。


    聽說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懶, 沈麗姝當然也是心動的, 但她更推崇“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這句話,整個團隊就她賺最多的錢、拿走了利潤的百分之八十,她還要見縫插針的偷懶,這說得過去嗎?


    最重要的是,年齡最小的徐力都在勤勤懇懇搬磚,她也沒法厚著臉皮說不。


    沈麗姝忍痛拒絕了這個提議,她表示多出來一個人,正好可以讓大家輪流休息一天,大概每六七天就可以休息半天,也算是一種福利待遇了。


    今天很不巧輪不到沈麗姝休息,但她已經睡足了八個小時,一直攤在床上也沒什麽意思,就想著先起來洗漱吃點東西,再考慮怎麽渡過這小半天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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