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帶這麽多銀子出門,還叫不亂花?


    上午侄子們去街上一趟,帶著大包小包東西迴來,還買了燒鵝和鎏金珠釵這樣價值不菲的東西,可他們加起來也沒超過兩貫錢。


    姝娘帶弟弟逛街竟然帶上三兩多銀子,這是要上天啊。


    沈徐氏不由得柳眉倒豎、怒發衝冠,正要發作時,沈麗姝求生欲很強的做出解釋,“大弟二弟快要讀書了,我想帶他們去買些紙筆,若有價錢合適的啟蒙書也可買上一本,進一趟書肆少不得花一兩貫才能出來,我琢磨著帶銀子到底更方便些。”


    “買書?”沈徐氏神情一滯,萬萬沒想到姝娘要帶弟弟們去書肆,竟是比他們當父母還要重視弟弟們的學業。


    無論古今中外,孩子自覺逛書店的行為,都值得讓家長欣慰驕傲。


    沈徐氏也是如此,便將險些發作的情緒壓了下去,後溫聲叮囑女兒:“那也不必帶這麽多錢,至多買上一刀紙,筆墨再各備一份就盡夠了,在家這段時日,正好讓你爹手把手教弟弟們寫字。書卻是不必買的,他們去鎮上,必是跟表哥們上同一個私塾,用表哥的書本即可。”


    沈徐氏不知道她娘家幾個侄子已經被沈麗姝預定為長期童工了,還當他們賣完這陣子板栗也是要迴卻也讀書的,“在咱們鎮上都是一家兄弟共用一套書,說到底也不指望他們讀個秀才迴來。”


    沈麗姝還沒確定下個項目要不要帶兩小表弟,但肯定少不了徐虎和徐力兄弟倆的名額,他們聽話好用力氣大,還跟她的身體年齡算是同齡,她完全沒有非法雇傭童工的心虛。


    這樣一來,徐虎徐力的書可以先借給大弟二弟用,確實能省下一筆錢。


    她雖沒像沈徐氏希望的那樣立刻把碎銀也放迴錢匣、準備隻帶著幾串銅錢出門,而是點點頭表示她聽進去了,但是能聽進勸說也是好的,沈徐氏還算滿意的擺手,“那你們早去早迴。”


    沈麗姝便把小金庫鎖好放迴老地方,拉上早已經迫不及待兩個弟弟出發,故意在出門的時候,迴頭衝毫無防備的沈徐氏道:“對了娘,不用做我們的晚飯,我們要吃完東西再迴來。”


    皮一下很開心的沈麗姝說完就一拖二,一溜煙跑沒影了,氣得沈徐氏拋棄了一貫的溫婉和氣,毫無形象的門口扯著嗓子大喊,“天黑之前必須迴家,聽到沒有?”


    空氣中依稀傳來姝娘的迴應:“看——情——況——”


    沈徐氏:……


    沈徐氏氣到跺腳。


    她這一嗓子沒震懾住自己的兒女,倒是把十多年的街坊鄰居們嚇一跳,大家紛紛探出頭來打趣,沒想到溫溫柔柔的徐三娘,也有被孩子氣到河東獅吼的時候,嗓門還挺大。


    閑聊沒幾句,便有人開始探聽消息,“姝娘這是要帶她大弟二弟逛街去啊,還要在外邊吃飯,看來你們最近發財了!”


    “對啊,上午徐三娘侄子們就大包小包,買了不少好東西,我還聞到了燒鵝的香味,真是香得人口水直流。”


    這十來天孩子們的板栗生意搞得紅紅火火,連街上都有人跟風賣起來,街坊鄰居自然也早已看在眼裏。


    對於這樁小生意,有人單純好奇也有人看得眼熱,因此都很關注沈家。


    隻是沈押司不笑的時候頗為威嚴,讓人不敢造次;姝娘和她的表兄弟們又忙得跟小泥鰍似的,抓鬥抓不到;胃口被高高吊起的鄰居們就隻能逮著沈徐氏不放了。


    沈徐氏本就有點虛榮心,加上孩子他爹也說了姝娘這是堂堂正正賺錢,不比忌諱什麽,因而每每被三姑六婆拉著、聽著她們滿口吹捧誇讚的時候,她是很想告訴所有人,她家姝娘究竟多能幹多會賺錢。


    說出來肯定把她們都嚇一跳!


    可是沈徐氏不止一次聽到過姝娘諸如“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悶聲發大財”的理論,她雖然理解得不是很透徹,卻明白姝娘想要的局麵,跟她想的多半不同。


    甚至很有可能截然相反。


    當娘的沒什麽能耐、幫不到閨女也就算了,沈徐氏已經漸漸躺平、接受被帶飛的命運,但她不能再給姝娘拖後腿,麵對街坊鄰居明裏暗裏的打聽試探,她便忍耐住了順勢炫耀的欲望,而是結合丈夫和姝娘的態度選擇了折中的應對方式——大方承認賺了錢,卻不必透露具體賺了多少,甚至可以用言語暗示數目並不多。


    這次也是如此,被熱情街坊包圍的沈徐氏立刻調整狀態,第一時間糾正了街坊們關於他們家發財的說法,“都是孩子們自己小打小鬧,我們可半點沒摻和,孩子他爹倒是想去街上幫忙,他們死活不願意呢。”


    事實也確實如此,每天跑進跑出吆喝買賣的隻有五個孩子,沈押司夫妻一次也沒露麵,即便他們晚上在家幫忙炒板栗,那也是父母該幫襯的,算不上真正參與。


    便有人順著沈徐氏的話誇他們家的孩子十分能幹,還有瞧著徐虎不錯、蠢蠢欲動想做媒的,同時免不了酸溜溜的聲音:“徐娘子怕是沒說實話吧,就你家姝娘和表兄弟們每日進進出出,板栗賣了一箱又一箱的架勢,十多天賺的錢,怕是比咱們家兩三個月還多,一個月趕上別人一年,這怎麽能叫小打小鬧?”


    沈徐氏心說還是不夠大膽。


    說酸話這婦人的男人她知道,是銀樓的師傅,明麵上的工錢比孩子他爹少了近兩成,因此孩子們十來天就賺了她家一年的工錢。


    但保守估計都讓許多人露出了豔羨的眼神,沈徐氏也隻能壓下想要揚起的嘴角,故作驚嚇的搖頭擺手:“陳娘子也太抬舉他們了,你家男人兩三個月的工錢就有六七貫了吧?姝娘他們要是能賺這麽多,我們能放著他們自己外麵胡鬧而不搭把手?還能讓姝娘自己管錢?”


    立刻有人震驚:“姝娘自己管錢?”


    “是呢,孩子爹說了,這是他們一個銅板一個銅板、辛苦流汗賺來的,我們既然幫不上忙,索性就徹底不插手了,賺多少都讓孩子自己拿著。所以姝娘現在有錢帶弟弟們去玩,我在後邊喊破喉嚨也沒用。”


    說到最後,沈徐氏真情實感的鬱悶了,也讓她這番話可信度十足。


    有心人一想,沈押司夫妻能讓孩子自己管錢,估計是賺的不多,當然也不會太少,三五貫總是有的。但那也是辛苦錢,幾個孩子夙興夜寐、來迴奔波,人都累瘦一圈,大家夥可是默默看在眼裏的。


    雖羨慕他們賺到了錢,倒也不至於心生嫉妒。


    最後,沈徐氏用“姝娘如今都是被她爹慣的”這個經典句式成功轉移了話題,現場有深有同感的婦人已經看似抱怨實則炫耀的數落起了各自丈夫的類似罪行。


    第20章


    歲月靜好。


    被老爹慣出來的沈麗姝完全不知道她娘為她付出了多少,還在那美滋滋的逛街玩耍。


    他們買了筆墨紙硯也買了書,途中看到感興趣的小吃也要來一份,姐弟三人邊吃邊逛,還去了玩具店,沈麗姝允許兄弟倆各挑一隻玩具,順便也幫他們沒能出門的小弟也挑一份。


    弟弟們有玩具,父母自然也少不了禮物。


    沈麗姝給老爹買了杯竹酒,據說這是正宗竹酒,要在竹子幼年時用特殊技法開孔將酒液灌入,隨著竹子繼續成長,小孔會重新長好,而酒液也會在其中釀造出特殊的風味,釀造過程要持續一到兩年。


    這不但工藝繁瑣複雜,汴京及其周邊更是沒有釀造竹酒的先天條件——北方是不產竹的,有些達官顯貴為了附庸風雅,會在自家院子裏移植一些南方來的竹子,還要請懂這個的花木匠精心嗬護打理才能順利存活。


    竹子在這邊極其珍貴,沒哪個商家能在附近開辦竹酒廠,京裏的竹酒大多是打偏遠的西南那邊運過來的。


    因此價格也很特別,沈麗姝帶著三兩多巨款,都隻舍得給老爹挑個最小的竹筒,裏麵大約有二兩酒,也就是一百毫升容量的樣子。


    店家給竹筒上穿了方便拎動的繩子,看起來很有意思,沈進殊便搶著“我來拿我來拿”,把竹酒往臂彎一挎,小臉上寫滿了得意。


    沈麗姝便笑道:“等爹喝完裏麵的酒,清洗曬幹後給你們當水壺用,再把繩子換成更結實更長的布帶子,就可以像背小包一樣背在身上去上學了。”


    是的,沈麗姝斥巨資買這瓶酒,也是看中了竹筒杯的另一用途。


    她穿越之後深感古裝劇誤人,什麽乞丐老頭掃地僧腰間都能掛一個葫蘆酒壺。


    笑死,導演不知道古代葫蘆多值錢嗎?


    《東京夢華錄》中描寫“是月茄瓠初出上市,東華門爭先供進,一對可直達三五十千者”,沈麗姝穿的這裏雖沒有要幾十貫那麽誇張,但也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


    真有人用葫蘆當水壺酒壺,那也隻能是有錢人。


    另外還有各種動物皮,諸如牛皮羊皮製成的水囊,小老百姓也都用不起。


    沈麗姝便看上了這個小竹筒,對一臉期待的弟弟們說:“有了水壺,你們在先生那渴了也不用忍著,更不必喝不幹淨的水。可以更安心的讀書。”


    兄弟倆在她不遺餘力的忽悠下,已經迫不及待、做夢都想著去上學了,此刻也都露出了向往的眼神,沈文殊也不再讓著弟弟了,“那我要跟二弟輪流背。”


    沈麗姝表示沒毛病。


    然後去繡坊為她娘挑了一副繡坊新出的繡樣。


    價格也不比沈爹的竹酒便宜。


    在這個敝帚自珍的時代,稍微有一點技術含量的東西就顯得格外珍貴,刺繡是如此,繡樣同樣。


    精美巧思的繡樣還要更為珍貴。因為女子中能提筆自己描花樣的都是鳳毛麟角,大部分女子隻會普通常見的那幾種繡樣,繡坊倒是會偶爾賣幾副新巧時興的繡樣,價格卻比繡件還貴,除了那些想做繡娘、需要學新花樣賺更多錢的女子,普通人根本舍不得投入這麽大成本。


    但沈麗姝給父母挑禮物當然要投其所好,她知道拋開價值,她娘肯定很喜歡這幅繡樣,也就毫不猶豫的買了,並不認為是浪費,她的觀念就是任何方麵的學習投入都是值得的,學到的東西永遠是自己的。


    至少以後她娘又學會了一種花樣,用來繡手帕繡荷包繡屏風都十分拿的出手。


    不過,沈麗姝給家裏人都挑上了禮物,輪到自己卻什麽都沒買。


    倒不是她這麽高風亮節,寧願委屈自己也要對家人好,而是眼光太高,買得起的她不喜歡,能看上的她又買不起。


    就很尷尬。


    沈麗姝也曾看見銀樓就走不動道,裏麵陳列的金銀玉器、珠寶首飾無一不熠熠生輝,充斥著讓人迷醉的奢華光輝,她真的好想擁有其中隨便一件哦!


    可是就他們這年紀和普普通通的穿著打扮,連想進去觀摩的資格都沒有——門口的店夥計大概過去被熊孩子坑過,遠遠看到他們在銀樓外張望流口水,簡直是汗毛倒豎、嚴陣以待,一副隨時把他們丟出門的架勢。


    可惡,等她發大財,她就住這不走了,當個隻會穿金戴銀的膚淺女人!


    姝娘攥緊小拳拳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然後扭頭拉著小老弟進了對麵茶樓。


    沈麗姝是算好時間的,茶樓說書先生打卡上班了,正好點些東西邊吃邊聽故事。


    小朋友不愛喝茶沒關係,茶樓提供各種糖水點心果子,滿足不同人群的口味。


    沈麗姝要了幾樣果幹肉輔,看這家茶樓還有乳酪,就給大弟二弟點了,她自己則要了一碗木蓮豆腐。這東西聽起來新鮮,其實就是上輩子常吃的冰粉,給的料還遠沒有冰粉豐富,不過熟悉的味道倒也勾起了沈麗姝的情懷。


    姐弟三個吃著美食聽著故事,快活似神仙。


    說聲先生今天講的是《山海經》裏的兩段,現代小朋友大概耳熟能詳了,古代兩個小朋友卻是聞所未聞,被奇幻瑰麗的神話勾得如癡如醉。


    要不是說書先生打卡下班了,他們都想在茶樓住下了。


    今天就是出來享受生活的,沈麗姝帶他們去下了館子,又趁熱鬧逛了一圈夜市,花了不少錢,這才在萬家燈火的映照中,抱著一堆戰利品盡興而歸。


    走離繁華街市,周圍的燈火也越來越少,直至四周一片寂靜,隻有明月高懸伴隨三人迴家。


    越靠近家附近,前方卻依稀出現了一點光亮,這一幕讓原本還沉浸在興奮中的沈文殊和沈進殊對視一眼,表情變得忐忑起來。


    他們在這裏住了許多年,知道街坊鄰居平常是不點燈的,畢竟油那麽貴,炒菜都舍不得放幾滴,更不可能拿來點油燈了。


    他們家最近除了爹要教他們識字寫字,或是要連夜幫阿姊和表哥們炒栗子的情況,也是從不用燈的,今夜兩種情況都不是,家所在的方向卻突然亮了燈,讓第一次玩到夜裏才迴家的兄弟倆瞬間有種大事不妙的緊張,交換眼神後,都不約而同躲到阿姊身後。


    沈麗姝:……


    哄堂大孝了家人們。


    但她除了無語,倒是絲毫不慌,還能安撫道:“沒事,爹娘是在家等我們。”


    說著她便用行動表示自己的坦然,走進後率先跨進了自家敞開的大門。


    入眼情形是十分溫馨,昏黃燈光下夫妻二人對坐,沈家旺大馬金刀而坐,一邊努力幹飯一邊同妻子輕聲說著什麽,沈徐氏則是在飛針走線的時候,時不時側頭看丈夫一眼,笑容恬淡平和。


    周圍少了四個他們自己生出來的電燈泡,竟然顯出了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但是沒辦法,沈麗姝自己就是最亮的一顆燈泡,她立刻大聲加入了他們,“爹娘,我們迴來了!”


    “咦,爹怎麽還在吃飯?”


    “在路上遇到個朋友,耽誤了兩刻鍾,也才剛到家不久。”沈家旺無奈的看了眼故意大嗓門的姝娘,目光也掃過她身後兩條沉默的小尾巴,輕輕頷首,“可算是迴來了,你們娘念叨了一晚上,就差催著我去滿大街尋人了。”


    沈家旺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淺笑,並無半點責備之意,沈徐氏也沒說什麽,兄弟倆便原地複活了,立刻將他們逛街買的東西獻寶似的捧給爹娘看。


    看著爹吃的粗茶淡飯,二弟不由迴味了下他們的晚飯,“阿姊還帶我們去吃了胡餅,剛出爐的餅子又香又脆,裏麵有超好吃的羊肉,可香了……”


    沈文殊也忍不住吸溜著口水補充道,“還有蘿卜羊肉湯。”


    “喲嗬,你們幾個小家夥還真是會享福。”沈家旺打趣道,“不過你們爹我今天也有口福,在你們姥爺家吃了一碗糖水雞蛋。”


    丈母娘足足給他加了六個雞蛋,吃到最後他竟然有些吃撐了,一口氣趕迴城裏都不覺得餓,晚飯拖到現在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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