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拔弩張的氣氛隨著程聿的離開而消減,徐瑋笑了笑,道:“萬幸府中還有阿秋。”


    宋秋朝他吐了吐舌頭,轉而看向媱嫦,輕聲問她:“大人,這盒子裏是什麽?昭儀的賞賜麽?”


    媱嫦心中還記掛著方才的事,索性直接打開盒子:“嗯,司昭儀賞的劍。”


    她說是劍,宋秋沒了興致,徐瑋卻湊了過來。


    一瞧見那劍鞘上的朱砂,徐瑋的眼瞳倏爾緊縮。


    “徐叔?怎得了?”宋秋倒是對他這反應更感興趣些,“這劍您識得?”


    徐瑋以詢問的眼神看向媱嫦,竟然還帶著抹小心翼翼。


    媱嫦做了個請的手勢:“您隨意。”


    徐瑋這才把手伸向劍盒。


    伸了一半,他的手卻頓住了。


    收迴手來仔細擦拭幹淨灰塵,徐瑋這才拿起了那柄劍。


    他輕輕摩挲著每一道朱砂描紋,直把每一分都摸過一遍,這才長長的吐出口氣來。


    他搖了搖頭,臉上惋惜之色頗濃。


    宋秋滿麵好奇:“徐叔,您到底是怎麽了?這劍又何不尋常之處?”


    媱嫦也被他這模樣勾起了些許疑惑:“可是這劍有什麽不妥?”


    徐瑋點了點頭,仍舊捧著那柄劍,緩聲道:“此劍名曰妖鳳,前朝名匠扶蘇所鑄。劍成之日便是亡國之時。”


    “傳聞扶蘇以血鑄此劍,血幹人亡劍方鑄成,而他,至死也沒親眼見過這把劍。”


    “此後妖鳳便落入凡塵,這名字也是後人叫出來的。”


    徐瑋雙手捧著劍,擰眉看向媱嫦:“妖劍噬主,斷不得用。”


    媱嫦看著那把劍,伸手接過。


    拔劍出鞘,劍身之上緊密的排著鳳羽似的圖樣刻紋。劍鋒鋒利清冷,入眼便覺冰寒徹骨。


    媱嫦緊盯著劍鋒,輕聲道:“我倒是喜歡。”


    宋秋的眉頭登時便皺起來了,不止是她,便是徐瑋都看著媱嫦緩緩搖頭。


    媱嫦把劍完全拔出,笑意更濃了幾分:“當真不錯。”


    宋秋覷著她的表情,忍不住側眸看向徐瑋,悄聲道:“徐叔,這劍不會真有什麽古怪吧?”


    徐瑋盯著媱嫦,隻說:“劍有何古怪暫且不提,你可想過,以此劍贈人,贈劍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媱嫦收刀入鞘,笑道:“徐叔,我自小習武,卻也是今日才聽您談起這劍的來曆,以往從未聽過的。司昭儀自幼在雲樓長大,後入宮。這樣的人怎會知道這劍的來曆?”


    徐瑋仍舊搖頭:“總之不該碰。”


    媱嫦握著劍,甚是隨意模樣:“我屠過的人,少則幾千,多則萬餘,因我而死的人更多。即便是它真有噬主的心,在我手裏也隻能做死物用。”


    見她倔強,徐瑋搖了搖頭,側頭看向了宋秋。


    宋秋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從自己的布兜裏掏出一摞黃色符紙遞向媱嫦:“大人,要不……您試試這個?”


    媱嫦一瞧見那些符紙,隻感覺眼前發黑。


    她不輕不重的拍了下宋秋的手背,打開她的手走向沙盤:“我還是做些正經事要緊。”


    宋秋看看自己手裏的符紙,滿臉無奈的朝徐瑋聳了聳肩,悄聲道:


    “我是勸不動她的,之前明知道夜間有古怪她都不肯避讓,更別提這些虛無縹緲的事兒了。”


    徐瑋微蹙著眉頭,搖了搖頭之後道:“剛過易折,不好。”


    媱嫦扭迴頭看向他:“徐叔,之前那三個更夫都是在何處撞見計楓的?您可知道?”


    她當真不信這些,也無意與徐瑋爭辯,現下最便利的便是轉開話茬說其他事了。


    徐瑋應了一聲,去到沙盤旁拿過三枚陶俑,依次擺在了豐化坊內街。


    媱嫦垂眸看著那三處,良久不語。


    程聿換好衣服出來,麵色已平和如初。


    他倒了杯茶,走到媱嫦身旁,把茶盞遞向她:“看出什麽了?”


    媱嫦不覺有他,隨意的伸手接過,喝了一口之後才道:“豐化坊內的這幾處有些古怪,不是小巷,倒像是他主動撞過去的。”


    “你是說他有意讓人瞧見他?”


    “許是更夫所過之處會阻了他的路。”


    媱嫦說罷,抬頭看向了程聿。


    程聿點了點頭:“那便查一查,這三名更夫每日所行路線。”


    更夫每夜走的路大抵是相同的,是代代相傳、數年都不會有所變化的習慣。


    他們兩個自顧自的說著話,卻沒瞧見一旁的宋秋和跟著程聿出來的鄭子石已然懵在了原處。


    宋秋扯了扯鄭子石的衣袖,二人悄無聲息的離開大殿,走出去老遠。


    宋秋這才指著大殿的方向,瞪著鄭子石追問:“鄭大哥,你方才與公子說什麽了?”


    鄭子石連連搖頭:“我笨嘴拙舌的能說什麽?你倒是厲害,竟能把媱嫦大人哄好了。”


    宋秋搖著頭:“我也什麽都沒說,你們走後,便與徐叔一道瞧大人的那把劍了,我攏共也沒說上三句話。”


    二人麵麵相覷,良久,他們二人異口同聲驚唿:“那他們是怎麽了?怎得突然便像無事人一般?”


    方才的劍拔弩張,轉瞬間便消弭於無形,這……


    宋秋微皺著眉毛,又道:“而且我記著,還是公子先斟茶給大人的。”


    鄭子石點著頭:“大人好酒不喜茶,這次卻也接著了。”


    他們二人再一次對望著彼此,久久無語。


    絕非他們目光短淺,實在是從沒見過這般境況。


    便是三品大員跟前,也沒見程聿放低過身段。


    哪怕是貴人賞賜珍寶,也沒瞧見媱嫦如何敬重。


    好半晌,宋秋忽然笑了。


    她笑眯眯的盯著大殿,眼底有狡黠一閃而逝。


    不等鄭子石發問,一枚羽箭破空而來,從他們倆中間穿過,直釘在後邊的樹幹上。


    隨後,程聿的聲音傳來:“你們既是這般清閑,那便過來領差事。”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同時看向那三成刺入樹中的羽箭,吞了口口水。


    這力道,是媱嫦無疑了。


    他們兩個再不敢耽擱,更不敢去商討為何程聿和媱嫦那般古怪,忙不迭的跑進大殿等候差遣。


    程聿仍舊站在沙盤旁,等他們腳步停下了,這才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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